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楠笙和黛玉來前, 鳳姐兒還在想着接下來的日子要如何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安胎, 以及讓自己的親姑媽感受一下‘臨危受命’的不容易。
管家這幾年,賈家上上下下那些比主子還有範的下人多難應付,鳳姐兒這個年輕媳婦最是清楚不過了。如今正月裏的應酬, 正常的府務以及元春省親別院的建造,哪樣不是銀子堆砌和與各方上下人等打交道才能辦的?
自己唱念做打的使出渾身解數,才将色色辦得齊全。她就不相信自己那位天天吃齋念佛的好姑媽能應付得來。
當然, 她也知道自家姑媽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可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如今又頂着皇妃生母的身份自持矜貴, 要顧忌身份, 要維護名聲,這個家如何管, 怕也是有心無力。
她撂了挑子, 但諸多大事小情卻不能耽誤了。府裏也不是沒旁人, 二太太不能親自上陣, 再找個管家奶奶出來支應也就是了。
不過阖家上下, 除了李氏,就剩下東府的尤氏。二太太未必會請尤氏入府主理中饋,但李氏是寡婦,拿好處時從不少,可有事時卻是躲得最快的。再加上她那不得罪人的老好人性子,便是将她推到了前面, 怕也是不頂用。到時
其實自打‘借’出那筆銀子和貨後, 鳳姐兒就開始轉着這主意。如何不動聲色在除夕前将所有的事都抓在自己手裏, 又如何叫人說不出二話的撂挑子。不但如此鳳姐兒都準備叫自己的陪房看着事态發展情況,抓住機會好好的‘幫襯’一回管家的二太太了。
掰着手指算了一陣,鳳姐兒連皇妃生母的二太太什麽時候會頂不住管家瑣事,請自己出來主事的日期都估算好了。
不能她一請,自己就出山,必須學那諸葛亮,讓她三顧茅廬不可。
其實鳳姐兒這一手就跟後世某些公司的主幹職員一樣。先将所有的工作都抓在自己手裏,将自己累個半死,讓別人輕松的閑死。等時機成熟,工作也不交接的再突然請個病假,讓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的重要性,然後再回到工作崗位上發光發熱。
後世的公司可以回避這種風險,但現在的榮國府卻暫時換不了‘琏二奶奶’。所以雖然蠢了些,卻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然而等楠笙和黛玉來了又走,鳳姐兒原本打算的拿夠喬,讨夠好處再出山的計劃算是徹底擱淺了。
與楠笙一席閑聊,讓鳳姐兒有總‘前有狼,後有虎,前進不得,後退不行’之感。
原本因銀錢生的滿腹龌蹉,如今又要加上某些人對他們大房爵位觊觎的擔憂。
娘娘自然不會虧待了自己的親兄弟,可他們家琏二是娘娘的親兄弟嗎?
三歲看到大,寶玉是讀書那塊料嗎?若寶玉讀書不成,不不不,就算寶玉讀書有成,也不代表他們二房不觊觎大房的爵位。除非元春真的能再進一步
“明兒你親自去将清溫請來。”想到此,鳳姐兒陰沉着一張臉,一口銀牙都咬得吱咯響。就在平兒倚着房中櫥櫃看得膽顫心驚之時,鳳姐兒才張口吩咐道,“背着點人。”
平兒聞言,連忙應是。話落看了一眼時辰,輕聲勸鳳姐兒先歇息,“今兒是除夕,二爺指不定什麽時候才能退下來,奶奶不妨先歇了吧。”
若不是平兒提起賈琏,鳳姐兒都險些将賈琏忘到腦後,聞言又低頭看了一眼平平的小腹,眉毛瞬間立了起來,狠狠的罵了一頓賈琏後才喚了丫頭進來侍候她歇息。
另一邊,楠笙和黛玉兩人在一群丫頭仆婦的簇擁下相攜回了榮慶堂。
讓人上了熱水,姐妹倆卸了妝,将雙腳泡在熱水裏點燈熬油的守歲。
一邊泡腳一邊閑話家常,好不容易熬過了時辰,姐妹倆連腳上的水都不想擦的倒在炕上,睡的香沉。
侍候的丫頭見了,抿唇輕笑上前侍候這姐妹倆好好睡下這才留了一盞宮燈退了出去。
古時每逢除夕,家家戶戶但凡有些條件的人家都會在夜裏點上燈籠。院子裏點,屋子裏也點,一直到過了正月十五才會将屋裏的燈撤下去。燈籠離炕遠,倒也不影響酣睡。
一夜無夢,正是好睡眠。可惜初一這日哪怕不祭祖也得起來給去祭祖的賈母等人拜年請安。
按理來說,林家在京城也有府邸,林如海去了,她們就算是孤兒,也應該在除夕這兩日回林家去搞點小儀式才是。
可惜這個念頭剛提了一嘴,就被賈母給駁回了。
不過百善孝為先,賈母還是叫人送她們回去搞了一回形式主意,又讓人将她們帶了回來。
當天去當天回,前前後後都沒用上半天的那種。
寄人離下,又适封年節,便是孝期也不能在大年初一穿的太素淨。所以早起梳妝打扮,簡單的吃了些熱食墊腹,姐妹倆便穿上一身素雅但不素淨的新衣去給賈母請安。
今日寶玉也沒懶床,一身紅通通的精致長袍穿在身上,更顯得白嫩可愛。三春也都是一水的新衣,頭上的首飾,身上的衣服,除了小細節有區別外,其他的都是一模一樣的裝扮。
跟穿校服似的。
今日請安最省事,只要守在賈母處,無論是住東邊的大老爺倆口子還是住榮禧堂的二老爺夫婦都會出現。
一時,衆人見禮互道年好,一水的吉祥話脫口而出,磕頭道年,除了留在房中安胎的鳳姐兒,今年這個初一跟楠笙和黛玉往年在榮國府裏過的年節是一樣的。
等衆人用過早膳,起身去東府給祖宗們磕頭拜年後,楠笙和黛玉又穿上鬥篷,帶上一份年前便準備好的年禮去給同樣客居在榮國府的薛姨媽拜年。
黛玉沒顧影自憐,也沒順着賈母的意跟着一起去東府熱鬧是因為有楠笙這個表姐在。而薛家那邊,沒跟着賈家人一道行動,自然也是因為‘孤拐’性子的薛蟠了。
這幾年,哪怕薛家仍就賴在榮國府不離開,但薛蟠卻硬着性子不叫母妹去寧國府湊熱鬧。
人賈家有祖宗要祭拜,咱薛家就沒有了?
京城的宅子都收拾好了,府裏還請了風水先生重修了祠堂,大過年的不回家,像什麽話?
薛姨媽是打定主意不離開榮國府,她覺得自家兒子又摳又憨,沒了國公府的庇護,一定會被人生生撕了,再加上還要為寶釵的前程考慮,所以哪怕薛蟠再鬧情緒,薛姨媽也是打定主意不離開。
因為她知道只要她前腳離開榮國府,後腳她那孝順兒子就能嘁哩喀喳的将家給搬了。
于是薛姨媽只抽空回薛家祭了一回祖,然後就命薛蟠除夕和初一自已回去磕頭上供。至于她和寶釵女眷的規矩松點就松點了吧。
憨憨是真拿他母妹沒丁點辦法,從除夕就黑着一張臉,一直到初一從薛家老回來了都沒見半點晴天。
一個人祭祖拜年什麽的,用時絕對比賈家一族老小來的省時省事,所以當賈母帶着滿堂兒孫去東府時,薛蟠已經從薛家回府了。
一身大紅金絲箭袖袍,腰上革金帶,黑色熊皮厚底靴,外面再套一件大毛鬥篷,到也精神挺拔。
楠笙和黛玉就在院門口與這樣的薛蟠走了一個對面,相對拜年後便一同進了院子。
一個府邸住着,擡頭不見低頭見。無論是楠笙還是黛玉,對于薛蟠的印象更像是一個鄰居。少了最開始的拘謹客氣後,家常相處很是自然。
黛玉是個美人胚子,随着年紀漸大,容貌身形也漸漸長開了。一身素雅,更趁得黛玉幽蘭氣質,不俗于凡。
哪怕是薛蟠這種對美色生了反骨的人都不得不在心裏贊一句黛玉長的好,一身氣質難有人匹敵。
收回視線時,薛蟠又看了一眼喜歡站在黛玉左邊的楠笙。
紅花需要綠葉配,這姑娘心可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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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吝啬成性,不過過年的壓歲紅包卻是一項不能免的習俗。薛蟠伸手在衣袖裏摸了摸,将早前揣在身上的荷包拿了兩個出來,一手一個,雙手遞給黛玉和楠笙。
黛玉自然的接過,笑着對薛蟠道謝。到是楠笙看着那荷包眼角抽了抽。
過年的壓歲紅包都是年長者賜與年幼者,薛蟠好像沒她大呢。
猶豫了一瞬間,楠笙便将荷包接了過來。
算了,那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不重要。
剛從外面回來,自然要先見過薛姨媽才好回房。于是薛蟠和楠笙黛玉三人便一前一後的先到了薛姨媽的上房。
剛走進院子,寶釵便從屋裏走了出來。撒金褙子,杏黃長裙,一頭黑壓壓的長發梳着精致的發鬓,銜珠的小鳳釵斜插在發間。臉上洽到好處的笑,讓人如沐春風。
薛蟠摳門成性,但對他母妹卻極盡奢寵。薛蟠夢裏的寶釵常年都是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裙,旁的姑娘有的,寶釵都沒有,旁的姑娘沒有的,寶釵更沒有,這讓薛蟠心疼極了。于是平日裏衣衫首飾可盡的給寶釵置辦,到了年節,寶釵的新衣首飾更是多的讓人眼花缭亂。
寶釵曾多次跟她哥哥說盡夠了,太過奢靡,可薛蟠卻還一本正經的告訴寶釵,放心穿戴,咱們在旁的地方多儉省些就是了。
于是從這一年開始,薛蟠送給親戚們的節禮都開始大幅度的縮水了
╮(╯▽╰)╭
早兩年楠笙和黛玉也會在今日來薛家拜年,剛剛薛姨媽和寶釵還說起了楠笙與黛玉,沒想到話音未落人便到了。寶釵從丫頭那裏知道楠笙和黛玉來了,連忙起身迎了出來。一出來便見到自家哥哥大步如飛,腳下生風的走在最前面,楠笙和黛玉一副閑庭慢步不緊不慢的走在後面。
兩種行走風格,明明格格不入,卻又帶着某種和諧共存。
或者說,走出兩種風格的人臉上都帶着理所當然的神情,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所以寶釵見此只愣了一下神,便笑着迎上去。
寶釵沒搭理她哥,越過薛蟠直接來到楠笙姐妹面前,笑着與楠笙和黛玉道年,然後一手牽着一個将人往屋裏帶。
寒喧之語,不必盡述。分別落座後,丫頭們上了熱茶,娘們幾個自有各種話題不擔心冷了場。話題從拜年開始,東拐西轉的就不知道說到什麽地方去了。無事可做的薛蟠到是沒立時起身離開,而是端着茶杯,雙眼無神的盯着前面裝花生幹果的碟子,那副樣子很明顯是人坐在這裏,心思卻不知道飄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