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左謹和溫楚逸見面後, 神思飄蕩地回到婚禮現場。
連一旁王童童跟她說話, 也是心神恍惚地略帶敷衍, 與平時待人有禮的模樣相去甚遠。
天空依舊是晴空萬裏,朵朵白雲悠哉。
然而, 心裏卻是霧霭彌漫, 視線所過之處,都像是失去鮮豔的色彩,處處朦胧灰景。
“你這是怎麽了?”遠遠瞧着她面色不是太好,溫墨控制着步伐頻率,佯裝悠閑地迎上去。
說話的時候, 将視線從左謹面上滑過, 落在一旁王童童身上。
“我什麽也沒聽到,但人沒被動手動腳。”王童童如實說着,她剛剛隔老遠瞧三人在廊道上,連人臉都不能細細看清,哪裏會偷聽到什麽。
“沒事。”左謹搖搖頭, 黑眸專注地盯着她的臉,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身體的溫度也跟着一點點涼發涼。
“瞧你面色不好,我送你回去。”溫墨知她這副模樣, 必定是溫楚逸說了些什麽,才能将這人的心攪亂。
暗暗嘆息一聲,心裏有些輕微的失落。
随後側頭朝向王童童:“麻煩王小姐,陪我們走一趟。”
“行吧, 本小姐就好人做到底,請!”王童童伸手打了一個圈,微彎腰朝二人做出請的姿勢,“可要記得,請佛容易,送佛難啊!”
插在兩人中間做“煙霧.彈”,自然不能得不到好處,心裏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順着杆子就往上爬一截。
幾人上了車,前後兩輛車直接開往左謹的住所。
第一輛銀色轎車裏,是左謹的司機兼保镖、加二人的助理;後面是王童童開的路虎攬勝,溫墨和左謹坐在後排。
一路上,左謹都處于安靜狀态,說的話沒有超過三句,她側頭看窗外倒退的風景。這些風景因車速而決定清晰度,時而模糊成殘影晃過,時而清晰入眼簾。
Advertisement
她看窗外風景,溫墨看她。就這樣保持着背靠座椅側頭的姿勢,一直到左謹在【海城】的住所。
是一片老式小區,很有年代感,格調十足,透着濃濃老【海城】氣息。
這是溫墨第一次來左謹的住處。
和想象中不同,原以為身為視後的左謹,會住在市中心的高檔小區,沒想到是這麽接地氣的地方。
這片小區從建造投入市場起,少說也得有五十年,是【海城】為數不多的老式建築群。
“抱歉,今天我想一個人待着。”在溫墨跟着下車,想要跟着走時,左謹委婉地将人攔下。
“好!”溫墨收回邁出去的腳,冷眸挑起時眉眼顫動,柔着嗓音,“左女士好好休息!”
話音落,王童童直接将車鑰匙抛來,帥氣地從前向後摸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本小姐當司機累了,想進屋吹吹空調、喝喝水。”
她也不管左謹是不是答應,說完話,朝接住車鑰匙的溫墨眨眼,頗為挑釁和得意地轉身去往小區門口。
溫墨也不在意她的挑釁,這王小姐在感情上花了一點,品行卻還算是正的,便也不擔心左謹會受到欺負。
“外面天氣熱,左女士快些回屋,我先走了。”
輪胎壓過馬路,呼嘯着遠離,直到車影轉彎消失,左謹才收回追逐的視線。
此時,關于溫楚逸那句“溫墨她不愛你”,在腦海中反複橫跳。
是啊,溫女士明知王小姐的心思,卻還是不聞不問、神色平靜地轉身離開,幹淨利落得不帶絲毫留戀。
自己在她心裏,是一點兒都不重要,多少甜言蜜語和眉眼柔情,不過是想要床上貪歡而已。
黑眸半阖,發出淺淺嘆息,她自己現在都亂着,又如何要求溫女士應當如何。
溫墨帶着自己的助理獨自駕車離開,到晚上七點鐘,才出現在溫家門口。
闊別十幾年再回來,熟悉又陌生。
眼前,好似出現童年時一家三口的畫面;耳畔,似乎有一家三口的歡聲笑語。那般的久遠,像是發生在另外一個時空。
镂空的鐵門從裏打開,是溫家的傭人,瞧到門外站着一個陌生女子,頓時目露警惕,随之是深深的疑惑。
“請問,您是哪位?找誰?”
“請回走一趟,讓溫楚逸來這裏。”
“您是找我家少爺,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還請您改天再來。”
準備外出辦急事的傭人,顯然将溫墨當成來找茬的人,哪裏會進去禀告,看她的眼神也暗藏不屑。這氣質超絕的姑娘家家,好的不學就學人家當小三。
正在這時,一輛車急停在門口,溫爸爸老遠就隐隐見着門口的人,像是自己不回家的女兒,當即讓司機加速開來停下。
人着急忙慌地推開車門,“墨墨,怎麽不進去?”
傭人彎腰喊了一聲“老爺”後,視線在二人之間轉來轉去,一時間,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愣着做什麽,快将門打開。”溫爸爸朝呆愣的傭人快速吩咐一句,便面朝終于回來的女兒:“跟爸爸進去,有什麽話,我們家裏慢慢說。”
說完,又補着:“吃晚飯了嗎?有沒有餓了?終于回來了,陪爸爸一起吃飯吧!”
傭人聽到溫爸爸的話,覺得腦子有些不夠使,身體在本能的驅使下,卻是第一時間去開門,站在門邊偷看。
再細細一看,越來越覺得,這突然冒出來的“小姐”,和老爺和少爺長得有點兒像。
不由在心裏嘀咕:還真是親生的啊,都來這裏工作幾年了,怎麽也沒有聽說過,老爺和夫人還有另外一個孩子啊!不會是老爺在外頭的私生女吧!那完蛋了,夫人還不鬧翻天。
“來這裏,只是找溫楚逸問些事情。”溫墨的視線擦過溫爸爸皺紋愈深的眼角,落在門邊傭人身上,“麻煩走一趟,将人叫來。”
傭人看看溫爸爸,見他沒有反對,才恭敬地應下:“好的小姐,您稍等!”
溫爸爸很想多待一會兒,可面對冷冷淡淡的女兒,心裏是難受與悔恨交織。在瞧到兒子出來後,才緩緩進大門,挺直的背脊,也陡然在夜色裏彎曲。
“我以為,你白天就會來找我。”溫楚逸率先開口,“看來,我親愛的妹妹,倒是比以前沉得住氣。”
每次聽到“親愛的妹妹”這幾個字時,溫墨眉心都有蹙起的趨勢。直截了當地問着:“你都說了些什麽?”
“怎麽,她不理你?”溫楚逸了解左謹的性子,她不會發脾氣、也不會逼問,只是會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冷落你。
溫墨:“我和她很好。”
“好嗎?”溫楚逸嗤笑一聲,“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小瑾,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我來這裏,不是聽你挑撥。”溫墨茶色的眸子是一如既往地淡漠,雙手環胸瞧着他。
“你不需要對我抗拒。”溫楚逸點燃一根香煙,不在意地笑笑,“我和小瑾說的話,核心是,你是與我有血緣關系的妹妹,以及你根本就不愛她。”
聞言,溫墨的臉色陡然煞白,感覺身子是愈發地寒,裹挾着熱氣的夜風吹來,都是透骨的涼。
“你知道的,我并沒有說謊,當然,具體原因我并不會說。”溫楚逸像是運籌帷幄的将軍,對他而言,一切早已注定,勝利不過是時間問題。
“我倒是希望,你能說出來。”溫墨的指尖愈發地涼,觸在臂上的感覺,像是在凜冽的寒冬。
“人的感情很複雜,越壓制,越反彈的厲害。”溫楚逸彈落一截煙灰,“而且你不愛她,這是個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實,不然,你也不會出現在小瑾的面前,拉着她墜入痛苦的深淵。”
薄薄的煙霧融進黑夜,讓人看不清夜的本色。溫楚逸朝溫墨遞去一張名片:“這是國內最有實力的心理治療師,擅長清醒催眠。我想,你以後一定用得着。”
對于這張精致的名片,溫墨只是稍稍猶豫,便伸手接下。名片上的名字很獨特,姓萬,名般空。
這個人早有耳聞,沒想到有一天,真的會需要她。擡眸瞧着溫楚逸,“你還真是步步算計,和以前一樣。”
溫楚逸:“說到以前,還真有一件事情,想要和你分享。”
溫墨:“洗耳恭聽。”
溫楚逸緩緩地吸一口煙,猩紅的光點急速燃燒着煙柱,稍稍洩露出一絲難以隐藏的得意、興奮。
“當年,你拿着照片四處找我們,很晚沒有回家,爸爸發現照片不見後,便讓我外出找你,務必将你安然送回。”
“當時,我還真的碰着你,正想将你帶回去的時候,發現你尾随一名戴耳機的女生,便也跟着一起在身後瞧着。”
“後面發生的一切,我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在幾年後,我在公司遇見你尾随的那名女生,她是來應聘的,原本我想要将人趕走,可爸爸因為你的原因,堅持要和她簽約,還破例地給一筆錢養她。”
“之後,經過幾次接觸,我也喜歡上她,一直到今天。”
“你知道嗎?”
“小瑾之所以答應跟我交往,是因為,我跟她說,是我救的她。”
臉色愈發煞白的溫墨,聽到這裏,挺直的身子如風中燭火在搖晃,捂着心口踉跄倒退一步,急速地喘息着。
心很難受、很痛!
“以前只覺得你人品不太行,卻沒有想到,已經低劣到這種程度。”溫墨的嗓子澀澀的,說出的每一個音,都帶着壓抑怒火的嘶啞。“你就不怕左女士知道後,見到你就犯惡心嗎?”
溫楚逸搖搖頭,煙頭落地,一腳碾滅微微紅光,“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小瑾永遠都不會知道。我算定,你舍不得告知她真相。”
努力将身子挺直的溫墨,發出一聲嘲笑,不知是對溫楚逸,還是對她自己。
溫楚逸說的沒錯,自己是舍不得去跟左女士說,你交付所有青春的人,在最開始就欺騙了你。若讓左女士知道,真不知她...該如何面對全心付出的十年歲月。
若真知道,也許就是所謂的“誅心”吧!
實在難以想象左女士崩潰的樣子,越預想,心就越被扯得生疼,像是有無數絲線在穿透切割。
見狀不對,打開車門跑過來的助理安安,連忙将人扶住,素雅的蘇繡手絹擦過鼻下,卷走所有的殷紅濕熱。
“我親愛的妹妹,你和她之間,注定是一場有緣無分的邂逅。”溫楚逸唇邊扯出一絲笑意,轉身進入溫家大門,留下原本這個房子的小主人在外頭。
“墨姐姐———”助理安安心疼地将人摟着,張張嘴不知自己能說些什麽,許久才道:“我們回哪裏?”
“左女士家!”聲音虛虛的,如秋風拂過樹梢,落下滿地殘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