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楠笙眼底飛快閃過一抹錯愕, 随即拿起一旁的茶杯猛灌了一大口微涼的茶, 這才深吸一口吩咐道,“将人叫進來。”
黛玉擔心的看向楠笙, 悄悄走到楠笙身邊,“姐?”
楠笙回神對黛玉笑笑, 拍拍黛玉的手, 心下有些慌,面上還很自信的搖頭, “沒事,兵來将擋, 水來土淹。天大的事壓下來, 不是還能躲起來嗎?”說這話時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暗示黛玉她們姐倆可以躲避的地方。
黛玉聞言,抿唇輕笑。
想到自己空間裏的萬卷藏書,黛玉心忖那裏卻是極好的地方。
因有些事不方便黛玉聽,黛玉又擔心楠笙不願意離開,楠笙便叫黛玉到內室回避。等黛玉進了內室,那不速之客才被石莳引起來。
“哎呦,經久不見, 姑娘都長成大姑娘了,我都不敢認了。”
楠笙坐在那裏沒有動, 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來人, 等那人話落了幾息, 這才不緊不慢的點頭, “是有些日子沒見了,二姨娘一向可好?”
原來說話的不是旁人,正是楠笙同父異母庶出哥哥喬簡的生母,楠笙此身生父的妾室二姨娘。
“瞧姑娘說的,我們孤兒寡母的,能有什麽好?到是姑娘的日子”二姨娘說到這裏頓了頓,視線在楠笙的房裏轉了好幾眼,這才收回在視線和眼底的貪婪,“竟是比在家時還要好呢。”
呸,你還好意思說這話?
在喬家時,楠笙但凡有點好東西,這對母子就得搞點事。能要來就要來,不能要來就說小楠笙心性不好,小小年紀就奢侈成性,目無兄長。喬父還是個寵妾滅妻,重男輕女的貨色。
記憶裏,為了這種事沒少鬧。
“那也沒辦法呀,誰叫投胎講究功德福報呢。”從記憶中出來,楠笙裝腔做勢的再次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擡頭時一副恍然大悟的嗔了屋裏侍候的人一眼,“怎麽這般沒眼色?二姨娘好歹也是咱們家侍候的老人,不說上茶,怎麽連個腳踏也不搬一個來?”
腳踏?
聽到這個詞二姨娘臉上露出一抹惱怒,看向楠笙時,戾色一閃而過。
此時待客,一為上座,二為中座,次等下座,末等才是低座。
上座一般為正面中堂左右兩座。中座則是左右兩排椅子;下座便是搬個鼓凳坐在正座下面,排椅中間;低座便是坐在只高于地位的腳踏上了。
像是一般對待親近一些的下人,便是主子坐椅榻中,下人坐在椅榻下的腳踏上。方便她端個茶,倒個水,或是捶個腿什麽的。
奴才提上來的妾室,生了庶長子也改不了賤籍的出身。此時楠笙一句‘腳踏’便有故意欺客,提醒二姨娘身份之意。
少時二姨娘忍着氣在腳踏上坐了,咬牙強笑的将來意說了。
“你哥哥秋日裏在揚州遇到了劉家的哥兒,竟是一見如故”
今日楠笙原本還在和府裏的姑娘們一道學習省親時會用到的規矩禮儀,便聽人說劉家派了管家媳婦過來請安。
剛聽到劉家時,楠笙還沒想到是劉泰他們家,可見傳消息的丫頭對她笑得一臉促狹,才反應過來這個劉家跟自己有關系。
能跟自己有關系,還能讓小丫頭笑成這樣的除了劉泰那家人便沒旁人了。楠笙想到這裏,心下就是一緊。
劉家終于來退親了?
不對,省親在即,元春風光正盛,劉家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下賈家的面子。
她喬楠笙是無依無靠的孤女,但她既然寄居在榮國府,受榮國府教養,就不是一般失恃失怙的可憐蟲。
退親,你得說出個光面堂皇的理由來。
說八字不合,那當初就不應該訂親。說楠笙閨譽有損,婦德有瑕,那就是在打榮國府的臉,再扇元春的巴掌。所以劉家只要不傻,就不會在此時退親。那麽劉家人上來又是來幹什麽的?
總不會是真的來請安的吧?
哪怕楠笙思想再能跑馬,也不會想到劉家是來商量婚事的。
沒錯,就是商量婚事。
瞧,多新鮮呀。
劉家來了幾個媳婦,明面上是來給賈母請安,實際上是奉了劉泰母親的命來問詢楠笙的婚事榮國府有沒有想要幫忙操持的意思?
如果有,她改日便親自帶着媒人上門與賈家商量劉泰和楠笙的親事。如果沒有那個意思,劉家自是要另尋能主事的人。
比如喬簡。
劉家的那位大外甥女前些日子封了嫔,聽說頗得幾分寵。因着長姐有了這般機遇,妹妹的身價更是水漲船高。
所以在楠笙看來十拿九穩會退掉的親事,如今竟然被提上日程了,這本就是一件讓她接受不能,外加驚悚加成的事。如果來的人裏還有喬家那位心思詭異的二姨娘,那麽這件親事真的挺讓人心驚的。
黃鼠狼給雞拜年的即視感,有木有?
二姨娘和喬簡那年春闱失利後就被喬家族長叫回雲都了,雖然時有消息傳進來,但楠笙卻已經不再将這對母子放在心上了。如今二姨娘出現在京城,那麽也意味着喬簡也在京城。
喬簡為何會上京城?
對了,聽說明年要開恩科。
不過喬簡又是怎麽和劉泰勾搭上的?
你說說這人怎麽就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一個錯眼,就到處蹦跶呢。
╮(╯▽╰)╭
傻子都能看明白楠笙和喬簡之間沒那虛僞的兄妹情深,有的不是兩看兩相厭,就是恨不得對方早死早投胎的心思。
喬簡又是個無利不起早的性子,被林如海臨死前坑了一把,能不懷恨在心?既然有這前塵往事,舊日恩怨夾在中間,楠笙用後腳跟想也知道來者不善了。
一些細枝末節的事,楠笙此時也沒空分神想。她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劉家為什麽會上門?
就算劉泰和那位表妹的事黃了,但劉家既然起了這份心思,那就不會再看上她這個沒啥背景的孤女了。
後宮的女人有自己的立場,劉家和賈家身後還各站着一位皇妃總不會是那位嫔主子想要跟賈家賢德妃結盟,然後促成這門親事?
“聽簡哥兒說大姑娘跟劉家的哥兒當年一同在林大人門下學畫,是同門師兄妹的緣份。将來夫婦和諧,舉案齊眉毛,老爺在天之靈也能欣慰了。”
“多謝姨娘吉言。”楠笙沒表現出對這件親事的抗拒,也沒表現出對劉家上門的懷疑,臉上沒半點嬌羞不說,心裏還越發的鎮定了。想不明白這門親事到底是怎麽回事,楠笙也暫時抛到腦後,專心應付起面前的人。“說起來,自簡堂兄過繼後,這兩年我一直擔心二姨娘,只可憐我深居公府內院,便是心中挂念也有心無力。今日二姨娘既來了榮國府,我便也放心了。”
挂念她?
二姨娘才不信楠笙的鬼話呢,張嘴剛想客氣的寒喧兩句,不料楠笙此時又說道,“原來簡堂兄還在咱們這一房時,二姨娘跟着簡堂兄一處過活,原也是道理。當日簡堂兄記在我母親名下,成了嫡子。父親去後,他自是一家之主,照顧先父的未亡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簡堂兄過繼到了喬家族長那一房,咱們這一房又另立門戶成了兩支,二姨娘再跟着簡堂兄生活,到底不妥。”
“寡婦門前是非多,二姨娘到底是父親的妾室,如此南北奔波,與外男相處,到底有損婦德,喬家聲譽。若是豈不是讓我家祖宗蒙羞?我再不經事也不能不理不管了。”看着二姨娘不明所以的樣子,楠笙笑容中帶着極大的惡意直視二姨娘,“我聽說這府中老太爺去後,不少姨娘妾室都去了家廟修行,府裏的老太太極疼我,只要我去求一求她,相信老太太一定準許二姨娘暫居賈家的家廟。”
你沒安好心,本姑娘也不是吃素的。
當年唐太宗沒了,則天女皇還得去感葉寺出家呢。你既然打着未亡人的身份到本姑娘面前充長輩,那就別怪本姑娘給你最高禮遇了。
賤人,賤人生的小賤人。
二姨娘沒想到楠笙主這麽說,一時瞪大眼睛氣得說不出話來。胸口劇烈的喘息着,看向楠笙的眼神可沒了剛才的僞善。
“怎麽?看二姨娘的神色好似不同意這樣的安排?”楠笙問完,臉上的笑一收,從椅子中站起來,一臉冷肅的瞪向二姨娘,“難不成二姨娘不想為父守節,要改嫁?”
二姨娘:“”
好半晌,二姨娘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忍氣吞聲道:“姑娘說笑了,我自是要為老爺守節。只是簡哥兒到底是老爺的親骨肉,不守着他,看着他娶妻生子,我如何面對九泉之下的老爺。”
“二姨娘錯了,如今家譜上,父親可就只有我一個後嗣。至于簡堂兄,二姨娘一個外人,還是少管為好。”微微一笑,楠笙又氣死人不償命的說道,“二姨娘許是還不知道,咱們太太生前時,就擔心簡堂兄不孝,将來有辱門風,特意留了書信在世。若他日簡堂兄行差就錯,便将信件拿出來勸簡堂兄迷途知返。舅舅去前也留下幾封書信,信中也都是盼着簡堂兄一心向善,孝敬親長。所以簡堂哥如今是喬家族長的兒子,再有族長和族長夫人為他操心。”
二姨娘被楠笙怼的說不出話來,更是心驚于楠笙手裏攥的那些東西。不過想到楠笙與劉泰的這門親事,二姨娘心裏又升起幾分興災樂禍。
忍你一時,且看你能猖狂到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