第16章
這場雨一共下了整整三天,在此期間,日月神教開始了大清洗。
調任得最多的是分舵的幾個堂主,還有底下幾個鋪子的掌櫃。
君羽墨知道東方不敗想把分散的權利集中回來,便全力去配合他。只是尚有一事讓他有些擔心,東方已經快要到閉關的日子了,卻還費心處理教中事務,時間拖得越久,對他的身體越不利。
這事約莫處理了五六天,才總算将頭緒理清,該處理的人都在名冊上一一列好。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君羽墨去東方屋子裏并沒有看到他,流萱悄悄的告訴君羽墨,說教主在北邊斷崖處的石亭喝酒,已經一整夜沒回來了。
這讓君羽墨不由輕蹙了眉尖,這段時間的東方的确有些反常。
那個地方無論對于君羽墨,還是東方不敗都很特殊,君羽墨放下手中的盆栽,連忙趕到那邊。
流萱的視線放到盆栽上,又想起了昨日教主去石亭時的模樣,就仿佛恢複了和君管事見面之前。通身冰冷,拒人于千裏之外。
明明前些日子還和君管事和樂融融,聽到了影衛的禀告以後,他便收回了自己所有的情感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流萱有些不好的預感,在心中暗暗祈禱教主和君管事之間不要再生波瀾了。
北邊那個石亭離這裏尚有段距離,君羽墨走得很急,東方常說外面更深露重,讓他小心身子,可自己卻如此不在意自己,一整晚都在北亭喝酒。
這天氣逐漸冷了下去,他又不肯早日去禁地閉關,這才是君羽墨擔心的地方。
走了小半個時辰,君羽墨終于來到了北亭。這裏面向崖邊的一方視野開闊,而背靠這一邊恰恰相反,假山衆多,很能隐藏視線。
君羽墨遠遠就看到了東方不敗一身紅衣,被斷崖的風吹得衣衫淩亂,卻獨有一種別致。他本就十分俊美,容貌更是上乘,上了妝反而掩蓋住了這些優點。
他如同青竹一樣直立的身姿,更加凸顯了絕世的容貌。
他正要走過去,卻聽到東方不敗和一人在說着什麽話,因為風聲太大,他只能聽個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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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羽墨望向被假山擋住的另一人,卻發現竟然是楊蓮亭。
他的眼眸一縮,情不自禁的退了回去。
東方不敗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楊蓮亭,久久未曾說話。
反倒是楊蓮亭,面露深情:“東方,你終于肯見我了。”
風吹亂他的衣衫,讓看上去有一種淩亂的美感。而楊蓮亭沒想到東方沒上妝的樣子竟然這麽好看,眼睛更是一動不動的盯着。
楊蓮亭說:“東方,我知道錯了,我們還像以前那樣好不好……”
東方不敗忍不住自嘲:“以前那樣?以前那樣是哪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卻難。
楊蓮亭倒留了一個心眼,想到君羽墨,硬是把實話吞了回去:“我想留在你身邊。”
東方不敗心思通透,若他真的想看穿一個人說的話的真假,其實很容易,就像現在——
“你扪心自問,只是想留在我身邊嗎?”
沒有對比,他或許會跟蓮弟回到以前,他獨居後院,把權利一點點放給楊蓮亭。當然,這也正是楊蓮亭所希望的,他後悔了,想補償他這點是不假,但同樣也對他身邊的權利動心。
東方不敗的臉上十分疲憊:“我重生以來,便想通了許多事。”
這句話,聽得君羽墨心口一跳。
當天東方說得的确不假,他真的重生了,沒有騙他。
那為什麽不記得他了?
君羽墨前兩個周目就一直和東方待在一起,每次重啓,就只有他一個人記得而已。如今東方終于承認,可卻偏偏只記得楊蓮亭,不記得他?
君羽墨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卻又覺得十分荒謬,只得繼續偷聽東方和楊蓮亭的話。
楊蓮亭看到東方不敗這樣,便已經知道了一些,他忍不住臉色變沉:“是君羽墨?是他讓你這麽對我的,對不對?”
東方不敗盯着他,忽然開口:“若是我們回到從前,你能不能為了我洗手作羹湯,屈居後院,從此不再插手日月神教的事?”
楊蓮亭的語氣裏從嫉恨帶上了一絲慌亂,他笑得勉強:“東方,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東方不敗看着他,縱使已經知道了答案,他卻還是會感到一絲疼痛。
楊蓮亭又連忙說:“我一個大男人怎麽可能屈居後院?”
“君羽墨便是如此。”東方不敗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事無巨細,關于我的任何事情,他都親自來做。洗手作羹湯這種事,他不知道做過多少回。”
楊蓮亭臉色白了白:“這些都是他想迷惑你的假象!”
東方不敗嘆息,因為狂亂的風,讓他微眯起眼:“可是你連假象都不肯做了。”
聽完這一切的君羽墨靠在假山後面,半垂下了眼眸。
他所猜測的東西,竟然是真的?被驗證的那一刻,他的心如同忽然被刀刺了一般疼痛。
風聲在耳旁呼嘯而過,他卻心亂如麻。君羽墨站起身,決定在他們兩人面前現身,于是緩緩走出去。
楊蓮亭看到假山後面有人出來,又穿着一身白衣,下面用紅線勾勒着蘭草的模樣。再看他的容貌,豐神俊秀,那雙如同玉一般的眸子裏,藏着幾分溫柔。
清隽的容貌,讓人一眼便十分難忘。再看幾眼,簡直快要勾起心中最深的悸動。
“你是……?”
君羽墨垂眸,淡淡道:“在下君羽墨。”
這裏風聲太大,他竟然沒能發現有人接近他們。東方不敗心中難掩慌亂,卻還是死死的看着君羽墨。
楊蓮亭卻不可置信的搖了搖頭:“我遠遠看過你……明明……”明明當初君羽墨不會有這樣讓人不可忽視的氣質。
君羽墨根本不再看向他,反而拉住了東方不敗的手:“這裏風大,去別處說。”
看到他要帶東方走,楊蓮亭陰沉了臉:“站住!”
君羽墨冰冷的回望,他的眼神就連東方不敗也忍不住愣住。
他待人溫文有禮,從來不會這樣。
但今天他跟楊蓮亭所說的話,想必羽墨已經聽到了。
他心思細膩,觀察入微,想必早有所察覺,卻仍然……這麽放縱的寵着他。
楊蓮亭雖然不是個聰明人,但看到君羽墨拉住東方的手腕的時候,他沒有一點反抗,就知道東方是心甘情願。
他卻不想放他們走,大聲說:“君羽墨,你眼前的東方不敗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你的東方被他取代了!”
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臉色蒼白,卻有幾分洋洋得意。
他還沒說得更狠,這個東方上輩子跟他在一起,根本就不是那個君羽墨要細心照顧和愛護的人。
但這句話他卻不敢說出口,因為他太了解東方。
但他失去的,一定要讓君羽墨痛不欲生,才能解心頭只恨。
而東方不敗卻清楚,他和君羽墨之間最深的傷疤被戳開,然後流出腥臭的鮮血,最後……那份疼痛會把這份感情毀得一點不剩。
耳旁的風呼嘯的吹過,君羽墨拉着他回到屋內,一路上不肯說一句話。
他走得很急,約莫小半個時辰就回來了這裏。
外面的蓮花已經凋謝,君羽墨站在池邊,有幾分蕭瑟之感。
“你不是我的東方……”他的聲音裏有幾分顫抖。
君羽墨以為這只是個任務,而他自己也分得清什麽時候該投入感情,什麽時候不該投入感情。可終于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卻臉色蒼白極了。
東方不敗沉默了下來,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輕顫,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君羽墨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了起來,眼眶微紅:“那我的東方呢?他去了哪裏?”
東方不敗仍舊沒有回答,只是他這句話,卻讓他嘗到了苦澀的味道。
君羽墨閉了閉眼,望向天空,在心裏問系統:[你說……人死後會去哪裏?]
看到這一切,系統也有些揪心:[這個世界的人死後,大概會去類似地府,黃泉的地方吧。]
君羽墨笑了笑,問:[是嗎?]
他想起前兩個周目,會不會東方死之後還在等他?
一想到這裏,他便心如刀割。
東方不敗沒想到會造成這樣嚴重的後果。當局者迷,他恍惚間才想到……這種事情換做是他,得知君羽墨不是君羽墨了,他也會萬念俱灰。
“我和他就是一個人。”縱然不想承認,但他願意為了君羽墨做‘一個人’。
君羽墨的神情有些恍惚,又問系統:[他們是一個人?]
從不撒謊的系統卻撒了一次謊:[是。]
君羽墨的身體顫抖起來,他狠狠地将東方不敗抱緊。
他以往曾聽過這樣一句話:
若是不心動,便不會痛。
但只要心動,則傷其身痛其骨。
君羽墨緩緩閉上雙眼——
可笑……原來我早已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