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番外二:海物 (2)
地沉下臉——“但歸根結底我們都不了解海巫,我需要監視着他。”
“這理由你連自己都說服不了……”紐特抿抿嘴角,自行把目光錯開。
每當他要反駁或揭穿忒休斯時就會這樣,否則那雙目光銳利的眼睛會逼着他把到嘴邊的臺詞吞回去。
忒休斯更長久地怔了怔,啞着嗓門質問——“你什麽意思?”
但紐特沒繼續把話題挑明。畢竟有的東西說破了,忒休斯也下不來臺。
他的哥哥要面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點道歉的苗頭實在難能可貴,紐特的措辭得加倍小心,否則說錯一兩個字又讓這苗頭被強烈到不可思議的自尊心壓回去了。
于是他轉了個話題,幹脆地回到一開始的問題上——“你可以跟他說你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你就說——‘我開玩笑的,我沒別的意思。’”
忒休斯揚起一邊眉毛——“所以你覺得我像是會和他‘開玩笑’的人?”
“不像。”紐特坦白。
“那你還讓我這麽說?”忒休斯不解。
“因為不像,所以說出來才讓人覺得尴尬。一尴尬,你不用說‘對不起’他也能理解你的意思了。”紐特解釋——“我以前經常這麽做。”
忒休斯驚呆了,想不到自己那看上去總是社交障礙的弟弟居然那麽套路。他之前一定也是被套路了,所以從來沒看穿披着獸皮下的小斯卡曼德的真面目。
“這個方法不合适,我認為——”
“那你就只有說‘對不起’了。”紐特打斷,搶話。
所以,沒錯,當忒休斯非常尴尬地過完了五分鐘後,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萊馬洛克那副詫異的表情。
然後他默默地走回房間,再默默地把門關上。也就在這時他才恍然——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說啊,他為什麽非得要在“我開玩笑”和“我對不起”之間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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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地思考了兩秒,斷定這又是紐特的套路。看來套路也分好幾層,你識破了其中一層,說不定外面還有一層,再有一層。就像洋蔥一樣。
他揉揉太陽穴把亂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腦海,打算睡一覺了。而在睡前,他不想鼻腔裏還滿是洋蔥的味道。
不過,萊馬洛克并不認為事情已經結束。猶豫了很久之後,他還是敲開了忒休斯的門。而忒休斯也在猶豫了很久之後,打開了房門。
他們尴尬地對視了一會,萊馬洛克突然皺起眉頭抱怨——“你打電話都是這樣的嗎?對方不開口說話,你也不會說話?”
忒休斯不悅,“難不成你打電話這樣?”
海巫很誠實——“我們那裏沒電話。”
好吧,忒休斯争不過,于是立馬想把門關上。
但海巫一個激靈把門抵住了,道出了他來敲門的原因——“剛才……剛才你是想和我說對不起是嗎?”
忒休斯扭過頭來,他的原意是為自己辯解一下。畢竟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會讓他覺得很沒面子,可剛把嘴張開他就愣了。
他端詳着萊馬洛克,片刻之後狐疑地問道——“你怎麽又流鼻血了?”
(6)
這是一個難以攻克的問題。
和紐特在一起的時候一切都好,但對着忒休斯隔三差五地萊馬洛克就會流鼻血。紐特表示忒休斯周圍的空氣特別幹燥,所以一般的海巫受不了。
忒休斯對這種說法深信不疑,直到他們把萊馬洛克真正送走的那天。
萊馬洛克離開的原因是收到了一封緊急的信件,信上說斷崖島的幾大家族出現了嚴重的內部矛盾,他哥哥希望他能盡快趕回來,在這種千鈞一發的時刻更需要大家團結在一起。
“出不了什麽問題,我們都很友好的。”
在把信上的內容轉述給斯卡曼德兄弟并把信疊進永遠不合身的袍子口袋後,萊馬洛克淡淡地說。
但忒休斯看得出他臉上的擔憂。他到底是個單純的人,單純到他連說謊時隐藏真實的情緒都做不到。
不過縱然如此,萊馬洛克也必須立即啓程了。臨走前忒休斯把毛毯遞給了他,讓他下次來時記得還自己兩張。
而回頭想想,他竟也在倫敦待了一個多月。
這一個月以來忒休斯無數次想把他趕走,好不容易到最後不趕了,他卻突然地抽身作別。
有時候告別就是這樣,做着心理準備時它遲遲不來,當放松了警惕,它卻疏忽間來到面前。
不過萊馬洛克并沒能玩盡興,所以信誓旦旦地承諾——“等我處理完了家裏的事就過來,用不了幾個月的時間。”
他是那麽積極樂觀,是那麽無所畏懼。所以在那時紐特相信了他,忒休斯也相信了他。
畢竟倫敦和斷崖島隔得那麽遠,他們并不能知曉在海洋深處的群島上到底爆發了怎樣的內亂。也不知道半年之後萊馬洛克并不能預期而至,甚至過了一整年也杳無音訊。
“當我再試圖寫信給他時,我聽到了哈爾洛家次子被挾持卻又逃走的消息。哈爾洛的長子告訴我,紛争中萊馬洛克被敵方家族抓走。他已經竭盡全力營救和搜尋,卻一無所獲。”
“萊馬洛克再次失蹤了,這次失蹤——他的兄長說,和之前的感覺不一樣。之前的每一次都是貪玩,而獨獨這一次,是為了保命。”
忒休斯在給帕西瓦爾的信中最後一頁上寫道。
“我試圖在歐洲的國家尋找,也和安全部的人打過招呼,只要聽聞海巫的動向,就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希望您能在美洲那邊也多替我留意一下,無論結果是什麽,但好歹是個結果。”
忒休斯的信洋洋灑灑寫了厚厚一疊,這一封比帕西瓦爾認識對方以來彼此所有的書信加起來都要厚。
它沉甸甸地壓在帕西瓦爾手上,帕西瓦爾能讀出淡漠的語言背後那一份深深的牽挂。
當然,還有固執的、不願湮滅的一絲期許——“萊馬洛克和別的海巫不一樣,他總能化險為夷,絕處逢生,你說是吧?”
“他應該能安全。”忒休斯推測。
“他必然還活着。”忒休斯斷言。
“發生了什麽事嗎,格雷夫斯先生?”見着帕西瓦爾久久不把頭擡起來,而是一味地凝視着羊皮紙上最後幾句話,克雷登斯忍不住發問。
帕西瓦爾回過神,問道——“你還記得那個海巫嗎?就是帶你們去斷崖島的那個。”
克雷登斯快速地點點頭,“記得,他……他叫萊馬洛克·哈爾洛,他……是個很有趣的人。”
帕西瓦爾把信疊起來裝進口袋,他明天會去交通部走一趟,現在輪到他幫忒休斯一個忙了,而他定會全力以赴。
畢竟,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忒休斯那麽在乎一個除了紐特之外的人。不,或許不能稱為人,而應該稱為——海物。
縱然忒休斯對情感的描述始終點到為止極為克制,縱然他不敢表現出明顯的焦灼不已,寝食難安,舍不得和放不下,但帕西瓦爾明白,紐特也明白,只有忒休斯自己不明白。
他能花費那麽多的筆墨去說一個人的故事,把這個人的每一件事說得清清楚楚,歸根結底,是因為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對方的身上。
這是他來紐特的小屋住的緣由,是每天晚上都會把萊馬洛克臭罵一頓卻依然給他買宵夜的緣由,是他在送走萊馬洛克時心頭不自覺地漫上一點點感傷的緣由,也是一開始他在感謝信函中不知不覺地加上“等到時機合适了,歡迎你來倫敦看看”的緣由。
沒錯,那封看似紐特·斯卡曼德寫給萊馬洛克的信,實際上為忒休斯親筆。
只是他不願意承認,而萊馬洛克也壓根不敢相信罷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