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六朵純白如蓮的白月光10
——要知道除非特殊情況,皇帝一般并不出宮,然而在宮內,即便他作為國師享有一定特權,有些事情還是不方便去做。
現在如此難得的時機驟然出現,縱然留給他的準備時間着實倉促了些,但怎麽能不去抓住呢?
在仰崇音的吩咐下,國師府井然有序的運作起來,就像是要為接駕做好充足準備,前來傳口谕的太監看了以後很是滿意,覺得國師雖然地位超然,但對于陛下果然還是極為尊敬的。
一個時辰後,皇帝果然如約而至。
他輕裝簡行,因為自覺國師府十分安全,便只随身帶了一個大太監和四個貼身侍衛,一見到已經站在國師府門口恭候多時的仰崇音,剛簡單寒暄兩句,便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愛卿此去收獲如何?可有順利将祥瑞帶回?”
他眼神餘光往仰崇音身後飄去,顯然心思已經完全放到了所謂祥瑞身上,想到它此刻可能就存放在國師府內,根本按捺不住自己迫切的心情。
仰崇音一邊将皇帝迎入府,引他不緊不慢走向書房,一邊開口回話:“臣此行所遇之事甚雜,一時半會難以說清,本想明天再細細向陛下敘述,不想倒是勞煩陛下親自前來……茲事體大,還請陛下屏退左右,容臣向陛下單獨禀報。”
皇帝不疑有他,畢竟一旦牽扯上那些玄之又玄的事情,不能讓他人聽見這是常有的規矩,若是有關國事,便是仰崇音願意留人,他也是不願的,遂一擺手就讓四個侍衛退到屋外,自己則是随着仰崇音邁進了屋內。
卻不想進入屋中以後,他明明緊跟着仰崇音的腳步,兩個人的間距卻越拉越大,眼見仰崇音都快走到書案旁了,他卻依然距離書案相隔小半個房間。皇帝意識到了不對,他想抓住仰崇音,卻發現區區幾步猶如相距千裏,他竟然無法靠近,再想轉身往房門疾走,卻發現這也無用,他好像被困在了房間中央,不論再往哪裏走,都像是遇上明晃晃的鬼打牆,位置一動不動。
這種種表現讓皇帝想到了仰崇音的身份,仰崇音是國師,布陣這種手段當然是有的,并且極為高明,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竟然會用在自己身上。
顧不上細想,皇帝急切向屋外呼救,然而聽到聲音準備破門而入的四個侍衛卻立刻被國師府的親衛所制服。
沒錯,這四個侍衛确實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尋常時個個能夠以一當十,不然也沒有資格貼身保護在皇帝身邊,但是仰崇音府中的這些親衛也不差,甚至因為祖上原因,從功夫路數來說與這些宮中侍衛本出自同源,熟知對方一招一式的弱點,兼之人多勢衆,從他們出手的那一刻起,勝負早已注定。
至于那個大太監,那就更手無縛雞之力,早早地被捆起來放在了一邊。
遲遲等不來救自己的人,皇帝的心重重沉下去,他憤怒斥責仰崇音這是犯上,仰崇音卻神色平淡的反問他:“難道陛下沒有犯上過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對方神色一變,“朕既為天子,已是天下最為尊貴之人,難道朕上面還有別人嗎?”
“現在自然是沒有的,但是當年陛下身為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時可并非如此……十九皇子柏言澤,你在先帝纏綿病榻時做了些什麽,難道自己已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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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言澤一怔,自他即位以來,他的名諱已經太久沒有人叫過,這時突然聽到還有點陌生。
但更重要的是仰崇音嘴裏說的那些東西。
“你在先帝臨終前的那段時間急于上位,因為聽聞太醫診斷說這種病可急性可慢性,怕先帝的病會連綿不愈,一直拖着皇位不撒手,是以動了些手腳……”
“閉嘴!”
柏言澤開始面露慌張,他原本以為這件事除了自己以外,這世上再不會有他人知曉。
仰崇音不再說話,沒有繼續刺激柏言澤。
當年這位十九皇子雖然有心讓先帝早點去死,卻又沒那個膽量買通太醫院給先帝下虎狼之藥,更不敢親自下毒毒殺皇帝,只能一邊打着孝心的幌子侍疾,一邊在親手煎藥時悄悄篡改該有的藥量,又或者在熬制時直接減少一兩味藥,并不全然按照配方來,試圖讓藥效不全,這樣即便先帝一日三遍口服藥劑不斷,也不會受到應有的治療……就連煎藥的時長,他也會故意改動,或增長或減短,想着這樣多多少少對人的身體也會産生壞處。
這些小手段既蠢又壞,很難說清先帝的死和這到底有多大關系,又是否占據了決定性的因素,但是枉費先帝在一衆皇子中對他最好,柏言澤十分虧心是真的。
——不過這些作為确實很符合他軟弱無能又昏庸愚蠢的性格。
柏言澤壓下心中惶恐,故作鎮定姿态詢問仰崇音究竟意下如何。
畢竟這些事情如果捅出去,那還了得……仰崇音握着他這樣一個大把柄,必然別有所圖。
仰崇音開口:“我所求不多,只想讓陛下主動退位。”
他想盡可能的給柏斂桦争取到一個光明正大的上位途徑,如此一來,挾持皇帝強制改朝換代是下下之選,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柏言澤主動退位,這樣才足夠名正言順,也符合柏斂桦想要的将動蕩降到最低。
柏言澤立刻反駁:“你休想。”
“那陛下難道是想死在皇位上嗎?”
——仰崇音雖然一口一個陛下,但是在柏言澤聽來,這其中卻沒有絲毫該有的尊崇敬畏之情,反倒像是一種諷刺。
“……你要弑君?”柏言澤呼吸一頓,他不自覺的想要往後退,卻被事實提醒他此時此刻根本移動不了位置。
“不是我要弑君,是這皇位要吞噬陛下性命……難道陛下對自己登基以來的身體狀況一無所覺嗎?”
“你本無為君之命,又恰逢王朝氣運在走下坡路,這皇位正在奪你生機。”
柏言澤不說話了,他被仰崇音戳及了心病。
其實他也确實感受到了,自從他接任皇位以來,身體就不比以前,變得越來越虛弱……尤其是近一兩年,好像還加快了速度。
不然,他也不會登基并大婚數年,卻始終得不上一兒半女……太醫給他診斷後便說過,他體質較弱,子嗣有些艱難。
可明明他曾經不是這樣的,不然那時哪怕先帝再喜歡他,也絕不會立他為太子,一個難以延續血脈的病秧子何以為帝?
他幾乎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當初在繼承皇位之前,不小心中過誰的算計,壞了身子根基。
為此,他暗中讓太醫院常常給他配置各種補身子的藥劑、藥丸,卻根本沒用,他感覺自己身體狀況不僅沒有絲毫好轉,反倒還有繼續變差的趨勢,不想竟然還有這方面的原因?
雖然現如今仰崇音有大逆不道的行為,但柏言澤卻覺得仰崇音說的應該是真的。
畢竟……他連那樣隐秘、自己原本以為會帶進棺材裏埋藏一輩子的秘密都知道。
柏言澤再三确定:“王朝氣運真的在走下坡路?”
仰崇音點頭:“陛下這樣問,我是真的要懷疑數年來呈上來的那些折子,陛下到底有沒有親自看過了。”
“這到底是不是個爛攤子,放手又到底可不可惜,陛下心裏應該最清楚才是。”
仰崇音頓了頓,不再給柏言澤時間,話鋒一轉直接問他:“話我已說盡,不知陛下準備如何選擇?”
他平靜無波說出第一個選項:“是被我在這裏所殺?”
——雖然為了顧及柏斂桦不要産生負疚感,他至少會留柏言澤一命,但這一點柏言澤就不用知道了。
柏言澤聞言果然神情頓時變得十分緊張。
仰崇音又不緊不慢的說出第二個選項:“還是被我當着天下人捅出陛下當年所做之事,從此被扣上悖逆弑父、不忠不孝不義的帽子?”
柏言澤亦不敢賭。仰崇音是國師,他說出口的話,必然十分有說服力……若是他把當初的事情抖露出去,還真不敢說會有多少人信他。
何況自己那時做的也不是天衣無縫,為了方便行事常常支開一旁幫忙的宮人,留下獨自煎藥的空間,若是仔細去查,還是有跡可循的……這樣一來,說不定到最後自己還是要被迫退位。
觀察着柏言澤臉上神情的變化,仰崇音說出了最後一個選項:“又或者,陛下自願退位,既保全自己又能免去被皇位吸食生命力之苦。”
柏言澤頓時有些動搖……皇位确實重要,那也得有命去坐才行,他恣意享受了數年皇帝生活,也算夠本。
何況現如今局勢不好,他及早抽身也未必是壞事……他為什麽聽聞仰崇音說發現祥瑞會如此欣喜,不僅立刻允他出京,在他回京以後,還一刻也等不了要立刻登門查看?
正因為他心中其實也有所不安,自他接手皇位以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他做事也不算太出格,頂多也就是奢靡了一些,可現如今天下雖依然延續一片盛世景象,暗中卻已經浮現種種漏洞,好似千瘡百孔……他本來就是想從仰崇音這裏求個安心。
結果沒想到,仰崇音才是那個最不安穩的因素。
“那我會性命無憂?”
“是的,無憂。”
“榮華富貴呢?”
“可保你如同一般親王般待遇,只是輕易不能出府……不過想來陛下也不會太過介意,畢竟原本居于皇宮中,也是不能常出門走動的。”
——這就是軟禁的意思了……但如果待遇極好,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說話算數?”
“自然算數……陛下該知道,我既然身為國師,允諾的事情輕易不可反悔。”
但柏言澤終究不甘心,他恨恨的說:“我不是孝子,不是好皇帝,你也未必就是什麽好人。”
不然為什麽早不說破?明明那時先帝尚在……可不要扯什麽仰崇音是現在才知道的鬼話。
仰崇音面色平靜,并不否認。
只是這些就不能讓柏斂桦知道了,因為他并不确定柏斂桦對先帝是否懷有感情……畢竟血脈相連。
他并不是動手之人,卻有知情不報的罪過。
柏言澤問:“那朕退位後,你想助誰上位?”
若說仰崇音心中沒有明确的目标他是不信的……他來國師府不過是臨時起意,仰崇音能如此當機立斷把握住機會,必然是早就擇好了人選,只等合适時機來臨。
“他便不會因為這皇位折壽嗎?”
仰崇音一臉篤定:“自然不會……不勞費心,我害誰都不會害他。”
有陣法在,不用擔心會失去對柏言澤的掌控力,仰崇音推開房門,無視一旁被制服的四位宮中侍衛和那個大太監,去找待在另外一間屋子裏的柏斂桦進來與柏言澤相見。
或許在仰崇音想來,柏斂桦應該并不知道他與柏言澤的對話……殊不知,雖然身處隔壁屋,但是柏斂桦通過系統貼心小屏幕的投射,早已将他們這個房間的進展看的一清二楚,并且心情十分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