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要不過來
攪拌着杯子裏的冰塊,申燃盯着前面路口一位在擺攤賣麥芽糖的老人,腦內持續着放空的狀态。
李葶約他到學校附近的咖啡店聊,在他點餐時,李葶走開接了一通電話,過了十多分鐘才回來。
“抱歉,”快步走到他對面坐下,李葶解釋道,“是郭老師的電話,他跟我确認一些信息所以講得有點久。”
郭老師是李葶的導師,申燃之前有見過,一位很愛唠叨的中年教師。喝了一口冰美式,申燃說:“沒事,你想說什麽?”
看着自己面前這杯申燃點的去冰多糖的拿鐵,李葶端起來喝了一口又放下了,輕搖着頭說:“其實我只是想向你道個歉,有些事也應該在離開之前和你解釋一下。”
她的确一直欠申燃一個解釋,而事情發生到現在,即便申燃盡量不去想了,也很難做到真正的釋懷。
靠到椅背上,申燃看着她道:“那你說吧。”
李葶抿着嘴唇,看樣子像是在整理思緒,申燃打量着她淡妝細描的眉眼,不知是不是心态變了,現在隔了這麽久沒見,也沒有特別觸動的感覺。
“我知道做錯的事沒辦法被原諒,但是我,“李葶的神色有些許緊張,“我跟你開始之前真的已經想得很清楚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交往。”
“所以你以前就喜歡過同性?”申燃直白地問道。
李葶面色一紅,放在桌上的手指蜷縮了起來,申燃耐心地等着,等她又松開手指看向自己。
“對,我高中的時候和一個女生交往過,後來她考上北方的大學,一年後我們分了。”
“我知道這樣的感情不會有好下場,也害怕家裏人會對我失望,所以分開後我一直想和男生交往,想擺脫之前的自己。”
“其實認識你以前我還遇到過另一個男生,他也對我很好,但是我對他完全沒有感覺。”
申燃安靜地聽着,到這裏時忽然問道:“所以你想說一開始對我還是有點感覺的?”
李葶垂眸望向面前的咖啡杯,她沒有否認,只擰起眉籠住了搖搖下墜的情緒:“我那時真的以為我們可以順利發展下去。”
“那後來又是怎麽回事?”
“暑假的時候她回來了,我不知道她從哪裏聽到我跟你在交往,她來糾纏我……”
“也怪我自己沒有控制住。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錯,連累你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李葶的說話聲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哽咽起來,解釋完以後就喝了一大口冰咖啡,看得出她是想控制情緒,但放下杯子時眼眶還是紅了。
換做以前,別說紅了眼眶,就是她眼睛被風吹得多眨了幾下,申燃都會心疼。可這一刻看着她愧疚難受的樣子,申燃卻再也感受不到那種想要呵護她的沖動了。
人一旦從感情裏抽離出來,就會理智地去看待一切。即便交往時李葶确實對他不錯,但他始終沒有辦法去原諒這樣的背叛。
抽了一張紙巾遞給李葶,他又抽第二張擦拭了一圈咖啡杯壁上滲出的水珠,端起來想喝時發現側對面的一張桌上有個男生拿着手機,角度有點像對着他們,不過在他看過去時,男生的表現又很自然,完全沒有在偷拍的那種反應。
瞥了對方一眼,申燃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下時間,起身道:“你說的我已經知道了,先這樣吧,我還要回籃球社開會。”
“等等,”李葶也站起來,“我下周就走了,你有些東西還在我那,你看是我是送到你住的地方還是店裏?”
李葶這麽一提,申燃才記起有一次突然下暴雨,自己在半路上淋濕了去她家,借她爸的衣服穿,換下的衣褲便留在那邊忘拿了。
“你扔掉吧,反正就一套衣服。”
“還有U盤和幾本書。”李葶提醒道。
不想再讓店裏的同事看到李葶,申燃便說:“我現在沒住在出租屋了,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我過去拿一下吧。”
“好,那微信再聯系。”
擡了下手當回答,申燃大步離開咖啡店,朝着學校方向走去,過人行天橋時聽到後面有人在叫自己,回頭一看,鄭明今推着一輛純黑色的山地車從剛才的坡上來。
到了面前,鄭明今問他:“今天怎麽沒騎車?”
他的車還放在出租屋的柴火間裏,這兩天都沒時間去拿,于是道:“玩完回來有點累,不想騎。”
鄭明今和他并肩走着,聊了幾句下次籃球友誼賽的事情,得知他還沒吃晚飯,鄭明今道:“剛好晚上家裏沒人煮,開完會一起吃吧?”
申燃聳了聳肩膀:“行。”
進了籃球館,王教練已經來了。申燃作為主力球員之一,近期連續缺席訓練免不了被逮去訓了一頓。等到換完衣服練習完,王教練又組織開會,折騰到将近八點才肯放人。
他倆一起到淋浴房洗了個澡,出來時都餓得饑腸辘辘,對着滿天星光也沒心思欣賞了。兩人到附近一家沙茶面館坐着,面剛端上來吃了沒幾口,一直在刷手機的鄭明今突然“靠”了一聲。
申燃正在吃吸飽了沙茶湯汁的油豆腐,被他吓了一跳,直接咬破了嘴唇。
舌尖嘗到了血腥味,申燃抽過紙巾捂住下嘴唇,不滿道:“你瞎叫什麽啊,吃飯別玩手機了。”
“不是,”鄭明今把屏幕怼到他面前,“李葶又被偷拍了,這次對象是跟你,這什麽時候的照片啊?”
看了一眼屏幕,他和李葶相對而坐,衣着背景明顯就是傍晚時候的咖啡店,申燃記起了那個拿着手機對着他們的男生,果然是在偷拍,早知道當時就過去了。
“傍晚遇到你之前。”申燃重新拿起筷子,繼續吃油豆腐。
“你怎麽又見她了?”鄭明今好奇地問,“群裏都在傳你倆是不是要複合了。”
将熱乎乎的油豆腐吞了下去,申燃對于這些造謠的八卦已經麻木了,平靜地道:“在教學樓遇到的,她要走了,有些話想說清楚就找了個地方坐着。”
“我才想的你怎麽能忍得了,”鄭明今松了口氣,随後又罵道,“這幫孫子又在看圖編故事了。”
申燃放下筷子,拿過鄭明今的手機來看。
鄭明今打開的是他們系的大群,群裏沒有老師,平時各種話題都有人發,上次就有人在說李葶被偷拍那件事。
翻了一遍這個話題有關的聊天記錄,申燃越看臉色越差,鄭明今兩次想把手機拿回去都沒成功,看到最後申燃反而嗤笑起來:“漲見識了,這群人怎麽不考新聞系造福社會去?”
“他們是吃飽了撐的,以前不就在嫉妒你能追到李葶嘛。”鄭明今總算找到機會把手機收回去了,讓老板給申燃碗裏加了兩個煎蛋,“快吃吧,別理這群傻子了。”
申燃挑起一筷子面,送到嘴邊又停了下來,剛才群裏有幾個匿名的人在帶節奏,話說得特別難聽。什麽李葶一哭他就不介意繼續做接盤俠了,更荒謬到說他答應複合是為了報複李葶。
想起那些編瞎話編得頭頭是道的小人語氣,申燃氣得胃都開始難受了,面前這碗香噴噴的沙茶面也吃不下去,見他這樣,鄭明今嘆道:“怪我,就不該跟你提這個。”
“你不提我也能知道。”申燃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機,雖然他把一些不重要的群都設置成了消息不提示,但是不能保證他不會在其他群裏看到。
鄭明今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算了別想了,等開學就好,到時候李葶不在,他們也不會再抓着這件事不放。”
道理申燃都懂,只是他實在不理解這些人怎麽會有這麽深的惡意。要說他們是因為喜歡李葶才嫉妒他,那為什麽可以在李葶的傷口上不斷撒鹽?這種人也配說喜歡?!
他半天沒再動筷子,鄭明今便提議道:“今晚請你喝酒吧,去酒吧散散心。”
他倆已經很久都沒有坐在一起喝酒了,申燃也心煩得不想回去,兩人便一道去了中山路,進了一家之前經常去的清吧。
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鄭明今叫了一打啤酒和三樣小食,申燃一連灌下三瓶,要喝第四瓶時候被鄭明今攔住,讓他喝慢點,不然一下就醉了。
光線朦胧的小舞臺上有個正在哼唱情歌的女孩,紮着丸子頭,綿綿的嗓音像春雨滴答落在人間,申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鄭明今發現了,靠過來問:“要不要過去請她喝一瓶?”
申燃收回視線,這女孩漂亮歸漂亮,但是沒有特別能讓人記住的點。不像李葶一颦一笑都能牽動人心,也不似趙霁羽五官俊美,看過來的眼神時常帶着點飛揚和霸道。
趙霁羽那張臉閃過眼前時,申燃略覺得無語,好好的他想起趙霁羽幹什麽。随後他又記起群裏的那些揣測他和李葶的話,不知道趙霁羽會不會也在群裏,不過那人應該沒什麽閑工夫去看這些八卦。
想着無聊的事,他繼續聽臺上的女孩唱歌,期間有兩個人端着酒杯上去同女孩搭話,女孩都微笑着拒絕了。坐了沒多久,鄭明今接了通電話,捂着手機跟他說是楊昕打的,自己要出去接一下。
楊昕是鄭明今交往了兩年多的女朋友,目前在廣州讀大學,兩人一直維持着異地戀。
申燃點着頭,目送他走遠後繼續喝酒聽女孩唱歌。這個女孩初見不覺驚豔,但是看久了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尤其是她唱歌時陶醉其中的模樣。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有幾次女孩都順着他的視線也看了過來。
磕完了一盤開心果,申燃想再開一瓶酒時覺得右手有點沒力,桌上已經放了五個空酒瓶,他靠回沙發椅背上休息了一下,這期間手機震了震,是趙霁羽發的微信。
【下班沒】
他發了個【嗯】字,很快又收到第二條:【回家了?】
【沒,跟朋友在外面喝酒】
【在哪喝】
【中山路這邊】
【巧了,我也在附近,你在哪家?】
今晚是和鄭明今一道出來的,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跟趙霁羽認識了。申燃考慮了片刻,決定還是不叫趙霁羽。
【今晚還有其他朋友在,下次吧】
屏幕上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申燃盯着這一行字,很快提示消失了,也沒有消息彈出來。
以為趙霁羽不會回了,他接着喝酒吃烤鱿魚,又坐了一會兒鄭明今快步走進來,一臉抱歉地盯着自己。
申燃問道:“怎麽?”
鄭明今說:“楊昕回來了。”
“什麽時候?”
“現在。”
“現在?”
申燃驚訝地道,之前楊昕說過暑假有點事,今年可能不回來了,為此上個月鄭明今還去廣州陪了她十幾天。
“對,她說給我個驚喜,動車還有一小時就到了。”
鄭明今也有點無奈,雖然是件高興的事,但是這會兒情況特殊,他卻高興不起來。申燃明白他欲言又止的原因,拍着他的肩膀主動道:“你快去車站接她,別讓她等了。”
“可我答應了今晚陪你喝酒,而且你心情也不好。”
“喝酒什麽時候不能啊?再說了你已經請我了,快走吧我自己喝也一樣,等會兒我就回家睡覺了。”
申燃不由分說揮手趕人,鄭明今也不好真的丢女朋友一個人在動車站,便叮囑他別喝多了,喝不完就寄存。申燃一口一個“嗯”的答應着,待鄭明今離開後,剛才一直挂在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重新靠回沙發椅背上,他望着舞臺中央唱歌的女孩,思緒卻逐漸放空了,喝到第七瓶的時候女孩下場休息,他便拿起手機來看。
微信上的新消息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他又打開朋友圈,往下滑了幾下停住了。
趙霁羽在十幾分鐘前更新了一張照片,是仰拍夜色下光線朦胧的路燈,一只飛蛾牽着一縷餘光從燈下飛過。
趙霁羽沒有配文字,但是帶上了定位,就在隔壁街。
盯着這只飛蛾身後的微光看了片刻,申燃打開趙霁羽的對話框,輸入道:【你今晚又是一個人?】
幾分鐘後趙霁羽回消息過來:【嗯】
看着這個聽不出語氣的詞,申燃又發道:【我朋友剛走了,你要不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