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此刻在【平城】的溫墨, 于炎炎烈日之下, 正和幾百名群演拍戲, 已經被不斷NG十幾遍。

這場戲是溫墨飾演的顧兮月,同曹蕊帶人抓捕游街的領頭激進分子。

在北洋政府的眼裏, 這些激進分子嘴炮功夫一流, 最能挑動民衆的情緒,處處煽風點火、搞暴動。

他們個個是有學識、有先進思想的人物,說起話來頭頭是道,耍嘴皮子完全講不過他們,只能武力鎮壓、暗殺。

群演本就散漫, 加上人多, 更是亂哄哄。有重要戲份的演員在臺上慷慨激昂,他們在下咧嘴發笑。

這像是二愣子在看傻子表演沙雕,毫無丁點兒所需氣氛。陳導氣得摔杯子,直想用劇本敲敲他們的腦袋,忍無可忍地拿着黃白二色的喇叭訓話:

“群演也是演員, 背景板也要有背景板的尊嚴, 成天漫無目的地瞎飄蕩,日複一日地重複毫無意義的生活,就這樣的你們, 憑什麽吃盒飯,憑什麽做着草根逆襲成明星的美夢。”

這話一出,原本還散漫嬉鬧的群演,齊刷刷地安靜下來。有的被說得羞愧, 臉臊得慌,低頭聽訓沒面子。

其實,陳導這話啊,已是很委婉,遇到個別暴脾氣的導演,早就扯着嗓子罵得你狗血淋頭,甚至還有動手的。

“我告訴你們,就你們這樣不思進取,天天混日子的狀态,這一輩子都甭想一夜爆紅。運氣始終是給有準備、努力的人,而你們睜眼閉眼就是手機盒飯,活得人不像人,毫無上進之心,想被好運眷顧,完全就是在做夢。”

“說得你們不服氣?好好扪心想想,你昨天和今天有什麽區別?前天和今天又有什麽區別?不想做背景板的,就給老子拿出做主演的氣勢。”

一通冷聲訓完話,陳導走了,留下幾百號群演面紅耳赤握緊拳頭。

執行導演和身旁兄弟說幾句,快步跟上大步離去的陳導,低聲說着:“你這一下,可得罪了不少人啊,以後指不定都是噴子。”

“他們要是有腦子,就應該醍醐灌頂。”陳導伸手朝助理要水杯,咕嚕灌了幾口溫水,“我的劇,誰敢跟我糊弄,我跟誰急。這會情緒都到位,他們就是塊鋼鐵也該燃燒起來。”

執行導演:“行,我不說你,您脾氣收收,這些事情我們來就行,別老是自己下場。”

“等你們來,怕是要等天黑,浪費每一分鐘都是錢啊,我能不急嗎?”陳導有水潤完嗓子,對着擴音喇叭咳嗽一聲,邊走邊喊着:“各部門準備,演員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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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重新進入錄制,多個機位進行拍攝,群演在來回奔跑和吶喊中,到達陳導所需要的激昂、憤慨。

一排監視器前的工作人員,盯着游街吶喊的民衆,被深深地感染,有一種時光倒回而身臨其境的錯覺,紛紛屏住呼吸細瞧。

警力阻攔,兩方人馬打成一團,拳拳到肉、棍棍在身。在警力被民衆壓制時,随着鏡頭一轉,從俯拍的機位轉至全景推近,瞧着溫老師飾演的顧兮月帶領軍警出現。

顧兮月朝天放了一槍做警示,朝後叮囑一句:“照着畫像給我抓活的。”說完,別槍入腰間套,從地上撿一根警棍,朝打得不可開交的“戰場”沖去。

“唉,你倒是等等我啊!”曹蕊一個沒注意,顧兮月就跑前面沖鋒陷陣,忙招呼後面的軍警跟上,還不忘嘀咕着:“難怪父親器重她!”

有了軍警加入,游街民衆不敵,只得四散逃離。

其中有一名高瘦的有學之士,正是此次游街的策劃人,眼看着就要無處可逃,即将被逮捕。這要是入了獄,在各種刑法之下,細皮嫩肉的到最後,只能是知無不言。

察覺到這一點的顧兮月,一警棍拍開擋路的民衆,下手相當狠辣,率先逼近高瘦的男子,下手毫不留情,一棍敲在肩膀上,直接震得男子身晃腳亂。

那些軍警見着顧兮月出手,皆是放心地轉了方向抓捕其他人。

一身書卷氣的高瘦男子,他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卻唯獨手無縛雞之力,在面對冷酷狠辣的顧兮月時,毫無還手的可能。

顧兮月在亂哄哄的人群裏,猶如閑庭散步一般戲弄着,瞧他撩起長衫衣擺如無頭蒼蠅一般慢逃。

在碧綠河邊,顧兮月眼神一閃,猛然擡腳将人踹飛,閃電般掏槍。高瘦男子的瞳孔緊縮中,捕捉到槍口微微側移,面上還來不及露出疑惑,已在無數民衆的驚呼裏中槍落水。

水面綻開一朵豔麗的紅花,這紅在不斷擴大。

瞧着水中不見人影,顧兮月補了幾槍,方才轉身。長腿一擡,就将偷襲不成的人踹倒,緊随而來的警棍,依舊幹淨利落,看得人不敢近身,加快速度逃走。

落水的高瘦男子水性好,捂着傷口潛行在水底,靜靜地移到遠處岸邊,借着花草的遮擋透氣,尋着機會離開這裏。

“卡。所有人原地不動。”陳導對剛剛的幾個場面和鏡頭,還是滿意的,從監視器裏看着席地而坐的溫墨,喊着:“溫老師,我們稍後把近景補一下。老黃,升格鏡頭。”

被叫到的老黃,坐在直立的蘋果箱上,邊嚼着槟榔邊朝對講機回應了一聲,開始調整拍攝速度。

現場化妝老師上前,用化妝棉給溫墨吸吸汗,理了理貼在光潔額頭的發絲,用迷你風扇吹幹一些。

在等開拍的時候,溫墨劃着手機,看看左女士有沒有主動給自己發消息。

左女士的消息是沒有收到,卻收到一封陌生的郵件,裏頭是幾張親密合照。

一眼看去,臉色大變,放大了一張張細看,不是合成。

裏頭一共有三張照片,場景是在床上,人物是左女士和溫楚逸,相擁而眠。

怒與急相攜而來,激得溫墨當場就咯血,吓得圍在身邊的工作人員連喊醫生。

半個時辰前,在溫楚逸的辦公室。

“聽到胡經紀說你能來,還挺意外!”溫楚逸在酒櫃旁,倒了兩杯紅酒端來。

左謹并未接過酒杯,“稍後要趕回劇組,不便飲酒。不知溫總,是有何事要商談?”

“我們的關系,不應該變成如今這般模樣。”溫楚逸收回遞出去的酒杯,順手取過茶幾上的水壺,倒上一杯溫開水給她。“給你争取到CHAUMET的品牌大使,只是......”

CHAUMET尚美巴黎,是承載兩個多世紀的奢華珠寶品牌,有着深厚的歷史底蘊。圈內多少藝人搶破腦袋,通過不同途徑和方式,在撕這個全線代言。

各家的通稿、互黑拉踩,早已經歷幾場腥風血雨,真真假假的爆料,多到吃瓜群衆眼花缭亂。

這其中,左謹如今在圈內的地位,自然是站在風口浪尖上,胡編亂造的黑料像潮水湧來,能将人活活淹死。

辦公室內空調溫度被人提前調高,幹燥的空氣令人口渴,左謹端起水杯喝了一些潤潤嗓子。随後聲音猶如秋日的水,泠泠而發:“多謝溫總!”

溫楚逸唇角微微勾起,“你我何須客氣!以你現在的身價,品牌方很難不選你。”

左謹面上顯出些許歉意:“剛剛我的話未說完,今日我來,是要解約。”

溫楚逸覺得自己出現幻聽,盯着她的臉看了許久,人往後一靠,将領帶扯開一些:“你是瘋了。”

再次喝着水的左謹,不在意地笑笑:“公司的好意心領,只是忙碌這麽久,也是該歇一歇,過過清閑的日子。”

好好地陪陪溫女士。

“清閑的日子啊,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生活!”溫楚逸鏡片後的雙眼滑過水杯,嘆息着:“我也想啊!可惜人身在名利場,總是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就比如小瑾你。”

左謹眉梢一顫,心中有不好的預感:“我?”

溫楚逸:“一個新簽的訓練生要解約,最少也要五十萬,這還是沒有名氣的,若是訓練生闖出名堂,違約金又何止千萬!”

這一點左謹自然是曉得,便道:“我戶頭所有的資金,該是足夠解約。”

聽到這裏的溫楚逸,不由笑了起來,不知是在嘲笑誰,“為了我親愛的妹妹,你就放棄一直堅持的事業,曾經那個整年泡在片場的小瑾,還是你嗎?為一個剛認識的人改變自己,值得嗎?”

左謹神色認真:“值得。”

瞧到她這模樣,溫楚逸轉着手裏的婚戒,低頭沉思着,心裏滋生出許許多多的嫉妒。有些人從出生開始就是人中貴族,就如他親愛的妹妹。而他呢,卻是從小被人罵野種、私生子,過着沒名沒分的生活。

直到那個搶走爸爸的女人去世,他的命運開始轉變,代替溫墨本來的生活,憑着自己的能力幫爸爸管理公司,成為人人都尊重的溫總。

他有能力、有才智,卻在身份上始終要低溫墨一等。如今,連在一起這麽久的人,也選擇溫墨那個将死之人。

溫楚逸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根:“她哪裏好,我真不知她有什麽地方,值得你放棄我,選擇她?”

“說不出她哪裏好。”左謹因腦海中回想溫墨,面容像是散着皎潔柔光:“因為,在我眼裏,她哪裏都好,每一點,每一面,似是冥冥之中的呼應、契合。”

溫楚逸重新戴上眼鏡:“接下來的話,并非是我要棒打鴛鴦做惡人,而是,你這些年救濟這救濟那,當散財童子,戶頭數字有幾位數?夠公司這些年來對你的栽培?”

聽到這裏,左謹自嘲地笑笑,是自己天真了,竟然會認為能和氣解約。若要按照他這般算下來,她就是将所有固定財産變賣,也遠遠夠不上。

溫楚逸繼續道:“況且,你知不知道,藝人的劇、代言、綜藝等等合約,其中的條款,若是有心人爆出你和我親愛的妹妹在一起,并且給出實錘,你說,你要面臨的是什麽後果?”

一字一句道:“巨債纏身、圈內除名。”

被這話一激,左謹的腦袋嗡嗡作響,水杯中的藥性發作,眼皮子開始一垂一垂。看向衣冠楚楚的溫楚逸,目光中透着驚愕。

溫楚逸迎着她的眼神,繼續分析着:“若你一落千丈,龐大的粉絲群,會将所有的憤怒發洩到溫墨身上,屆時她被連連驚吓,你便是悔之晚矣!”

當這句話說完,左謹也徹底陷入昏迷,歪倒在沙發上。

對面的溫楚逸,脫下灰色的西裝外套,拿起那杯未動的紅酒,慢悠悠地品着。

良久,将人抱回辦公室內的套間,放至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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