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曉寧出院之後,還繼續吃了一段時間藥。大約因為藥裏有激素的緣故,她比先前更胖了,而且是更不好看的那種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有些浮腫,完全失去了她過去所特有的屬于胖妹的那種健美粉嫩。

于是這段時間她的心理狀态更加糟糕,我們也只得時時安慰她:“沒問題啦,瘤子是良性的又已經切除,醫生都說不會影響将來生育的,你應該振作起來才對嘛。”

顧曉寧應付地笑,笑得很勉強,私下裏好幾次都用林黛玉的表情跟我說:“不會影響生育又有什麽用?我這麽醜,不會有人願意跟我生孩子的……”

我拍拍她的肩膀鼓勵她:“怎麽可能?你就是有點胖而已,絕對不醜!過段時間這些藥吃完了再好好減肥,保證你到時候美美的迷死人!”

至于另外那件事麽……說到做到,我開始按部就班地追蕭然。

說是按部就班,其實就是男生追女生用的那些招數,雖然我沒追過別人,可有人追過我啊,所以那些事我都知道該怎麽做。我跟我們宿舍的人說這叫久病成醫,把她們惡心得滿屋子追殺我——我們屋才多大?所以可想而知,我被追殺成功……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大咧咧跑到蕭然的宿舍去。我只知道他住在哪棟,都不知道是哪屋,因為怕被趕出去而不敢明目張膽地問樓長,所以是先攔住一個聲勢浩大地走在去往澡堂路上的男生,問醫學院的人住幾層,然後跑到那層一連敲開三扇門後問出來的。

最後我找到了正地兒,開門的男生巨青澀,看上去顯得年齡比我還小,一見我就紅了臉,眼珠子亂晃不知該往哪兒看:“蕭然他、他出去了,沒在。”

我滿意地撥開他自己往裏走,順便跟他們宿舍裏另一個男生招了招手:“沒在正好。這張最整齊的床就是他的吧?嗯嗯,我就知道,他這種人肯定會把課表貼在床頭的,我抄一份就走哈,你們自便,別拘束,就跟在自己宿舍裏一樣啊。”

老實說,我自己都無法想象那倆哥哥的感受了。

拿到蕭然的課表——事實上是詳細的每日安排,包括除了上課以外的其它固定活動——之後,我比照着我的時間,把那些我能跟他湊上的空檔都排出來,每到差不多的時候就跑到他的活動地點守株待兔。最要命的一次,我跑到他們那節課的教室外面,一聽聲音不對,怎麽裏面的人全在跩鳥語,于是踮着腳從門上的小窗口往裏一張,發現換了一班人,看樣子是臨時調整教室。

我不知道蕭然他們那個班調到哪兒去了,這幢教學樓那麽大,一個一個教室找下來不知道有多辛苦,何況他們說不定還調到別的教學樓去了呢。百般沮喪之中,我一拍腦袋,計上心來,跑到樓外停自行車的地方,開始找蕭然那輛50塊錢買來的破大車。自行車的絕對數量雖然肯定比教室的數量大,可它們個頭小,還是線性排列,只要沿一條道走下來就夠了。

我那天沒那麽倒黴,蕭然的車讓我順利找到!

中午他從教學樓裏出來的時候,我正跨坐在他的自行車後座上,聞聲将腦袋從手裏的書本中擡起來,笑眯眯地望着他。

他一臉無奈:“換了教室你都找得到我?”

我得意洋洋地跳下來:“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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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然仍是那副無可無不可的神氣,既未接受我,也從不十分拒絕我。他推着車,我巴巴地跟在他旁邊問:“你們幹嘛突然換教室啊?換哪個教室去了呀?是臨時的還是永久的?”

他瞥了我一眼:“你不是很厲害嗎?這還難得倒你?”

我撓撓頭,四下裏張望了一下,又問:“喂,你們是不是根本不是換教室,而是那門課臨時取消了呀?”

他臉色一緊,稍事遲疑才反問道:“什麽意思?”

我擺事實講道理:“不然為什麽你們同學一個都沒看到啊?”

我邊說腦子邊轉,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令我高興起來,向他靠了靠:“喂,蕭然,是不是你們那門課臨時取消了——不對,根本都是臨時換到別的教學樓去了——你怕我找不到你,所以專門逃課在這裏等我呀?”

他的臉似乎紅了一下,把車子向一旁推了推,不動聲色地把和我之間的距離重新拉開:“你可真夠有想象力的!”

我豈肯死心:“快說實話嘛,不然你怎麽解釋你同學都不在這件事?”

他停下來,沒好氣地瞪着我:“你沒看到他們是因為你剛才一直在低頭看書,根本沒看周圍,他們早就走了,我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滿意了吧?”

我的确滿意了:“好啊,你怎麽知道我剛才一直低頭看書來着?你難道不覺得我會看一會兒書就要擡頭張望一下樓門口、望眼欲穿地等你嗎?哼哼,快招吧,你剛才是不是在一旁偷看了我半天來着?”

他這回沒了好脾氣,幹脆一擺腿上了車:“懶得理你!得快走了,一會兒食堂沒菜了!”

我連忙追上去跳上後座:“好嘛好嘛,我錯了嘛,不要生氣了好不好?我下回等你的時候一定不會再一直低頭看書了,我不帶小說了,換本專業書,望眼欲穿狀保證做得特到位……哎喲!”

——他突然用力一晃自行車,差點沒把我晃地上去。

我的盯梢行動相當成功,從決定追蕭然開始,我幾乎每天都至少有一頓飯能跟他一塊兒吃。其實跟他一起吃飯是件挺辛苦的事兒,因為他很節省,每頓飯雷打不動去的都是學校最便宜的食堂裏最便宜的那個窗口,于是我也舍命陪君子,拼着常常吃完飯才過一小時就又餓了,而且沒吃幾天就把那幾個味道本來就不咋的的菜全吃膩了,也還是屁颠兒屁颠兒地跟着他去。

也許我是個不拜金的特例,也許是小女孩大多還都沒有學會看重物質,因為還不知人間疾苦,也因為還沒有聽說過有一個詞叫做“鳳凰男”。那時候我們曾風傳過一個笑話,說某男到某高校征婚,大一的女生聽說了,問:“他帥嗎?他高嗎?”

碩士女生聽說了,問:“他幹什麽的?有錢嗎?”

博士女生聽說了,則問:“他在哪兒?”

這個笑話有好幾個point,最重要的point在博士女生上,但我們是大一女生,所以我們心照不宣的捧腹大笑主要為的是那句“他帥嗎?他高嗎?”。因為我們所最看重的,的确就是異性的外表,而只要喜歡上了一個人,就完全不會介意他的貧富,甚至他越是貧窮,我們就越要疼他愛他,覺得他是比富家子弟更加完美的人,同時我們會被自己所感動,覺得自己這樣愛一個人真偉大。

就連那段時間我一直用一款固定的濕紙巾,都是因為愛它的包裝上那麽可愛地印着“QQ小魔女——我色我喜歡,自由我做主”。在那個自己還是個十足色女郎的年輕時代,我以為這種心理就代表着我十分之不純潔,也因此而十分之酷。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其實那才是最純潔最純潔、純潔得令人心疼的年代。

回到那個年代,我面臨着會餓肚子的問題。這事兒白天還好解決,我一轉身買一堆零食就完了;晚上就比較痛苦了,因為我往往還要纏着跟蕭然一起上自習,而他又總是上到教室熄燈宿舍也快熄燈才離開,我根本沒時間去買夜宵,只好常常發短信讓我姐們兒給我帶。

顧曉寧恨死我:“你要不要天天這麽刺激我啊?我每天發愁到底要讓自己多餓才能減肥,你倒好,晚上要麽捧塊奶油蛋糕要麽捧碗炒面吃得香,跟你這種人住在一起真是沒法活了!”

我抱歉地請求她的諒解:“姐姐,我晚上餓肚子真的睡不着覺啊!而且你知道我是珠圓玉潤□型,脂肪不夠的話我傲人的資本就沒了啊!”

我是女生尚且吃不飽,自然而然就想得到,蕭然怎麽可能吃得飽?怪不得他那麽清瘦。我心疼極了,思來想去,想出了一個既能稍微解決問題又不會刺傷他自尊心的辦法,就是每次在他去窗口前排隊之後,就沖到附近因為較貴而人也會少很多的窗口,要麽買份點心,要麽買只大雞腿,然後再跑回去跟他一起排隊。因為我們倆是一塊兒的,而且一般人看到我們這種帥哥美女形影不離的組合都會自動将我們歸于情侶之列,于是沒人認為我是加塞,所以我每次都還是能夠和蕭然一前一後打上飯,省得他自己打完飯一溜煙沒了影,偌大的食堂裏人海茫茫,等我找到他估計他也吃完了。

然後,我總會先吃自己打到的那份飯菜,吃完之後把多出來的面點或大雞腿随便咬上兩口,就捂着肚子說:“哎呀,好飽啊,吃不下了啦!”說到這裏,望着蕭然眼睛一亮:“不然你幫我吃吧!”

這個狀況第一次發生的時候,蕭然滿臉不自在地連忙拒絕:“這怎麽行?吃不下就帶回去,一會兒餓了再吃。”

我嘟着嘴:“一會兒就涼了,還怎麽吃?你不吃我只好扔了哦,可那多浪費啊!你知道我這學期剛參加了環保協會,我們入會的時候可是簽過環保保證書的,其中有一條就是不浪費糧食,你可不能陷我于不仁不義之地啊!幫幫忙嘛,好不好嘛……”

蕭然在我的膩聲撒嬌持續到第三句之前迅速奪過我的托盤吃了起來。

我托着腮色迷迷地看着他:“師兄……那什麽,咳咳,間接kiss哦!”

他的臉色本來就因為在吃飯而微微發紅,此時一下子紅得發了黑。

我太滿意了!這樣就算他看得出我是故意多買然後故意吃不完,也不會想得到我是為了接濟他了。

第二次的時候,他少不得說我:“這回可不能說是我陷你于不仁不義之地了啊,你自己知道你吃不完的,還買這麽多!”

我愁眉苦臉:“可是這個麻團真的看着好誘人嘛,不把它買下來我會恨死自己的!”

他惡聲惡氣道:“那你就少買點飯不行嗎?”

我作委屈狀:“我是跟那大師傅說我只要一兩飯的啊,你難道沒聽見?可有什麽辦法呢?人家大師傅看我長得太可愛,根本舍不得少給我,結果還是給了這麽多,怎麽能怪我嘛!”

他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你能不能有一次別往你自己臉上貼金吶?明明是一兩飯實在太少,人家那勺那麽大,怎麽也少不下去了!”

我笑咪咪地看着他,用那句老話就打敗了他——嘿嘿沒辦法,誰讓高中那次辯論觀摩賽上他就是我的手下敗将呢?——“那又怎麽樣?大師傅覺不覺得我可愛有什麽要緊的,我親愛的師兄覺得我可愛就好了嘛,他這不又跟我間接kiss了嗎?”

蕭然嘴一鼓,差點沒把麻團噴出來。

我笑嘻嘻地繼續說話,把責任也派給他了:“這還不都怪你自己?你要是從了我,咱們就可以直接kiss了,就不用我這麽勞神地來讓你間接kiss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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