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29)長浪

紐特的離開是在衆人恢複正常生活後的一個月。

他收到忒休斯的來信,信中說倫敦發現了靈魂石碎片的買主,并存在某些特異巫師活動的蹤跡,需要紐特帶他的神奇動物回來協助自己進行調查。

紐特把這個消息傳遞給了帕西瓦爾,帕西瓦爾也給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們沒有煉金的容器,但即便有,想用碎片而不是一塊完整的靈魂石來煉就魔法石也是很難的。不過凡事都有可能,如果有什麽需要,随時與我聯系。”

根據帕西瓦爾的了解,歐洲有能力煉出魔法石的大概也只有法國的勒梅家,但自六百多年前他們家出現過一次容器外,之後再沒有聽說其找到過容器。

所以即便他們拿到了桑德利帶去的靈魂石碎片,即便他們有能力對碎片進行修複和轉化,那煉石的條件仍然無法滿足。而要等到容器再次重現于世,或許又要花費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上百年。

那到了那個時候,世事也不再是帕西瓦爾能夠插手的了。

煉就魔法石的條件每隔幾百年就會達成一次,而千年之內定然出現一次石頭現世與毀滅的輪回。這就像星辰運行的軌跡一樣,是命運的必然。世人能夠努力規避其帶來的後果,但誰也無力真正阻止歷史走到那一步。

帕西瓦爾也不例外。他所做的努力與犧牲只是讓這場風波在此刻遠離紐約甚至美國,但他畢竟只是一個凡人,而沒有凡人能與命運抗衡。

盡管他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失去家族靈魂石也意味着釋放了先祖的魂靈與法力,但在一切都過去之後,帕西瓦爾也想辦法說服了自己——

“也許永凍湖才是靈魂最好的歸宿,我遲早也會去永凍湖與他們團聚。現在不過是暫時的分離罷了,誰都會經歷暫時的分離。”

是的,誰都會經歷暫時的分離。即便紐特與蒂娜又一次要遠隔重洋,但他們也相信遲早有一天他倆也能像雅各布和奎妮一樣,經歷了漫長的煎熬後,等來真正的重聚。

紐特離開的那天晚上,帕西瓦爾為雅各布施咒。他恢複了男人的記憶,并正式讓他成為魔法世界的一員。

于是克雷登斯得以親眼目睹一個樂觀向上的男人,因為感激和震撼淚流滿面。

按照帕西瓦爾的說法,還好雅各布失去的記憶不多,否則過多的信息突然湧入腦海,很有可能把沒有法力的人逼瘋。

但克雷登斯沒有看到雅各布發瘋的跡象,他只看到了對方無盡的悲傷與感慨。只看到男人在帕西瓦爾的咒語下慢慢開啓了記憶,他呆呆地望着桌面,眼神慢慢改變,眼眶越來越紅,然後淚水奪眶而出。

他一會笑,一會哭,而到了最後,他用手捂着面頰深深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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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妮安靜地陪伴在側旁,她頭一次感到身為巫師的無能為力。

她不敢在此刻讀取雅各布的記憶,她甚至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如同雅各布一樣的承受能力,來化解那洶湧進腦海的場景,以及澎湃在胸腔中的情緒。

施咒完畢,帕西瓦爾朝蒂娜和克雷登斯使了個眼色,讓他們跟自己出去,把空間留給奎妮和雅各布。

也就在此刻,雅各布才深深地嘆息,抓住奎妮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指。

他擠出一個樂觀的笑容,試着把語氣變得輕松。可那話聽着并不輕松,反而讓從始至終保有完整記憶的奎妮淚如湧泉。

他捏了捏女孩的手指,溫柔地道——“唉,如果我也是巫師該有多好。”

奎妮聽罷,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這句話雅各布說了三次,每一次奎妮都記憶猶新。

男人第一次說時,是在衆人第一次進入箱子內的世界。在神奇動物包圍的天地裏,奎妮和紐特為世上哪所魔法學校最好而争論不休。

為了進一步駁倒紐特,也為了表達對母校的懷念,奎妮把伊法魔尼學校的校歌唱了一遍。

她當然知道她不可能真正說服紐特接受她的說法,雖然對方再沒有出言反駁而是高興地鼓手稱贊,但對母校的情感在任何人心中都是無法取代的——哪怕紐特壓根沒能順利地從霍格沃茨畢業。

也就在她和姐姐唱完校歌之後,雅各布略帶興奮地贊嘆——“哈……唱得我都有點想當巫師了。”

這是一句玩笑話,卻讓奎妮非常開心。她為雅各布的附和感到自豪,她就是喜歡對方這種情不自禁又毫不設防的感情流露。

而男人第二次說出這話,則是在默然者風波平息之後。

塞拉菲娜要求他們抹去所有麻雞的記憶,其中也包括雅各布。

四人在地鐵口面臨分別,也意味着雅各布即将與其餘三人形同陌路。他們經歷了跌宕起伏的一段,可雅各布卻沒有資格記住這些。在忘掉那些不可思議的魔法的同時,他還要忘掉與紐特和戈德斯坦恩姐妹之間的種種。

大家的眼眶都濕了,卻誰也沒有真的流淚。他們都知道這是律法,也知道律法必然以當下的局勢作為基石,維護着兩個世界的平衡與穩定。

麻雞與巫師就是兩條平行線,偶爾的交彙只是意外中的意外。意外是進步的前提,可偏偏穩定的環境卻又融不進意外的存在。

雅各布表達了對大夥的感激後,目光最終停留在奎妮臉上。

他還有好多的話想說,但留給他的時間卻不多。縱然蒂娜在一開始就提醒過他倆不該用情太深,畢竟最終的結局定然是分離。但情感總是不受控的,也正因它不受控,才更顯真誠。

雅各布無措地攤攤手,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蒼白的慨嘆——

“啊……如果我也是巫師該有多好。”

這話落在三人心裏沉甸甸的,它所承載的不是對魔法力量的渴望,恰恰相反,僅僅是對彼此情感的珍視與不舍。

然後他走進雨裏,然後一切恢複如初。

而當下,是男人第三次說出這話。他握着奎妮的手一會,尴尬地搖着頭,快速地抹掉眼淚。

“唉,如果我也是巫師該有多好。”

是啊,如果他也是巫師該有多好。

這樣他就會記得自己曾經愛着眼前的女孩,也記得他們早已于女孩家□□進過晚餐,記得奎妮的手藝,也記得那一杯熱可可的溫度。

他還會記得臨別前的那一個吻,那一份他不應該忘記,卻忘得徹徹底底的溫柔。

如果他也是巫師,那他就能更理解她,更能體諒她。在她需要的時候保衛她,在她不需要的時候守護她。他不知道自己錯過了奎妮多少的人生,更諷刺的是在錯過的過程中他還與對方朝夕相伴。

而倘若他沒有想起來,倘若帕西瓦爾沒有幫助他們,倘若塞拉菲娜沒有網開一面,那他将錯過一輩子。

可人只有一輩子,怎麽能輕易錯過。

“所以我打算陪他出去走走,我知道程序很麻煩,但我想辦成這件事。”在把申請遞交給塞拉菲娜時,帕西瓦爾誠懇地說。

他的腦子裏回蕩着前一天蒂娜給他的忠告——“他應該出去見見世面,但分別對你們來說已經夠多了。所以你倆應該一起去,就當做休假也好,是不是?”

是,他倆差一點就再也見不到了。

帕西瓦爾死了自然什麽都感覺不到,但克雷登斯還活着,孩子必須一個人承受所有的悲傷與孤獨。何況再過幾十年,帕西瓦爾必然走在孩子前面,那等到孩子也死了,變成屍靈的他死後的生命還會在孤寂中度過。

而如果克雷登斯不願意這樣,他就得走在帕西瓦爾前面。由帕西瓦爾殺死他并釋放他,這樣才能避免變成屍靈的命運。

這是非常可怕的,而現在還不是談及這個話題的好時機。他們還得度過幾十年,至少得确保之後的幾十年他們能過得平靜一些。

所以帕西瓦爾決定陪着克雷登斯出行,即便不能走完全部的生命,那能陪多久,算多久。

塞拉菲娜表示理解,并保證盡快把這件事辦成——“最早聖誕過後能批下來,最遲不過明年春季。”

“可是賽比不明白,您……您打算如何處理您和少爺之間的關系呢?”

在帕西瓦爾也把這個想法和賽比說了之後,賽比非常不解也十分擔憂。

它大概能明白這是伴侶的意思,可是雙方都是男性,而它萬萬不能想象格雷夫斯夫人的角色由一個男性扮演。

“他依然是我的養子,依然是格雷夫斯家的少爺,什麽都不會改變。名義上我不可能把他當成我的愛人,但名義上是什麽,并不重要。”

這是帕西瓦爾第一次對名義的問題生發出不同的理解。

他已經被所謂的“名義”困住很多年了,他沒有得到過行動上的自由,甚至連思想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在不知不覺中,他永遠依照外人的期許活着,以至于被馴服得感覺不到桎梏的存在。

而現在,他想要掙脫了。

在這段時間裏,越來越清晰起來的不是克雷登斯給他帶來的麻煩,而是自孩子進入自己的生活後,身邊的一切由黑白染上色彩的充實感。

他清晰地記得克雷登斯第一天在面包店工作,晚上他去面包店把孩子接回家的一幕。

那時的他站在冰天雪地裏,與面包店內暖色的缤紛隔街相望。也就在那一刻,他得承認自己确實羨慕着面包店裏的人。

他有着體面的身份,高貴的血統,格雷夫斯的姓氏在魔法國會舉足輕重,于整個巫師世界也有着不可忽視的影響力。他從來沒有把麻雞或者一些低階的巫師放在眼裏,因為他們生活簡樸艱苦,在生存線上掙紮的人是沒有資格和自己相提并論的。

可那一天他卻發現,那樣的人有着一些他未曾觸碰過的美好。

那些親密的關系,坦誠的态度,自由的生活方式,是他從未擁有過的。仿佛在看不見的維度裏,有一根繩索将他們緊密地聯系在了一起。即便生活并不寬裕,但卻體會不到真正的孤獨。

而帕西瓦爾孤獨。他非常孤獨。他用酒精和工作來緩解心中的空蕩,并和自己父母輩一樣認定這是人生的常态。所以他也壓根沒有想過,如果真正地敞開心房讓其他人走進來,那這份空蕩将不複存在。

幸運的是,克雷登斯的闖入讓他明白了這一點。

在克雷登斯離開他并前往斷崖島的時間裏,不管是在老宅還是公寓,他都會時不時地想起孩子的身影。無論是克雷登斯乖乖地坐在沙發看書,還是努力地在草坪上練咒。亦或是在餐桌前狼吞虎咽,以及第二天懵懵懂懂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帕西瓦爾能看到他,聽到他,即便很多時候自己都會對孩子的笨拙抱以不耐煩的态度,但屋子裏多了一個人,事情真的很不一樣。孩子的存在讓每一天的生活有了盼頭,他會把注意力集中在孩子身上,而孩子也會讓一成不變的日子擦出不一樣的火花。

帕西瓦爾渴望見到克雷登斯,不管是在下班後匆匆看一眼,還是把克雷登斯接回家中後,每天早上等着孩子的房門打開。

如果沒有見過色彩,他不介意眼前永遠黑白。可一旦見過了,他便不想再讓日子變回去。

克雷登斯也是一樣。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好像行進的過程總是懵懵懂懂。他回憶不起什麽讓他徹底轉變的事件,能想起的都是一些不起眼的日常。

比如帕西瓦爾偶爾一回帶他去巫師街逛逛,比如某一次為他購買了新的巫師袍。再比如每天早晨對他說的第一句問候,又或者每晚睡前給他的最後一句叮囑……

都是雞毛蒜皮,不值一提。可想起來時又覺着刻骨銘心,閉上眼睛全是數不清的細節。

這些細節絲絲縷縷,層層疊疊,疊起來高得像一座山,聚起來成一條河。于是克雷登斯在山邊建了房子,把山當成了依靠。潺潺的流水從屋前經過,讓他的生命得以延續。

手續辦下來花費了一些功夫,這段空間的時間克雷登斯也繼續在面包店幫忙。紐特離開時并沒有讓他去送別,而是告訴他或許不久之後他們就會相見。

“您很快就會回來嗎?”回憶起紐特臨行前的一晚,克雷登斯曾朝對方發問。

帕西瓦爾并沒有把自己決定陪克雷登斯出去走一趟的消息告訴孩子,畢竟手續還沒辦下來,他不希望孩子滿懷期待後,得到的是審批被駁回的結果。

而紐特也沒有點破,他把行李箱放在一邊,朝克雷登斯笑笑,給了另一個答案——“至少不會太久,畢竟我和哥哥還要趕來參加奎妮和雅各布的婚禮。”

這麽一想,也确實是。

雖然具體的婚期還沒有定下來,但他倆的婚事已提上日程。而紐特和蒂娜則還需要等一等,忒休斯的意思是至少過完這一年,讓他有個比較寬裕的時間後,再為弟弟操辦。

“你呢?你和格雷夫斯先生……”紐特也不知自己該不該問,說了一半,小心地觀察孩子的表情。

克雷登斯的目光垂下來,抿抿嘴露出笑容。他的面頰有點發紅,但他還是堅持地點點頭,重複了那句他對格雷夫斯一成不變的評價——“他……他對我很好,他、他一直對我很好。”

紐特沒有說話,等着克雷登斯補充。他知道孩子還有話要說,尤其在對方緊張地捏着拳頭,連脖頸也慢慢染紅之際。

果不其然,稍微停頓了一會,克雷登斯顫抖着聲線,說道——“我……我很喜歡他,我、我很喜歡。”

他需要和別人分享他的快樂,而紐特是他的不二選擇。

他知道對方絕對不會因為他的情感趨向而對他另眼相看,相反,紐特給了他一個擁抱,擁抱很緊,傳遞着他為孩子高興的心情。

縱然在別人眼中這早就是不争的事實,但到了現在克雷登斯才敢對其他人承認,自己到底對格雷夫斯先生懷有怎樣的想法。

不過他萬不敢說帕西瓦爾也對他抱有一樣的想法,即便在心裏偷偷想一想也不太敢。他總覺得這不真實,畢竟他們的階位差距太遠,太美好的東西,總給人一種虛幻感。

但紐特卻不這麽想,所以在他結束了擁抱并握住克雷登斯的肩膀時,他非常肯定地告訴孩子——“格雷夫斯先生也一樣,他絕對比你認為的更喜歡你。”

克雷登斯吸了吸鼻子,基于要把快跳出來的心髒吞回去的原因,他沒法作出回應。

這樣的情緒一直持續到手續全部辦妥,帕西瓦爾也将這個消息告知克雷登斯時,孩子才漸漸安下心來,至少他能确定——現在的帕西瓦爾,真的不會再随随便便丢掉他了。

“這是我答應過你的,答應過的我就會兌現。”

那天晚上帕西瓦爾開了一瓶烈酒,并讓克雷登斯陪着自己一起喝。

晚飯後他支開了賽比,廳堂裏只剩他和孩子。

克雷登斯坐在沙發的一角,接過酒杯後小抿一口。酒釀順着口腔和喉管流下,熱氣騰騰地散開。

過了好一會,他才突然說道——“我想問您一件事。可、可以嗎?”

他飛快地瞥了帕西瓦爾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收回來。雖然他們已經有過肌膚相親的經歷,但讓他能自如地和對方談話仍然需要時間。

帕西瓦爾揚了揚下巴,把酒瓶放在一旁,“說。”

克雷登斯花了一點時間組織語言,斷斷續續地開口,“我……我聽說您在服用一些藥劑,就是、就是格朗喬伊店裏的那種。我聽戈德斯坦恩小姐說那會……那會讓您失憶,是……是這樣的嗎?”

其實這個問題一直壓在克雷登斯心裏,從蒂娜告訴他的那一天起,他就牢牢地記住了。

只是這段日子發生的事情太多,他沒機會和帕西瓦爾提。後來他們的關系更進一步,孩子又怕說出來會破壞好不容易得來的親近。

可是今天他在帕西瓦爾桌面看到了一個空瓶子,而他想起帕西瓦爾今早慘白的臉色和沒什麽胃口吃飯的狀态,于是便認定男人又一次服用了那種藥劑,只是強忍着維持常态而已。

克雷登斯猜測的沒錯,當他問出口之後,帕西瓦爾也不打算隐瞞,坦白道——“對,那是一種大腦封閉的藥劑,能夠讓我抵禦攝神取念。但我并不會因此立馬失憶,它的副作用可能會在很久之後才表現出來,所以你不用擔心。”

可是克雷登斯怎麽可能不擔心,聽罷帕西瓦爾的回答,他緊張地把頭轉向男人。但當他看到男人平靜的表情和目光後,他又覺得自己的發問和反應很可笑。

帕西瓦爾是一個高階巫師,他對這些藥劑的了解比克雷登斯多上不知道多少倍。而克雷登斯卻妄圖給帕西瓦爾建議,妄圖左右帕西瓦爾的決定。

克雷登斯沉默了,他大概是有點貪得無厭了。

他得到了答案,然後呢?

他不知道。

他當然明白副作用不會一時半會就實現,可實現的那一天怎麽辦?格雷夫斯先生是否就會把整個人生全部忘記?是否連他是誰都不記得?

這一點,克雷登斯難以接受。

但帕西瓦爾也有自己的苦衷,他也抿了一口酒,斟酌了一會,說道——“出于我職業的特殊性,我很擔心會再遇到格林德沃那樣的問題。我大腦中的信息不能讓別人竊取,否則危害的不僅僅是我個人,還有整個魔法國會。”

“可是、可是不是有大腦封閉術嗎?蒂娜告訴我可以用那種方法的,那、那就不會讓您失憶了……”

克雷登斯急了,話出口了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沉默。于是聲音也小了下去,最後幾個字帕西瓦爾幾乎聽不見。

這個建議帕西瓦爾從塞拉菲娜嘴裏聽過,從奎妮和蒂娜的嘴裏也聽過。可讓別人訓練他,無異于讓別人窺探他內心最陰暗的角落。無疑把他所有的痛苦翻出來給人看,無疑讓他展露自己最脆弱、最無助、最不堪入目的一面。

他對任何人都沒有這種信任,所以他無法讓任何訓練師幫他的忙,除非——

帕西瓦爾嘆了一口氣,抽出魔杖揮動了一下。

他在心中默念了一個飛來咒,一本古舊的書籍從二樓書房中鑽出來,飛入一樓的廳堂,重重地落在克雷登斯膝蓋上。

克雷登斯被厚重的塵埃嗆了一下,好奇地去看書籍的封面。他用手抹掉覆蓋在上頭的塵埃,幾個燙金的大字出現在他的眼前——《意識的獵取與封鎖》。

他驚訝地看向帕西瓦爾。

帕西瓦爾把魔杖插回腰間,淡淡地解釋,“它裏面有詳細的攝神取念咒與大腦封閉術的介紹。這兩種咒語是高階法術,學會它可能要花費一些時間。”

克雷登斯既震驚又不解。他不确定帕西瓦爾的意圖,盡管這意圖明顯得呼之欲出。

不得已,帕西瓦爾只好親自說出口了。盡管說之前他狠狠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好讓他能順利地壓制心頭對這個決定報以的懷疑。

“我信不過外面的人,但大概我能相信你,”帕西瓦爾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扭頭看向克雷登斯——“如果你掌握了攝神取念,我就讓你來訓練我。到時候……我就不再服用那種藥劑了。”

克雷登斯呆愣了好一會,聽明白之後急促地點起頭來。

是的,帕西瓦爾無法相信任何人,所以不願意讓人窺探他的狼狽。

可克雷登斯不是外面的人。克雷登斯是他的愛人。

他已經見過了克雷登斯的內心,那是一片純粹潔淨的土地。它以一種無比寬容和赤誠的姿态,接納着帕西瓦爾的種種優劣。既然如此,那或許現在也該輪到帕西瓦爾敞開心扉,不論好壞,都把心底的匣子開給對方看一看了。

而到了那個時候,克雷登斯也将親眼目睹帕西瓦爾走過的軌跡。

看着帕西瓦爾如何在艱苦的訓練中脫穎而出,看着他如何懵懂地邁入婚姻與家庭,看着他痛失子嗣手刃妻子,看着他永遠作別了父母時,一個人坐在病房裏無聲地哭泣。

當然,他也會看到帕西瓦爾是如何重新振作起來。

看着男人強打精神地洗漱一新,佯裝無事地出現在他人面前。看着他試圖隔絕了個人情感,決定獨自過完餘生的無可奈何。也看着他被格林德沃囚禁,看着他在瀕死中最後徘徊于心頭的人影。

于是克雷登斯将在那一天明白,他對帕西瓦爾抱有的感情從來就不是一出獨角戲。在他愛着那個人的同時,那個人也在愛着他。

只是在男人傷痕累累的生命中,這份感情一直被自欺欺人地藏匿着,騙過了克雷登斯的同時,也騙過了帕西瓦爾自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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