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應急燈一起接過來。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還不到八點,也就是說至少要三個半小時或者四個小時才能換班,熬個夜到12點對他來說不稀奇,但是如果睡到12點再被叫起來,那滋味想必不太好受,何況白天胡八一還開了一天的車。

“要不咱倆換換,你值頭一班?”

“換什麽?我就是想讓你下半宿睡個囫囵覺。”胡八一打個呵欠,把鞋脫在帳篷外頭,自己鑽進去又在裏面轉了個身,半拉腦袋露在帳篷外頭和他說話,“我先暖和暖和被窩,你也不用熬到半夜,到11點喊我就行。”

戈壁的晚上最厲害的是風,風裏夾着沙礫嗚嗚作響,不留神聽像是遠方有人低低的在哭。這風掠過車頂便響起細碎的啪啪聲,打在帳篷上是刷啦刷啦的,吹到臉上像無數的小刀子割着,又癢又疼。趙啓平換了個方向,把臉轉到背風的那面去,呸呸吐了兩口嘴裏的沙子,合上書用手攏着擋住風點了根煙,覺得應急燈的光似乎都被吹的暗了些。但這怎麽可能呢,又不是煤油燈,電燈泡不會怕風的。

此時此刻,四下除了風聲便再無聲息,別說是雞鳴狗叫車聲人語,連野地裏常有的蟋蟀或者蛐蛐也聽不見一聲,方圓幾十裏他可能是唯一一個醒着的人。風越發冷了,好像能透過皮肉直接吹到骨頭上,吹得關節縫裏往外滲出寒意,他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走開了十幾步背對帳篷拉下褲鏈放水。趙啓平自認膽子不小,然而獨自面對浩瀚戈壁,人難免會意識到自己和蝼蟻其實也沒什麽本質上的區別,從而生出些對自然的敬畏之意來。整理褲子的時候他無意間擡頭望了望天空,頭上濃黑一片,半顆星星都沒看到——下午的時候還是晴空萬裏,胡八一被曬得滿頭大汗自己還給他遞了張紙巾,為什麽現在天上沒有星星?趙啓平想,這不科學啊。

他走回帳篷旁邊坐下,要把耳朵貼上去才能在風聲裏分辨出胡八一熟睡時和緩的呼吸,才十點剛過,怎麽也得再過一個小時才能叫胡八一起來。趙啓平看着越來越暗的應急燈想,大概這燈電池不好,沒電了。燈泡最後忽閃忽閃了幾下,滅了,風聲似乎靜了一靜,在這一瞬間趙啓平隐約聽到北邊有馬嘶人喊的聲音,他激靈了一下站起來向北張望——什麽也看不見,聲音卻越來越近。

只猶豫了幾秒鐘,那聲響就宏大得像是一整支迫近的軍隊,有人的慘叫,也有馬的嘶鳴,有人在大笑,在興奮地呼喊。他聽過很多鬼故事,看過無數恐怖片,可從來沒有一次這樣身臨其境過,他覺得這不可能是真的,這不科學,然而所有科學都沒法解釋如此清晰逼真的聲音從何而來……

唯物主義者趙啓平,三觀搖搖欲墜。

胡八一從帳篷裏手忙腳亂地鑽了出來,鞋也沒穿,手裏拎着自己的背包,從裏頭掏出個式樣古拙的東西,轉着圈彈了幾下把帳篷圈在裏頭,然後把趙啓平推進帳篷裏,急促小聲的囑咐他:“別出聲,好好在裏頭待着,我馬上回來!”趙啓平從帳篷開口裏影影綽綽地看見他往車的方向跑過去,SHIRLEY楊貼在車窗上似乎是做了一個OK的手勢,胡八一這才折返回來一頭鑽進帳篷,松了口大氣摟着趙啓平問:“吓壞了吧?”

這時候那聲音近得好像就在帳篷外面似的,連馬蹄叩地的噠噠聲都歷歷可數,趙啓平又驚又怕,定了定神反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剛才拿的是什麽東西?”

“墨鬥,以前的木匠用的工具,不是什麽高科技。”胡八一在黑暗裏摸了摸他的臉,外面的聲音綿延不絕,趙啓平還聽到了牛羊的叫聲和女人的哭聲,“嗲趙,你這運氣也是夠好的,第一天晚上就遇上陰兵過道了。放心,沒事沒事,這種只有聲音沒有影像的殺傷力不大,你就當是3D電影,等一會兒他們過去就好了。”

趙啓平沉默了半天:“所以你跟我講的什麽精絕女王的詛咒啊,什麽粽子啊,都是真的?”

“向習大大保證,我跟你說的每個字都沒撒過謊。”

“你真的是盜墓賊?”

“那叫摸金校尉……”胡八一特別善解人意地直接把趙啓平抱在懷裏躺下,“我知道你現在腦子特別亂,所以什麽都別想,先睡一覺,明天早上再說好嗎?”

“你他媽能睡得着嘛!!!”趙啓平在他懷裏使勁踢騰,“你撒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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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手你敢出去嗎!”

趙啓平,慫了。他真不敢。

17、陪伴其實只是相遇之後不走

趙啓平提心吊膽地窩在胡八一懷裏,帳篷外頭的人喊馬嘶漸漸去得遠了,最後又只剩下風聲。胡八一拍拍他的後背,順手把手機按開看時間,白花花的背光從下往上打在胡八一臉上,效果拔群,已然是驚弓之鳥的趙啓平差點沒一嗓子嗷出來。

“現在知道楊參謀長為什麽非得讓你來不可了吧?”胡八一揉了揉趙啓平被風吹得亂糟糟的頭發,把枕頭邊的應急燈按開了,暖黃的燈光填滿了整個帳篷,給人平和溫暖的感覺。趙啓平終于松了口氣,繃緊的肩膀垮下來,埋在胡八一肩膀上深呼吸了半分鐘才能說出話來:“這,這太不科學了……”

“科學不是萬能的,牛頓最後不還研究神學去了嘛。”胡八一把趙啓平塞進睡袋裏,拉鏈從腳底一路拉到下巴。他本來就瘦,睡袋又是雙人的,格外顯得空蕩蕩,胡八一幹脆卷起睡袋兩邊的部分,把趙啓平裹成個繭型,低頭在他臉頰上一吻:“估計你也睡不着,燈就讓它亮着吧,我在帳篷外邊守着你,別害怕。”

胡八一出帳篷去了,趙啓平聽到他大大咧咧滿不在乎的腳步聲一路往車子的方向走過去,大概是和SHIRLEY楊說了幾句話,然後又踢踢踏踏地走回來,在帳篷外頭停下,低聲說嗲趙我在這兒呢。

他還是睡不着。可是知道有個人和自己一起醒着的感覺比剛才好太多了。

趙啓平突然想起第一次上解剖課的時候,濃濃的福爾馬林味,水泥池子裏的大體老師——那時候他害怕過嗎?具體的感覺很難記清楚,但是他記得自己的手很穩,完全沒有抖,切開慘白皮膚的感覺有一點異樣的滞重,可能是因為在防腐劑裏泡了太久的關系。所以連人體解剖自己都不怕了,現在到底是在怕個啥?他聽見胡八一在外邊繞着帳篷溜達了幾圈,嘟囔了一句真他媽冷,然後又繞回來,隔着帳篷問他冷不冷,睡着了嗎。他沒說話,決定開始數羊。數着數着思路就從羊身上一路跳到羊蠍子涮羊肉烤羊腿,等數到海南東山羊肉煲的時候,趙啓平發現自己不但睡不着,而且還……有點餓。這頭正和自己的胃艱苦卓絕地作鬥争呢,胡八一不知道是抽了什麽風,隔着帳篷開始和他說話。

“小時候我也特別熱愛科學,小學寫作文讓寫我的理想,我還寫要當個科學家來着,但科學有時候吧……真不靈。”

“嗲趙,你要是想回去,我明天想辦法把你送到旗政府,然後包個車回北京。”

“我真沒騙你,不過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也理解……”

他不等趙啓平回答,亦不需要趙啓平回答,就那麽自顧自說下去。帳篷忽然凹陷下去一塊,趙啓平眯着眼看出那是手掌的形狀,是胡八一把手按在帳篷上,做出個想抓緊些什麽的手勢。

“王莽那時候就有游标卡尺了,科學嗎?”

“再比方說,我和你之間……”

——能的。趙啓平想,愛情無非就是幾種激素的異常分泌:苯基乙胺一見鐘情,去甲腎上腺素心跳加快,多巴胺飄飄欲仙,最後睾丸素一錘定音——想和這人搞一搞。

但這些不适用于他和胡八一。他确實很久沒有遇見過這樣合拍的人,連說話方式都奇妙的契合,然而又不止于此。對于趙啓平——以及絕大多數男人——來說,沒得到的永遠最好,一段關系最吸引人的時候總是還沒正式開始的時候,哪怕再有趣的對手也一樣,胡八一偏偏就能例外。

所以也許世界上真有不能用科學解釋的事。

說到無可再說,胡八一又沉默下去,放在帳篷上的那只手倒是一直沒拿開。再後來趙啓平大概還是睡着了,一天長途車下來本來就夠受的,又提心吊膽熬了多半夜,一旦入眠就睡得很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SHIRLEY楊含着笑看他,遞過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很有興趣地問:“小趙醫生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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