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一:暗巷 (1)

(1)

克雷登斯是屬于帕西瓦爾的,這一點帕西瓦爾非常清楚。

克雷登斯除了他以外還能屬于誰呢?誰都不能。

在帕西瓦爾伸手之前,克雷登斯就待在無人問津的犄角旮旯裏。是帕西瓦爾帶他看到外面的世界,否則孩子到死都不會見到光明。

帕西瓦爾是克雷登斯的救世主,是克雷登斯的一切。

所以克雷登斯愛他,克雷登斯理應愛他。僅僅愛他一個,別無其他。

克雷登斯也确實表現得恭恭敬敬,戰戰兢兢。從始至終,對帕西瓦爾惟命是從。他甚至都能揣摩出格雷福斯先生皺一皺眉是什麽意思,揚一揚嘴角又代表怎樣的情緒。

他在侍奉對方的過程中無比虔誠,與賽比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也導致帕西瓦爾從始至終都很放心——到底,他找不到克雷登斯忤逆自己的理由。

也正是基于這樣的認知,帕西瓦爾無法解釋最近發生的事。

沒錯,他承認他确實想讓克雷登斯好起來。動作不再唯唯諾諾,說話也不會磕磕巴巴。

他不奢望克雷登斯能真的像格雷夫斯家少爺一樣對所謂的社交應對自如,但至少他能與人進行正常的交流,直視他人雙眼的同時,散發出讓他人也喜歡上他的光芒。

其實稍作打扮之後,克雷登斯的外觀還是不錯的。而且基于自己的教導,孩子的能力明顯有了長足的進步。他雖然還不是傲羅——帕西瓦爾不想在他準備好之前讓他進行考核,畢竟他接受不了孩子沒考過的結果——但他早已不是默然者或者啞炮了,能力和同齡人相比也不差。

部分偏科的方面,比同齡人還要好——比如魔藥學,比如神奇生物學。

所以在帕西瓦爾忘了拿文件,或者有些無關緊要的事務需要跑腿時,他也偶爾用一用克雷登斯,為孩子以後進入魔法國會打下基礎。

克雷登斯免不了要和自己手下的傲羅和一些文職職工接觸,而帕西瓦爾也非常希望他能多接觸。交際能力不是像其他課程一樣,規定一個學習的時間就可以做好的,而是要融入生活的方方面面,讓孩子在日常中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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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登斯不想讓他失望,于是一直很努力。

他也确實沒讓帕西瓦爾失望,盡管一開始說話的聲音仍然顫抖,看到他人朝自己走近第一反應仍是後退,但他會因為這是帕西瓦爾的命令,硬着頭皮應付下去。

他做得很好,尤其在他和帕西瓦爾旅行一趟回來之後,他的成長幾近于脫胎換骨。

在外頭的這段日子讓他能夠最大限度地平等地與帕西瓦爾相處,他也慢慢開始明白生活并不永遠像他想象的那麽艱難。

可他做得有點太好了。

好過頭了。

帕西瓦爾掐了掐眉心,想把今天在安全部看到的一幕從腦海中抹去。

但無論怎麽努力,克雷登斯和一個前來與他搭讪的同事相談甚歡的場景仍舊擠進他的腦海。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好似克雷登斯和這個小年輕認識以來,每一次的交談都很愉快,尤其是今天。

他本來是不會看到的,可他有一份文件要找塞拉菲娜簽字。拉開辦公室門的一刻,他發現十分鐘前就應該拿着一疊稿件去新聞部的克雷登斯依然停留在走廊。

而站在他旁邊的,是今天不用當值,卻不知為何出現在魔法國會裏的年輕傲羅。

帕西瓦爾清了清嗓子,示意克雷登斯把該辦的事情趕緊辦了。

克雷登斯趕緊停止了交談,匆匆告別。

帕西瓦爾本想也朝着那個小傲羅瞪一眼,示意他不要耽誤別人的正事。可他的目光壓根沒能和那年輕人對接,因為在他看着對方的時候,對方看着克雷登斯離去的背影。

這讓帕西瓦爾很不爽。只不過——

相談甚歡?這形容讓帕西瓦爾自己都覺着可笑。

克雷登斯可能與人相談甚歡嗎?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2)

可是為什麽,克雷登斯會和自己提出那樣的要求。

“他邀請我去吃飯,就是、就是之前我們去過的那家餐廳,不遠,就在國會後、後面的那條街。”

幾天後的晚餐時間,克雷登斯對帕西瓦爾說道,說完還補充——“不會太久的,我、我一定在晚上十點之前回來。”

帕西瓦爾眯起眼睛。

他突然很好奇,到底是什麽驅動克雷登斯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請求。他是在請求嗎?還是僅僅在通知自己而已。

帕西瓦爾把叉子放下,小小地喝了一口酒。今天賽比做的晚餐有點多了,只吃了一半他就飽了。

克雷登斯和那個職員接觸了多久?一周?兩周?可這一兩周以來他們見面的次數不超過三次——包括帕西瓦爾看到的那兩次在內。

“為什麽請你去吃飯?”帕西瓦爾問道,盡可能讓語氣顯得輕松一點。

他不想讓克雷登斯産生被盤問的感覺,不僅僅怕孩子心裏不舒服,還擔心這讓自己很沒面子。

那是什麽人,那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個還需要每天出去巡邏的傲羅而已。年輕人再花費十年也爬不上安全部長的位置,更不用說每次來自己辦公室彙報工作時那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

帕西瓦爾甚至不太記得他的名字,這也表明他并非來自于什麽達官顯貴的家庭。

“上次他在面包店門前的那條路巡邏,中午我請他吃了兩個糕點。”克雷登斯倒是坦白,好似壓根沒意識到這有什麽不妥。

好家夥,原來除了偶爾在國會得見那名傲羅幾面外,還在帕西瓦爾不知情的情況下,有私底的接觸。

“怎麽沒見你說過?”帕西瓦爾把杯裏的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己繼續續上。

他沒有看克雷登斯的臉,克雷登斯卻擡頭看了一下對方。确定帕西瓦爾沒有愠怒的意思後,小聲地解釋——“因為他說……上班時間不允許吃東西,我不知道……”

克雷登斯咽了口唾沫,快速地抿了抿嘴唇,試探——“但他每次只待了十分鐘而已。”

每次。

“規定就是規定。”帕西瓦爾說,“早班的傲羅下午兩點就可以離開了,他完全可以到那之後再吃午飯。如果我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

“不會了,我提醒過他了,他說以後不會了。”克雷登斯快速地辯解。

帕西瓦爾的餘光可以瞥見孩子又一次把頭擡起來看着他。

帕西瓦爾沒說話,揚了揚眉毛繼續喝酒。

見着對方沒有回應,克雷登斯也自顧自地認為帕西瓦爾不會計較。畢竟已經下不為例了,那翻舊賬秋後算賬并不像帕西瓦爾的作風。

所以他定定地研究了一下帕西瓦爾的表情,又低下頭接着吃。

他對帕西瓦爾是了解的,可惜他對危險值的評估是錯誤的。這也讓他再一次對其開口——“所以……我可以去嗎?如果您不放心,您也可以陪着我一起——”

“我不去。”帕西瓦爾幹脆地道,“你去吧。”

(3)

話是帕西瓦爾說的,可當他看到那名年輕的傲羅于下班後來到自己的辦公室請示,并表示等會打算去面包店把克雷登斯接走時,帕西瓦爾的心裏還是不那麽舒服。

“我一定會照顧好他的,請您放心。晚飯過後我會将他送到家門口再離開,”年輕人禮貌地道,臉上挂着謙卑的微笑,“也……也非常感謝您原諒了我小小的疏忽,那幾天實在是太餓了,所以我才——”

帕西瓦爾沒聽完,淡淡地“嗯”了一聲打斷。他揮手讓對方出去,他現在需要看幾卷資料了。

他會加班加得晚一點,今晚并不打算按時回家。克雷登斯不回來吃飯,那對他來說早吃晚吃都一個樣。

但工作總有忙完的時候,尤其對帕西瓦爾這種不把今天的事留到明天的人來說,僅僅多花了一個小時,就把自己能做的都做完了。

他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間,開始收拾桌面。

現在他倆大概已經到餐廳了,指不定已經上了餐前酒。

說來也奇怪,每次帕西瓦爾想和克雷登斯聊聊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啓話題。孩子很少主動找話題,更多的時候是帕西瓦爾問,然後孩子答。

可按照克雷登斯的描述推測,那名傲羅卻能和孩子自如地交流。

他們能聊什麽?聊默然者?聊紐約的安保情況?聊巫師界需要改良的制度和魔法社會的現狀?

不可能,怎麽可能。克雷登斯知道什麽現狀,他甚至連巫師街都沒逛熟。

帕西瓦爾輕哼一聲,甩甩頭把想法擠出腦海。并暗罵自己怎麽又想到這些,這些……無稽之談。

帕西瓦爾吃了最索然無味的一頓晚餐。

克雷登斯比預計的時間晚了五分鐘到家,以至于帕西瓦爾坐在沙發裏幹等了半個小時再多五分鐘。

他真的非常讨厭別人遲到,哪怕是一分一秒都受不了。他實在想不通現在的年輕人為什麽已經沒有了老一輩的守時觀念,似乎随着社會的飛速發展,有一些傳統的美德也在飛速地退化。

或許他應該好好整頓一下安全部的紀律,時不時突擊檢查看看那些在外頭執勤的家夥到底有沒有規規矩矩地待在崗位上。他不會再容忍手下于上班時間去吃東西的行為,他必須要對這樣的犯規予以嚴懲。

門響了,克雷登斯開門進屋。

他輕手輕腳,好似怕打擾什麽。

帕西瓦爾強忍着立即轉頭的沖動,沒有做聲。

過了好一會,等到克雷登斯換好鞋子後擡頭,才發現格雷夫斯先生正坐在客廳裏,随意翻看着一本書。

孩子今晚一定喝了不少酒,兩邊面頰緋紅着。這讓他太過蒼白的皮膚帶了良好的血色,黑色的束在腦後的頭發和那一身帕西瓦爾買的——是的,帕西瓦爾親自幫他挑選的——大衣把他烘托得很有精神。

帕西瓦爾決定以後讓克雷登斯自己選衣服,他不太喜歡別人穿着他選的衣服去做一些——

“怎麽回來晚了?”克雷登斯正想開口問候,帕西瓦爾卻沒憋住,搶了話。

克雷登斯朝擺鐘看了一眼,微微低頭在沙發的另一邊就坐,輕聲道歉——“對不起……我們差不多十點的時候從餐館出來,沒想到路上花費的時間比預計的長了一點,所以……遲到了五分鐘。”

五分鐘,他竟然還強調了五分鐘。

“你覺得遲到五分鐘不算遲到嗎?”帕西瓦爾皺起眉頭,把正在翻閱的書合上,擱在桌面。

“對不起……以後、以後我不遲到了。”克雷登斯說,說着又擡眼看了看帕西瓦爾。

為着這樣無辜的表情,帕西瓦爾也自覺自己有點粗暴了。他錯開目光思考片刻,緩下了語調——“晚餐怎麽樣?”

這問題讓克雷登斯如獲大赦,同時也讓他說了更多的錯話。

只見孩子兩眼驟然一亮,興奮地道——“非常開心!他、他是一個很友好的人,他說了很多巫師街的趣事。我原先以為國王大道是唯一的一條主幹道,但他告訴我并不是,國王大道只是面對普通巫師的主幹道而已,而對當地人來說,還有另外的一條——”

主幹道當然不止一條,只是正常的貿易活動只集中在主幹道的附近。而對于克雷登斯口中的那一個層面,則屬于巫師街的黑市。

那裏集中販賣大量的違禁品,所有交易都沒有法律保護,而僅僅處于各個私人組織、幫會的監管之下。那裏也沒有巡視的傲羅,時常發生一些流血糾紛。

但苦于美國內部種族衆多,人口來源又十分繁雜,以至于安全部并沒有辦法将之徹底鏟除并在短時間內妥善安置因鏟除而帶來的大量失業人員,所以只好給他們劃清了界限,讓他們在界限之內擁有最大限度的自由管理內部事務。

這樣的分割管理讓北美的魔法世界得到了大體的穩定,否則一旦當安全部真的毫不留情地對那些人動手,雙方真正對立起來,對方也會拼盡一切抗衡,帶來兩敗俱傷的後果。

只是帕西瓦爾覺着沒必要和克雷登斯說,所以壓根沒提。誰曾想過那個傲羅為了引起對方的興趣,連這種話題都聊。

孩子就是這樣,一高興就得意忘形,完全沒察覺出帕西瓦爾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繼續眉飛色舞地道——“他說有空的話會帶我去看看,那裏是完全不一樣的魔法世界。”

“現在的魔法世界不能讓你滿意嗎?”帕西瓦爾淡淡地道,“何況你對現在的世界很了解了嗎?就那麽迫不及待地想深入下一層?”

克雷登斯愣了一下,随即搖搖頭,解釋——“不,我很喜歡。但……我還想知道更多的東西。”

帕西瓦爾沒再繼續說。反正他本身對孩子是否度過了愉快的晚餐壓根不感興趣,幹脆順勢中止了話題,起身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可就在他準備進入卧室之際,克雷登斯突然又道——“我……我周末還能出去嗎?他說他知道另一家餐館,可以、可以白天去,我不會晚回來了。”

帕西瓦爾不記得應了還是沒應,只記得自己不輕不重地把卧房門關上。

(4)

“我沒有什麽目的!部長……我、我沒有什麽目的,請您相信我。”

兩周後,那名傲羅被叫進了帕西瓦爾的辦公室。在聽聞開門見山、單刀直入的一句“你接近他是為了什麽”的問話後,年輕人大驚失色。

帕西瓦爾卻很淡定,他揮動魔杖把辦公室的門鎖好,慢慢地繞到辦公桌前,盤起手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

可惜花了一分鐘的時間,他仍然沒有發現年輕人有什麽特別吸引人的地方。除了長得還可以,然後……很年輕。

“我不會因為你接近他,就讓你變成巡邏隊的隊長。即便你哄得我養子天花亂墜,你也逃不過任何一次考核。”帕西瓦爾冷冷地說,“相反,我還會因此對你更加嚴格。我不太喜歡投機取巧的人,我希望你不是這種人。”

本以為說出這話後,年輕人會有被識破的窘迫。但他竟然長舒了一口氣,腼腆地笑起來。

“不,真的不是。我……我只是非常喜歡克雷登斯。”

年輕人認真地說道,“我絕對不是抱着他是您養子的原因去接近他的,我只是覺得和他待在一起很愉快,也很輕松。我不介意帶他多了解我們的世界,我知道您工作忙,而我空餘的時間稍微多一些,我可以……帶他出去走走。”

帕西瓦爾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他很想說帶克雷登斯出去走走這種事根本不是這個年輕人想做就能做的。但他确實對所有人都說過那是他的養子,而一個父親對待孩子——不該有那麽強的占有欲。

所以他也沒有辦法拒絕年輕人對克雷登斯的一再示好,他甚至沒法禁止孩子接受他人的好意。

歸根結底,那名年輕人也确實沒做什麽——只是偶爾在巫師街買點小糖果,或者帶着孩子在休息日到處轉轉。再或者于不用當值的時候,非常熱心地替帕西瓦爾承擔了送克雷登斯回家的責任。

但這還是太過了,該死的……帕西瓦爾咬緊牙關。

更令人氣憤的是克雷登斯竟毫無自知,壓根沒察覺出對方接近他并不單純地想做他的朋友。

雖然在這個階段帕西瓦爾只是猜測罷了,還沒能有确鑿的證據下定論,但這樣的猜忌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克雷登斯和那名傲羅更進一步的交集徹底中斷。

而在那一刻,帕西瓦爾終于可以斬釘截鐵地相信——哪怕不是出于攀附權貴的動機,對方也确實不僅想做克雷登斯的朋友,而是想做克雷登斯的戀人,做自己的……女婿。

因為克雷登斯在幾天之後向帕西瓦爾提出了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申請——“他說想來我這裏看看,我是說……我、我們可以邀請他來吃晚餐嗎?您說過……您說過他不是壞人,是吧?”

聽到克雷登斯道出這個消息時,帕西瓦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方夜譚。

帕西瓦爾才是克雷登斯的戀人,現在他明明看到另一個人在追求克雷登斯,他還要假扮成克雷登斯的家長,以一種客觀的、冷靜的态度繼續僞裝下去。

這真是該死的不可思議。

可更不可思議的是,帕西瓦爾竟然找不到給力的理由對此說不。

晚餐并不是在老宅進行的。當然了,除非對方真成了自己的女婿,否則誰他媽也別想進他的老宅——但就算是在公寓,已經讓帕西瓦爾在青年進門的一剎那,于心中排演了無數種把對方趕出去的場景。

可為了名義上的“父親”身份,他還是冷漠地維持着基本的禮貌。

這真是一場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晚餐,他第一次見到克雷登斯那麽健談。

那個年輕人似乎懂一種帕西瓦爾不懂的咒語,總能把話端轉到克雷登斯能接上的位置。

比如——“上次我和你提過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嗎?”

或者——“我帶你去過了,但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覺得呢?”

又或者——“啊,我都給忘了,還好你提醒了我,下一次去你來安排吧,你或許會做得比我更好”……

帕西瓦爾一臉懵逼,他甚至不懂怎麽插話。那些話題僅僅存在于年輕人和克雷登斯的共同記憶裏,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兩個年輕人意識到忽略了他這個老家夥并好心地向他解釋他們正在談及什麽內容時,不鹹不淡地哼一個鼻音。

他好像成了一個局外人,或者說好像真的只是克雷登斯的父親。

他必須為此感到高興,因為克雷登斯長大了,懂得自己交際了,不僅如此,還找到了一個很喜歡他,對他也很友善的人——當然,最重要的是在帕西瓦爾重新問了年輕人名字并去檔案室翻找了這名傲羅的考核記錄後,他不得不承認其出類拔萃的能力确實讓其有成為自己“女婿”的資格。

是的,帕西瓦爾是安全部長,這個年輕人只是他的手下。帕西瓦爾是格雷夫斯家的血脈,而這名傲羅并非來自什麽顯赫的家族。

但除卻上述的一切,這名傲羅有一條致命的優勢遠勝于他們的安全部長——年輕。

沒錯,年輕。這聽着好似不痛不癢,但時間是最難跨越的鴻溝。

帕西瓦爾和克雷登斯相差了将近二十歲,他們生活的年代已經完全不同。帕西瓦爾也年輕過,他也像這名傲羅一樣精力旺盛,對外界的一切抱着強烈的求知欲和好奇心,他的未來有無限可能而前景一片廣闊。

可現在帕西瓦爾已經老了。僅僅從外貌就可以看出他的年紀——他的鬓角已經長出了白發,即便他說克雷登斯就是他私生的,也沒人會産生懷疑。

帕西瓦爾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同時他也明白,他永遠不可能像年輕人那樣與克雷登斯站在同樣的角度看待世界。

他接受新事物的能力變慢了,他的身體也因上了年紀而容易疲倦。

克雷登斯呢,克雷登斯正處于旺盛成長的時期。

所以孩子所感興趣的東西并不能一同引起帕西瓦爾狂熱,而令帕西瓦爾懷念的種種,克雷登斯也一無所知。

當話題終于過到帕西瓦爾身上時,帕西瓦爾聽到了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話。也是這樣的內容,讓他意識到危機已經逼到了近前。

“我非常喜歡他,希望您相信我,我可以照顧好他。”年輕的傲羅腼腆地說。

帕西瓦爾的心髒像被人掐了一下,他看向克雷登斯,可後者竟然還是沒意識到這句話有什麽問題。

帕西瓦爾咬了咬牙,輕笑反問,“你有什麽資格這麽說?”

可偏偏這句話,卻讓克雷登斯聽出了敵意。

孩子好奇地看向帕西瓦爾,又看看略顯尴尬的年輕人,試着開解——“我……我不需要別人照顧……”

但年輕人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不用替自己說話,反而非常勇敢地面對帕西瓦爾,誠懇地道——“我或許做得不是很好,但我一定會竭盡全力。”

那一刻,帕西瓦爾感受到了年輕人的誠意。可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無與倫比地想把叉子紮到年輕人那正蓋在克雷登斯指節的手背上。

(5)

“你喜歡他嗎?”

“喜歡,他人很好,像紐特一樣好。很少……很少有人對我那麽好。”

“那你怎麽不喜歡紐特?”

“我、我也喜歡斯卡曼德先生,當然很喜歡。”

“所以對你好,你就喜歡,是吧?”

克雷登斯用力地點點頭。

帕西瓦爾只覺着內傷。他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可他又不能說克雷登斯犯了什麽錯。

克雷登斯沒有犯錯,那個年輕人也沒有犯錯。錯就錯在帕西瓦爾對外宣稱他們是父子關系,無人知曉他倆早以戀人的身份相伴。

所以千錯萬錯,還是帕西瓦爾的錯。

帕西瓦爾苦笑着搖搖頭,沒有繼續追問。

這個時候他真的是非常理屈的,除非克雷登斯主動提出要離開他,或者那個年輕人向克雷登斯直截了當地表明心意,否則帕西瓦爾就只能縱容。

但事實上帕西瓦爾的忍耐力并沒有那麽好,再理智的人對待愛情都持有一份占有欲,而當克雷登斯與那名傲羅出去得越來越頻繁,甚至有時候克雷登斯會以“您太忙,我讓他陪我去”的理由來謝絕帕西瓦爾的陪伴時,帕西瓦爾終于爆發了。

他忍無可忍,在克雷登斯又一次即将出門前,叫住了他——“你在背叛我,你知道嗎?”

克雷登斯愣住了,他轉過來呆呆地看着帕西瓦爾一會,茫然地反問——“您……您說什麽?”

帕西瓦爾捏了捏拳頭,話題卻怎麽也沒法繼續。他現在就像一個快要被年輕戀人甩掉的老男人,強烈的自尊心鎖住了他的喉嚨和嘴唇。

他喪氣地搖了搖頭,轉回了書房。過了一會他聽到門鎖輕微的響動,約莫是克雷登斯想了一會沒想明白,幹脆不想了,先出門再說。

帕西瓦爾回憶起前一天晚上克雷登斯抱着自己睡的一幕。

他們接吻了,越吻越深,越吻越興奮。可就在即将進行下一步動作時,帕西瓦爾卻無法克制那份強烈的違和感,把克雷登斯推開了。

當時克雷登斯也很奇怪,追問帕西瓦爾怎麽了。

帕西瓦爾沒有給出答案,他總不能說是克雷登斯和年輕人的接觸讓他沒了興致,否則他豈不成了一個多疑又自私的家夥。

帕西瓦爾不想給克雷登斯這樣的印象,即便對方終有一天真的會離開他,他也希望自己能灑脫一點,畢竟這是他一開始就有的覺悟。

他愛着克雷登斯,但他不能因此束縛着孩子。他不想把克雷登斯的可能性掐滅,他不能讓孩子和他一樣只剩不到半輩子可活。

克雷登斯已經為他付出了很多,甚至一度連命都不要。那帕西瓦爾應該明白——縱然這一段感情因不匹配而難以善終,但畢竟曾經旺盛燃燒過。

只要燃燒過,帕西瓦爾就算是經歷過愛情了。他本來沒有機會在這個年齡重新擁有年輕而輕狂的美好,但克雷登斯卻願意奉獻于他。

那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嗎?沒有了。他會保持沉默,他會一直沉默到克雷登斯做出選擇。

他接受選擇的結果。

(6)

事情的變化仍然超乎了帕西瓦爾的想象。無論是之前突然與那名年輕傲羅交好,還是之後突然又與對方決裂。帕西瓦爾花了好大的功夫才說服自己,可到頭來他才發現——原來他壓根什麽都不用做。

因為不僅僅是對帕西瓦爾,這一切對克雷登斯來說,也超乎了想象。

他以為帕西瓦爾只是在擔心他,所以不喜歡他老是和別人出去。可他明白自己一定要多多出去,與外界接觸得越多,他越能壯起膽量。

而也只有這樣,他才不會永遠是那個唯唯諾諾的男孩,不會于站在帕西瓦爾身邊的時候,給安全部長丢臉。

既然在外人眼裏他是帕西瓦爾的養子,那他就要有格雷夫斯家養子的樣子。這一點賽比無數次地提醒過他,他也時刻以此提醒自己。

可令他萬萬沒有想過的,是除了帕西瓦爾之外,還會有人愛他。

沒錯,不是紐特和雅各布那種善意,也不是奎妮和蒂娜的友好,更不是忒休斯的責任感和保護欲,而是一種戀人之間的感覺。

是一種他只從帕西瓦爾身上才瞥見過的,愛戀。

和帕西瓦爾短暫的争執讓克雷登斯來晚了,他到達小巷的時候年輕人已經等了好一陣子。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年輕人就快步上前抓住了他的手。

克雷登斯吓了一跳,卻聽到對方說了一句令他更加別扭的話——“我還以為你出什麽事了,該死的……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麽事,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克雷登斯頓了一頓,把手從對方手中抽出來。他稍微後退了一點,輕輕地解釋——“不……你多慮了,我是從格雷夫斯公寓出來的,那附近很安全。”

豈料這話卻讓青年笑起來,他再次把克雷登斯的手抓起,像是調侃一般,道——“但你也不可能永遠住在那裏,不是嗎?”

“什麽意思?”克雷登斯警惕地周身一震。

看着他突然嚴肅下來的表情,青年也有點莫名,他組織了一下語言,反問——“難道……等你父親答應我們在一起了,你也繼續住在他那裏嗎?”

克雷登斯驚訝得合不攏嘴。

看到克雷登斯的表情,年輕人也有一點詫異,他壓根沒想過克雷登斯一點也沒察覺到他的心情。雖然他從來沒有真正地吐露過心聲,但他以為一切情感都已在平日的行動中表現出來了。而克雷登斯是一個情感細膩的人,他不可能無知無覺。

但顯然,即便他了解克雷登斯的性格,卻不了解他的過去。

他不知道克雷登斯對于愛情的所有感悟已經被另一個人霸占,也不知道除了那個人之外誰也不可能走入他心中的那塊淨土。他不知道他們經歷了生離死別,也不懂得彼此早已跨越了某條界限。

青年什麽都不知道,所以他在看到克雷登斯的茫然後,急急地解釋,急急地告白——“我很喜歡你,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你知道我說的是哪種喜歡,你知道……我并不只是把你當成朋友。”

見着克雷登斯沒有反應,依然茫然無措地看着他時,青年又伸出胳膊,另一邊手也握住對方的肩膀——

“我和你在一起感到很快樂,但我也很擔心,我不确定你能否接受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所以我一直不敢明說,我害怕一旦我把話題挑明,你會很抗拒。”

克雷登斯的眉頭皺了皺,青年的手指則進一步攥緊——“但我能感覺得到,我感覺得到的……我們可以一起努力,一起說服你父親,一起……一起構造一些之前鮮有人嘗試的關系。”

他的手越抓越緊,克雷登斯想掙脫卻掙不掉。他不知道怎麽回應年輕人的告白,他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他不厭惡,但也不感動。因為愛情從始至終都只是青年單方面的想法,而克雷登斯——克雷登斯從來、從來就沒有這麽想過。

年輕人的告白終止于一句——“我知道你也很喜歡我。”

這句話一出口,克雷登斯就像觸電一樣,脫口而出——“不。”

——不。

青年呆住了,也就趁着對方失神的片刻,克雷登斯猛地把手抽回。他快速地往後退了幾步,不斷地搖着頭。

“不可能。”青年回過身來,無措地笑了笑,“不可能,你只是害怕兩個男人在一起,所以你——”

“不。”克雷登斯更堅定地拒絕了,他也更用力地搖了搖頭——“我不是害怕,不是。”

“那為什麽——”年輕人又想上前。

可克雷登斯繼續向後退,并揚手制止了對方。他看着對方的眼睛,認真地思考了好一陣子,突然問道——“你……你知道這條小巷發生過什麽嗎?”

青年打量了一下周圍,搖搖頭。但他還是随便給了個回答,比如——“你還是默然者的時候,在這裏爆發過?”

克雷登斯笑了。他快速地笑了一下,又把笑容收攏,把頭低下。

他忽然明白為什麽帕西瓦爾會在他出門前說那樣的話了,可他并不打算解釋給對方聽。

其中理由,和帕西瓦爾始終保持沉默的原因一樣。

“我……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克雷登斯說,這是他能給對方的唯一的答案——“我得和跟我經歷過這一切的人在一起,只能……只能和那個人在一起。”

這條巷子發生了太多的事,可偏偏只有一個人陪克雷登斯一同經歷。而也只有那一個人,在看到了克雷登斯真實的一切後依然不離不棄。

那是克雷登斯拿命換來的,他怎麽可能就此背叛過去。

(7)

那天克雷登斯回來得很早,大概是這三個月以來最早的一天。早到帕西瓦爾都以為是門沒鎖好,所以從書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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