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番外二:海物 (1)
(1)
“八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我才知道他已經來了。我不确定他來了多久,但肯定不超過一個星期,因為我已經在發現他跡象的時候就跟蹤鎖定。”
忒休斯在信中的開頭寫道,帕西瓦爾慢慢地走到書桌前,點燃一根煙卷,将厚厚一疊寫得密密麻麻的信紙放在桌面上。
忒休斯發現海巫活動的跡象已經有兩天了,由于不确定海巫的目的,他并沒有通知倫敦的安全部,而是獨自追蹤了那一個可疑的人員。
他的行動力确實是可觀的,縱然有小動物的幫助能更方便一些,但即便沒有,也不是不行。
而且在他鎖定嫌疑人的同時,他還總結出海巫的某些特性,比如永遠會穿一身比自己肉體更寬大的袍子,以及永遠出沒于一些廉價的出租屋。
他覺得以後要是再偵查到類似的活動跡象,稍微突擊檢查一下最便宜的出租房并問問他們有沒有見到身材瘦高袍子卻極度肥胖的住客就可以了,他絕對百發百中。
所以當他尾随嫌疑人到達出租房,并在對方進屋之後于外頭附耳靜聽片刻,确定裏面只有嫌疑人一個後,擡腿就把房門踹開。
有了之前在紐約的經驗,他依然不帶魔杖。
對付海巫這類生物一定要先發制人,抓住了二話不說先痛揍一頓。只要拳頭硬,不怕對方不開口——萊馬洛克就是最好的例子。
為了整個行動不出纰漏,忒休斯還多帶了一個布袋。
當他踹門而入,發現目标人物正背對自己時,他一個健步上前便用布袋罩住對方的腦袋,攪上幾攪封住袋口,緊接着就是一記狠拳。
忒休斯知道海巫耐揍,稍微多揍一會沒問題。
小點的傷稍微泡泡海水就好了,大點的傷就每天都泡泡海水,過一段時間也能好了——依然是參照萊馬洛克為标準。
所以至少要揍到他們嘴角開裂,頭暈目眩,既讓他們喪失反抗之力,也宣洩了自己心頭的仇恨。
沒錯,在此之前他已經查到海巫把靈魂石賣出去的事情,也知曉賣給了哪家人。但不知為何,海巫在出手後沒有連夜離開,反而還在歐洲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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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海巫來說是很危險的,但對忒休斯而言卻是很幸運的。盡管沒能在交易過程中人贓俱獲,但至少逮住了參與這筆買賣的其中一方。那就算不能依法定罪,忒休斯也算出了一口惡氣。
雖然帕西瓦爾複活的消息已經傳到他的耳朵裏,可一碼歸一碼,還是得先揍了再說。
那海巫疼得嗚哇亂叫,三十秒之後開始求饒。
忒休斯冷笑,這時長也和萊馬洛克差不了多遠,看來每個海巫的承受力也差不多。所以他決定再揍三十秒,然後再把對方的頭罩掀開,好好盤問一通。
但當時間進行了四十五秒時,忒休斯卻隐隐感到不對勁了。
因為那海巫不僅求饒的時機和萊馬洛克一樣,掙紮的動作也一樣。不僅如此,好像連聲音也有點像。
忒休斯剎住了拳頭,朝他屁股踢了一腳。
海巫哎喲一聲,捂住自己的屁股。
忒休斯皺起了眉頭,确定這聲音像得有點過分後,掐住被蒙着腦袋的人提起來摁在桌面,一把掀開了頭罩。
四目相對的一刻,兩人異口同聲——“怎麽又是你!?”
(2)
“沒錯,我沒有抓到桑德利家的人,他們必然已于交易結束後連夜離開。我抓到的是萊馬洛克·哈爾洛,你知道,就是之前你見過的那個。他和這筆交易沒有關系,他也是來查這件事的。盡管無論是在紐約還是倫敦,他的調查除了添亂外,沒有其他的作用。”
讀到此,帕西瓦爾有點忍俊不禁。聽聞忒休斯的描述再結合克雷登斯之前告訴自己的經過,帕西瓦爾覺着這海巫是個滿腔熱血的好人,甚至還有點單純,至少和他見識過的那個女海巫一點也不一樣。
沒錯,當然不一樣。萊馬洛克也是這麽說的——“別拿我和桑德利家的人比,我和他們沒什麽共同點。”
萊馬洛克是個正經海巫。
所謂正經,就是好好修行,好好生活,不沾惹外界的花花草草,最好還對斷崖島之外的土地沒有半點興趣。
就像他大哥經常說的那樣——“你說世界上還有比斷崖島更好的地方嗎?我覺得沒有,你也覺得沒有吧?”
說這話時大哥總喜歡拍拍他豢養的小鯊魚,并招呼萊馬洛克也一并下來和他的愛寵熟悉熟悉。
每當這時,萊馬洛克都會連連點頭,不住地道——“是是是,我也覺得沒什麽比斷崖島更好的地方了。”
說着一邊盡可能慢地把衣服脫掉,一邊搜腸刮肚地想法子逃避和大哥愛寵熟悉的機會。
雖然萊馬洛克見過的鯊魚很多,能聊上幾句的也不少,但他哥哥養的這一條一定是他見過的脾氣最暴躁的叛逆青年——而在他哥哥的愛寵裏,居然還是性情最溫和的一條。
他相信自己是收養來的,不然和哥哥不會有那麽大的差異。他有機會要把這個事情和母親好好聊聊,指不定就發現什麽狗血的家族秘密了。
但大哥是了解他的,雖然萊馬洛克嘴上說着“斷崖島好,實在是好”,但他知道弟弟閑不了。
萊馬洛克有一種讓大部分海巫都難以理解的熱愛冒險的性格,否則他也不會隔三差五就軟硬兼施威逼利誘地告誡萊馬洛克別萌生什麽逃跑的念頭。
不過大哥也更是知道,他的二弟壓根關不住。只要一逮到機會絕對開溜,速度堪比旗魚。
這一次也不例外。
就在萊馬洛克收到一封來自倫敦的信後,大哥就知道這小子三天之內必有異動。所以他把二弟的房子封了起來,連廁所也給他堵上了,就怕他狗急跳牆,不惜鑽進糞坑從下水道跑掉。
但萊馬洛克也不傻,他才不會和大哥硬碰硬。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所以在擰不過的時候,他就不擰了。
他好吃好喝地在房間裏待了兩星期,以不變應萬變。
直到他大哥也覺着指不定這信不是什麽重要內容,也不會把二弟拐走,并放松警惕讓他從屋子出來,晚上到會堂與大家共進晚餐時,萊馬洛克悄無聲息,把房間的兩塊金條撬走後立馬一頭紮入大海。
等到衆人一整晚都沒等到哈爾洛家的二少爺,急匆匆地到他家找人時,萊馬洛克早就爬上了一只不懂運送什麽的船,舒舒服服地躺在倉庫裏了。
不過這事也不能怪他大哥,他大哥猜得也沒錯,那封信的內容大部分只是普通的問候罷了,僅僅在最後一段中摻雜了一句非常客套的寒暄——“雖然現在不是一個好時機,但等到時機合适了,歡迎你來倫敦看看。”
落款沒寫名字,只有一個斯卡曼德的姓氏。雖然沒見過兩兄弟的筆記,但萊馬洛克猜測是小的那個斯卡曼德寫的。
可奇怪的是他腦子裏出現的卻是大的那個斯卡曼德的模樣——果然是離開太久了,他都快忘了那倆兄弟長什麽模樣了。所以他得去倫敦一趟,他得去複習一下。
不過,當然了,先前說過,萊馬洛克是一個正經的海巫,所謂正經,就是他的行動必然以公事為主。
之前他動身前往紐約,就肩負着拯救世界的使命——他要去阻止桑德利家族拿到三塊聖石,這一聽就特別公事。
這一次也一樣。
而在他看來,他覺得斯卡曼德的信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其實它的內容很複雜,它不可能僅僅停留在淺表的問候之上。
在被關屋裏的那段時間,萊馬洛克反複琢磨着信上的內容,終于從一句“聽聞靈魂石的碎片被桑德利賣給了其他人,但願它不要再給世界帶來紛争”中頓悟——桑德利的人必然是把碎片賣給了某個倫敦人,而那倫敦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尋常。
萊馬洛克明白了,這就是他的使命啊。你看,上天又一次把重擔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得去倫敦查一查桑德利究竟把碎片賣給了誰,而那個“誰”又到底靠不靠譜。這麽說來,這一趟的公事意義就非常明顯了。
所以萊馬洛克仍然是為了世界的安危才離開斷崖島的,他大哥不能因此責備他。如果他服軟了沒有去,指不定轉個背世界就毀滅了。英雄一開始都是飽受争議的,不過事後大家都會敬仰他。
想到此,萊馬洛克安心地躺下來。随着海波的蕩漾,沉沉地睡了一覺。
他原以為到達倫敦之後他可以進行一場驚心動魄的跟蹤,和黑惡勢力鬥智鬥勇。豈料來到倫敦才收到小道消息,傳言桑德利的靈魂石碎片已經出手。出手到哪一家不知道,但必然已經離開了倫敦。
萊馬洛克非常沮喪,世界是需要英雄的,但沒有危機就沒有英雄了。所以他随便找了家旅館打算住一宿,泡泡水睡睡覺,計劃着再溜達個十天半個月就打道回府。
他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同樣追蹤多日卻一無所獲的熱心倫敦市民忒休斯·斯卡曼德把目光轉向了他,把他當成了黑惡勢力狠揍了一頓。
所以他現在坐在忒休斯家中,用加了海鹽的冰袋敷着腦袋的環節是完全不在計劃之內的。
“你必須補償我。”萊馬洛克說,“你不能這麽不負責任。”
忒休斯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嗯,你頭上的冰袋就是補償。”
萊馬洛克卻沒有接受的意思,幹脆兩腿一伸軟腰一躺,直接睡在了沙發上。
“我受傷了,我傷好了才能走。”萊馬洛克說道,邊說還邊把沙發上的毛絨褥子往身上扯扯。
忒休斯一看則大為光火,他實在不想那條昂貴稀有的皮毛毯子混上一大堆的鹽渣子。
但見着萊馬洛克的手指間又長出了蹼,他也只好咬咬牙忍住上前的腳步。雖然沒有說出口,可每次看到指間的蹼時他都感到一股惡寒。當初那蹼游走過他身體的微涼的感覺又襲上胸腔,使得他當即打了一個冷顫。
“我給你定後天的船票。”忒休斯自行規定了痊愈的時間,“我沒有養魚的習慣。”
言畢忒休斯立馬轉身回房,把惡心的蹼和死乞白賴的嘴臉推出自己的眼前。
而萊馬洛克也只好沖着他的背影喊——“我這是內傷,你到底懂不懂?!”
說完聽了一會沒聽到回應,萊馬洛克又把被褥往身上扯了一點。料不到這不懂什麽皮毛的料子還有點舒服,心想着走的時候幹脆把它一起帶走好了。
(3)
“靈魂石碎片确實已經出手,據我所知已經離開倫敦。不過據您之前的說法,由于只是碎片又沒有現世的容器,我認為這個問題可以暫時緩一緩。否則激起民衆對海巫群體的仇恨,引起騷亂或暴動,後果更不堪設想。”
忒休斯的建議比較中肯,也看得出他聽進了帕西瓦爾的看法,帕西瓦爾對此非常滿意。忒休斯對危機的判斷力有時候比自己更加敏銳,而得到這樣的答複,帕西瓦爾終于可以認定——魔法石的危機暫時告一段落了。
“勒梅家,法國勒梅。”忒休斯說。
“所以和你們沒關系了?”萊馬洛克問。
“有關系,但主要還是靠法國那邊處理。”忒休斯解釋。
“那就是沒關系了。”萊馬洛克作結。
所以萊馬洛克拯救世界的任務結束于簡單的幾句談話中,他不由得感慨世事無常。我們總是無法預料下一刻發生什麽,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就像忒休斯決定在紐特回來前把海巫送走,結果紐特已經回來了兩天,萊馬洛克還是厚顏無恥地繼續賴在斯卡曼德家裏一樣。
前後算算已經三天有餘,這幾天來忒休斯總覺得家裏飄着一股淡淡的鹽味。
海巫和普通巫師的生活習慣真的非常不同,之前在斷崖島沒有感覺出來,完全出于斯卡曼德兄弟不好意思到處逛逛看看。但萊馬洛克則不一樣,淳樸的個性和單純的想法讓他非常自來熟地在家中自由穿梭。
尤其在忒休斯不方便讓萊馬洛克待在自己的莊園,把他推給紐特帶到毗鄰神奇動物保護區旁的小屋後,當忒休斯再來看望紐特時,他覺得自己已經不是紐特的哥哥了,萊馬洛克才是——更不可忍受的是萊馬洛克還拿走了自己最愛的毛毯。
此刻海巫正穿着一件睡袍在屋裏走來走去,不時還打開酒櫃問忒休斯要不要喝點什麽。
這讓忒休斯非常看不慣,以至于他沒理會萊馬洛克,直接找到埋頭于實驗溫室的紐特,毫不客氣地道——“你就讓他穿成這樣在這裏!?要是被別人看到了怎麽交代!?他打算什麽時候走?嗯?你沒問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你不催他,他就可能在這裏住上十天半個月?”
紐特從瓶瓶罐罐後面擡起頭,稍微理解了一下忒休斯一連串的問題,竟輕松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道——“那就讓他住着吧,他又不是外人,正好也多個人陪我。”
好吧,看來只有忒休斯一個人不歡迎萊馬洛克。
其實也不是不歡迎,只是現在全城對海巫的動向非常敏感,這确實不是一個迎接海巫的好時機,萊馬洛克來得很不是時候。
不過紐特向來不在意外界是什麽情況,只是簡單地認為——“家裏不怎麽有人來,好不容易來了客人,你就別把他趕走了。”
很好,果然忒休斯才是被排斥在外的那一個。現在萊馬洛克已經打入內部了,過不了多久忒休斯要住在紐特這裏恐怕還得經過萊馬洛克的同意。
所以忒休斯決定立即插手,不能讓情況繼續惡化下去。
也就是基于這樣的巧合,讓萊馬洛克對忒休斯的看法發生了決定性的轉變。
先前說過,萊馬洛克的生活習性和普通巫師不一樣。這不僅僅源于他們需要海水,還源于他們能從水中感覺得到周圍十平米區域內,之前一兩個小時裏與這灘水接觸的人是誰,以及發生了什麽事。
萊馬洛克說他們可以憑借這個能力偵查水中動物的活動規律,也讓捕魚狩獵變得易如反掌。
紐特喜歡和萊馬洛克說話,所以他對此已經有了粗淺的了解。
在試着讓萊馬洛克與自己豢養的水生物熟悉起來之後,紐特還非常細心地規避了自己先洗澡,而萊馬洛克後洗澡的情況發生。
畢竟讀水的能力并非海巫主動開啓才會發生,而是一旦接觸了水源,不由海巫控制,水的記憶就如畫面一般湧入腦海。
紐特對被別人看到裸體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雖然大家都是男人——不,都是雄性物種。
但忒休斯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也就在忒休斯于紐特小屋居住的當晚,意外就發生了。
不過當然了,這個意外只是發生在萊馬洛克身上,忒休斯對此毫不知情。
忒休斯每天的作息很有規律,到了晚上十點左右,一定會準時進浴室洗澡。
萊馬洛克則不一樣,有時候七八點就洗了,有時候淩晨一兩點才洗,有時候又是早上用過早餐之後,有時甚至一天洗好幾次。
海巫對水是依戀的,不管有傷沒傷,泡在水裏就相當于充能。
其實白天時紐特一直惦念着要和忒休斯提這事,但忙着忙着又忘了。所以當紐特于晚飯後又如饑似渴地鑽進暖房,忙活到十點多才戀戀不舍地出來時,忒休斯已經進洗澡房裏了。
萊馬洛克則捧着一份宵夜吃得正歡,手邊還擱着準備拿進去換洗的浴巾和睡衣,看樣子是要接着忒休斯之後洗了。
紐特咽了一口唾沫,默默地轉回了自己的房間。
紐特努力地想把精力集中在動物資料書上,卻忍不住時不時地靜聽屋外的響動。半個小時後,他終于忍不住從房間走了出來。
他發現,忒休斯和萊馬洛克都洗完了。
忒休斯仍然像沒事人一樣穿着睡衣,坐在沙發裏翻看今天忘了看的報紙。萊馬洛克也換好了睡衣,續上洗澡前沒吃完的宵夜。只是現在他的鼻子塞了兩個紙團,紙團的邊緣還有點點的血跡。
“你……流鼻血了?”紐特清了清嗓子,問道。
萊馬洛克看了看紐特,咽了口唾沫,回答,“嗯……天氣有點幹燥,最近有點上火。”
說着把兩團紙取下來,确定自己的鼻血已經止住後,把紙團丢進垃圾桶,繼續埋頭吃東西。
紐特強忍着笑意,又問——“你一天泡那麽多次澡,喝那麽多水,還……幹燥上火?”
“你不懂,”萊馬洛克的目光不與紐特對視,而是揚了揚眉毛,佯裝無事地辯解,“我們海巫和你們這些巫師不一樣,你……不懂的。”
看着萊馬洛克一本正經的樣子,紐特實在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朝萊馬洛克招招手,道——“你來我房間一下,我們私底談談。”
忒休斯擡眼看向弟弟,不滿地抱怨了一聲——“談什麽還得避開我?”
紐特趕緊收攏了臉上的表情,咬了咬嘴唇,低聲搪塞——“一些……關于海洋性氣候的事,你、你不感興趣……”
萊馬洛克茫然地看看忒休斯,又看看紐特,雖然沒明白“海洋性氣候”的問題為什麽要避開忒休斯,但還是乖乖放下宵夜,跟着紐特進了房。
一進房間關好門,紐特就急急地問道——“你能讀水的記憶,對吧?就是……就是你所處位置十平米左右水域內發生的事?”
“對。”
“霧的記憶呢?”
“嚴格來說霧也是水的一種狀态,濕度足夠大的話也能。”
“一個小時之內,一定能讀出來吧?”
“兩個小時之內我也能,你以為。”
“好吧,”紐特輕輕嘆了口氣——“所以……所以你清晰地看到了我哥洗澡的樣子。”
萊馬洛克愣了一下,當即義正言辭地反駁——“沒有,怎麽可能!”
紐特盯着萊馬洛克看了一會,無奈地搖搖頭,拍拍海巫的肩膀,并抽出兩張紙巾遞給他——“你的身體比你誠實,你又流鼻血了。”
(4)
“我很奇怪,明明紐約的氣候比倫敦更幹燥,為什麽海巫在紐約沒什麽事,在倫敦卻經常上火。”
“萊馬洛克幾乎每天都泡在水裏,每天喝下我和紐特加起來三四倍的水——我确定我給他帶的宵夜也完全沒有問題——可即便如此,他也時常抱怨天氣實在不好,時不時就幹裂出血。”
忒休斯繼續在信中描述。
帕西瓦爾也很好奇,但他沒聽克雷登斯說過在斷崖島就濕得特別厲害。
“海巫一天到晚都得待在水裏的嗎?”帕西瓦爾問。
“沒有……他們、他們基本都在岸邊,”克雷登斯回答,轉了轉眼珠,又補充,“海巫們的飲水量也和我們差不多,但也可能……可能是我沒太留意。”
帕西瓦爾若有所思,看來海巫在倫敦會極度水土不服,和氣候不一定有關系,估計和倫敦存在的某種魔法力量有關。
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這種魔法力量并非來自于倫敦,而是來自海巫本身。
紐特是一個善良的人,他的善良表現在只要他哥不問到重點,他絕對不會主動出賣萊馬洛克。
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告誡對方——“以後你不能跟在他後面洗澡,這樣對他不公平。”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萊馬洛克答應着,但想了一會又忍不住補充——“不過你哥身材真不錯,我們那邊的人就沒這樣的體型,你說他是不是——”
紐特瞪了海巫一眼,萊馬洛克噤了聲。
所以從此之後,萊馬洛克都在兩兄弟不在的時候洗澡。從他們離開就泡,泡到聽到門鎖響了為止。
他也得了更多的時間将身體浸在水中,有時還能稍微地把某些器官釋放出來,讓另外一半血液也好好地放松放松。
不過這也不是萬無一失的,尤其當兄弟倆沒有按照預定的時間回來,萊馬洛克又泡得太開心沒聽到門鎖轉動時,事情就朝不可預計的方向跑偏了。
那天紐特休了半天的假,下午想和同樣休假的忒休斯去對角巷買點寵物飼料,畢竟每次讓忒休斯陪同,寵物店的老板都會給他對折的優惠,以至于即便忒休斯不肯,紐特也多次請求,等到對方勉強點頭為止。
他們之前已經和萊馬洛克說過,估計在下午四點左右就回到家中。萊馬洛克也表示他會一直待在溫室裏幫紐特照看小動物,直到他們回來為止。
但偏偏那天寵物店沒有開門,他們三點就進了家門。萊馬洛克也正巧忙裏偷閑,打算三點半再在溫室裏等紐特。
于是他哼着歌把浴缸放滿了水撒上了海鹽,一股腦地躺了進去。
他釋放了海妖全部的法力,享受着化成魚形的幸福。不僅僅是下半身兩條腿變成了魚尾,甚至還把上半身也變了,耳廓長出了菱角,面頰化成兩塊巨大的魚鰓。
他已經完全看不出人類的樣子,只像一條巨型的海洋生物擠在窄窄的浴缸中。當然他也沒有聽到有人進來,斯卡曼德兄弟轉動門鎖時他正快樂地用魚尾把浴缸裏的水弄得嘩嘩作響。
忒休斯率先警覺,他立即中止了與紐特的談話并與後者對視了一眼,壓低聲音問道——“萊馬洛克在家?他現在不該待在溫室嗎?”
紐特也不确定,于是擡高聲調喚了兩聲。
兄弟兩個屏息靜聽,可除了嘩啦啦的水聲之外什麽應答都沒有。
忒休斯抽出了魔杖,他用眼神示意紐特把門關好,然後一步一步,蹑手蹑腳地朝浴室靠近。
第一個湧入他腦子裏的念頭是家裏進賊了,可轉念一想又不太對勁。誰都知道這是他弟弟的屋子,一般的小賊不會活膩了自尋死路地闖進來。畢竟如果這事讓自己逮到,那即便什麽都沒偷,忒休斯也絕對讓他在牢裏吃夠苦頭。
而且,即便是賊膽包天的家夥,也應該在卧室或書房裏翻翻找找,去浴室是萬萬不可能的,除非他突然內急。
所以第二個湧入腦子裏的想法就靠譜多了,那就是萊馬洛克偷溜了,壓根沒按照囑咐看好小動物。不知道是什麽神奇的玩意從溫室跑了出來,但必然是喜水的物種,所以鑽進了浴室裏。
紐特也抱有相同的想法,他也抽出魔杖,跟上哥哥的步伐,兩人一左一右地靠在浴室邊。
兩個人再次對視了一眼,并确定裏面确實有難以忽視的水聲後,忒休斯一個狠勁,擡腳踹開洗澡房門。
紐特也立馬用魔杖指着浴缸的位置,放出了一記捆綁咒以防小動物逃脫。
咒語精準無比地擊中了浴缸裏的生物,不一會便讓那怪物被咒術繩五花大綁,不得動彈。
忒休斯盯着被綁着的魚皺了皺眉,捂着鼻子往外退了一點,不住地抱怨——“這又是什麽鬼東西!?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帶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回來?!”
可紐特卻舉着魔杖發愣,打量了那不住掙紮的怪物好一會,才扭頭茫然地對哥哥道——“這……這玩意我也不認識。”
萊馬洛克很受傷,是的,他非常受傷,無論是身體還是心靈。
此刻他正裹着一條毛毯坐在沙發上,不住地哆嗦和咒罵。被逮住的時候他壓根沒辦法立即變回人形,兄弟兩個争論了好一陣子後,他竟被忒休斯扛起來放進紐特的淡水缸裏。
雖然淡水對人類形狀甚至半人形的海巫沒有傷害,反而有益處,但對變成海妖形狀的海巫卻傷害很大。
海妖模式下的肉體是很敏感的,斯卡曼德兩兄弟的所作所為無異于把一條深海裏的魚丢進了蒸餾水池。
萊馬洛克用了近五成的法力,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變出了一個人類的腦袋,又花了一個小時在池子裏呼救才讓紐特把他放出來。
他太受傷了,他感受到了普通巫師世界對海巫深深的惡意。他甚至都有點想家了,至少他敢肯定即便他三番五次地逃跑,哥哥也不會把他丢到淡水池裏。
頂多丢入下水道。
哦,那還是丢到淡水池好了。
“可以啊,我明天就送你上船,我去聯系一下看看最早的船是什麽時候。”忒休斯巴不得萊馬洛克這麽說,立馬就要操起外衣去交通部。
雖然他對萊馬洛克個人沒有太大的意見——不太大的意見還是有的,而且還有不少——但正如他對紐特說的那樣,自從紐約的海巫事件之後,全世界都在警惕海巫的行動。
忒休斯實在不想讓萊馬洛克再當個□□放在家裏了,何況他本來就身份敏感,在紐約他還是個自由人,在倫敦就不一樣了——他和帕西瓦爾一樣不喜歡惹麻煩。
何況忒休斯已經很給面子了,他居然淡定地聽完了萊馬洛克的數落也沒有反駁半句。盡管反駁的話早已在肚子裏翻江倒海,并且他敢肯定每一句反斥都能讓萊馬洛克啞口無言。
首先,萊馬洛克壓根沒遵循承諾待在溫室。其次,自己壓根沒見過一半人類血統一半海妖血統的海巫變回原形是什麽樣。再次,即便他見過,他也不知道不能放進淡水裏啊,連紐特都不知道的動物習性,忒休斯認為自己更能理直氣壯地不知道了。
但因為自己的包容,所以忒休斯只是黑着一張臉聽萊馬洛克抱怨了整整二十分鐘。而當萊馬洛克得寸進尺地來了一句“還是斷崖島好”時,忒休斯則按耐不住了。
萊馬洛克驚訝地瞪着忒休斯,為其完全不挽留自己而感到詫異。你說即便你實在不想留,做做樣子也應該象征性地留一下。完全順着萊馬洛克的氣話說是什麽意思?這一點都不給人留面子。
不過其實他也沒啥好詫異的,紐特早就和他說過哥哥不喜歡訪客。那麽多年來唯一有點私交的朋友除了英國魔法部的幾個軍備處的人以外,就是帕西瓦爾了,而忒休斯和帕西瓦爾還三五年才見一面。
所以萊馬洛克瞪了好一會,意識到忒休斯的表情并不會出現變化後,又悻悻地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幹巴巴地坐了好一會,再一次傷心地就着沙發躺下。
這個毛皮還是很舒服的,走的時候還是要帶上的。
(5)
“不過,當然,我沒有把他送走。正如紐特說的那樣,他到底也還是個客。盡管他的魯莽冒失讓我難以忍受,但或許我也不該失禮地逐客。”
看到這裏時,帕西瓦爾揚了揚眉毛,似乎明白了點什麽。他掃了一眼剩餘的部分,發現自己已經讀了大半。
忒休斯真是第一次給他寫那麽長的信,而也是第一次在信裏不過多地談及公事,反是洋洋灑灑地寫着關于那名海巫的一切。
是的,萊馬洛克沒有走。但背後的原因并不像忒休斯告知帕西瓦爾的那樣,而是源自于忒休斯生發了一個類似于道歉的行為。
盡管他對着海巫壓根說不出“對不起”之類的話,但好在紐特也能讀懂哥哥并不是真的想把萊馬洛克趕走。
所以縱然忒休斯的态度總是又冷又硬,可在他進到自己的房間,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我是不是該對他說點什麽”時,紐特便知曉了哥哥真正的心情。
“別對他那麽兇,”紐特把門關好,瞥了忒休斯一眼,“海巫的習性本來就和我們不一樣,何況你心裏也清楚,他一點惡意都沒有,和去紐約掀起軒然大波的海巫不一樣。”
是,确實不一樣,那些海巫沒有什麽需求就絕對不會從斷崖島出來。而忒休斯到現在也沒明白萊馬洛克的需求是什麽。
按照萊馬洛克的說法他只是來調查桑德利家把靈魂石碎片賣給了誰,那調查完了應該乖乖回去。
可現在已經過了差不多兩個星期了,別說靈魂石了,連紐特家門外的鵝卵石他都摸得一清二楚,卻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的思想很單純,比我們這些活在外頭世界的人單純多了,你這樣對他……他很委屈的。”紐特又說,說這些話時他并沒有想到萊馬洛克“無意中”偷看忒休斯洗澡的意外。
确實,萊馬洛克十分單純。單純到他總是想擺平一些他壓根擺平不了的紛争。無論是只身前往紐約,還是毫不設防地來到倫敦。
他似乎覺着只要憑着滿腔的熱情執着地追查到底,自己就真能有所作為。
所以說好聽了是單純,說難聽了——“沖動且愚蠢。”
忒休斯一點都不客氣,“我每天跑到你這裏來住,先不說你這裏的環境和動物園有什麽區別,消耗在路上的時間都比往常多了一倍——萊馬洛克再友好,也是在間接耽誤我的時間,如果再這樣下去——”
“那你來我這裏住幹什麽呢?”紐特撇撇嘴,盤起雙手,“萊馬洛克沒來的時候,你好像十天半個月也不樂意上我這裏的動物園逛一逛。別告訴我你擔心萊馬洛克會威脅到我人身安全,你知道他不會。”
忒休斯的表情怔了一下,眼神閃爍了一瞬。他的目光移到旁邊的桌面又飛快地移回弟弟臉上,并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