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天晚飯我要的一個菜實在是鹹得打死賣鹽的,導致我整個晚上都在不停地喝水上廁所,才睡下沒多久就又得起來了。本來熄燈後我挺怕跑出去上廁所的,不過顧曉寧去廁所還沒回來呢,所以我一點都不怕。
然而在廁所裏,我還是像見鬼一樣地吓呆了——
顧曉寧正在最裏面那間隔間裏嘔吐!
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她這樣并不是因為生病、或者某種未婚女青年難以啓齒的原因,而是……
她是在自己催吐,就是把手指伸到嘴裏去摳喉嚨,然後吐出來……
原來她到底還是采取了某種防止反彈的措施,只是這種措施比喝減肥茶還要變态,還要恐怖。
我只覺得自己從喉嚨到胃都抽痛起來。
顧曉寧吐完出來看見我,也不知是強烈的尴尬還是極度的委屈,令她一下子就汪出了眼淚。
我連忙保證:“親愛的,你放心,我保證不告訴別人。可你……你別這樣了行嗎?這太毀身體了,而且……據說是一種病态。”
我小時候看過一部美國電影,說的是有個患上了暴飲暴食症的女孩,因為擔心自己的體重,每次吃完東西就會這樣催吐。這讓她的生活一片狼藉,一方面不得不做賊似的時時采取各種措施防止別人發現,另一方面她苦心維持的美好形象卻無法令她安心接受男生的求愛,因為她擔心接吻時對方會嗅到她嘴裏有因嘔吐而留下的異味,盡管這種異味也許根本就不存在,只是她的心理障礙罷了。
最糟糕的是,她最後得了厭食症,不得不去接受治療。這部電影是根據一個真人真事改編的,影片結尾還切換到了主角原型的真實鏡頭,整個人就跟貼了層皮的骷髅沒啥兩樣。
那部電影令我印象深刻到過目不忘,然而這麽些年來,我始終以為那是只在外國才會發生的事情,在我身邊,那是聞所未聞、因而絕無可能的。
可現在,我身邊居然就真有人這麽做了,而且這人還是跟我如此親密的一個姐妹!
顧曉寧哭得越發厲害了:“我、我沒辦法……小妖,你不明白,我……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我驚呆了——原來這是另一個版本的胖妹故事!
“那人是跟我選了同一門通選課的,那門課人太多,自從第一次見到他之後,我每次去上課都到處找他,可也只找到過三次……不過就那三次也足夠我消化的了,我一直都忍不住拿出來反複回味,雖然都只能遠遠地看着他……小妖,如果你見到他就會明白了,他真的好帥好帥,氣質超好超好,那種清傲的書卷氣,低調的男子氣……我、我根本形容不出來……我好喜歡他,可如果我還是以前那個樣子,我永遠也不會有勇氣去跟他發生任何交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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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了:“那你現在已經很漂亮了呀,就算停止減肥一段時間也不至于這麽快就胖回去的。我倒建議你從現在開始好好調養身體,把氣色調好了,你會更好看,然後我幫你制定一個作戰計劃,我們倆一起追美男的幹活兒!”
說是一起追美男,但其實我還是比顧曉寧幸運多了。首先,我這人說好聽點兒是樂觀自信,說難聽點兒就是臉皮厚,追男心态好,而顧曉寧到底自卑了這麽多年,就算現在已經可以跻身美女之列,也還是很難放下那種心理負擔,怎麽都不能相信對方會看上她。
其次,蕭然是我師兄,什麽搭讪認識引起注意之類的那些步驟都可以省略了,不像顧曉寧,連人家姓甚名誰哪系哪級都不知道,一切還得從長計議,外加上幾分運氣。
何況我起跑在先,跟蕭然好歹也算是到了戀人未滿的地步了。這也是選擇一個沒那麽多人喜歡的男人的好處,我沒什麽競争對手,而顧曉寧那邊就說不定了,她那帥哥如果真像她說的那麽誇張,估計虎視眈眈的女人不少啊。
于是這段時間我更忙了,因為要雙管齊下,既要幫顧曉寧出謀劃策打氣鼓勁,又要繼續盯緊我的蕭然。追蕭然追了好幾個月,我都快江郎才盡了。一方面,我為了以美色取悅他而砸出了大把大把的銀子,先是燙了一頭妩媚女人的波浪卷,每天都是性感的緊身裝束,有裙有褲,有長有短,把我的先天優勢發揮到極致;過一段時間又變成活潑型的小碎卷,配以水果妝,一嗔一笑間都是甜甜的可愛,更搭配一身娃娃衫娃娃褲,上上下下丁零當啷的蕾絲花邊大擺泡泡甚至還有小布偶;最近又變了,換成離子燙,披一頭細直的黑發,十分标準的清純文藝女青年造型,只可惜對着鏡子反複練習表情多次,還是沒能達到理想的有內涵效果。
另一方面,我連請看電影這麽俗的招數都派上陣了。我約蕭然去看的這部電影是既有激情又有悲情的經典名片《英國病人》,時間是那個星期天的晚上。
蕭然經不住我的死纏爛打生磨硬泡,勉勉強強答應了下來。
不過我才不管他态度如何呢,答應了就好。
周末反而是我最不容易見着蕭然的時候,因為他的日程表上沒有列入周末的活動。想想也是,就算周末有社團活動或學生工作,通常也不是固定的,不可能事先列出來。而且他周末都會出去做家教,人家包他的晚飯,于是我就連賴着跟他一起吃飯的機會都喪失了。
所以,那個周六的晚上,我和往常一樣,把原本應該談情說愛少兒不宜的大好時光浪費在了上網上。不過我本來是打算從那天晚上起去參加輪滑協會的活動的,十點鐘開始。
我原先不是跟王奶牛說要追到蕭然之後才去參加輪滑協會的嗎?之所以改了主意,就是為了我那可憐的姐們兒顧曉寧。我想讓她真正做到不要再通過摧殘自己的身體來減肥,就只好給她提供一個鍛煉的途徑,加之她可以在輪滑協會裏認識許多新朋友,包括大把帥哥,這會對她的整個心理狀态都大有好處:一來,老實說,我覺得她暗戀那個神秘無名美男的心态有點太負面了,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搞得這麽悲情這麽絕望,實在不太健康,應當調整;二來,社交和體育活動能讓人變得開朗明亮,既有助于提升她的自信,也能讓她心胸開闊,或許她在輪滑協會反倒會遇到一個讓她把那個高難度帥哥抛諸腦後的白馬王子,然後發現這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呢?
當然,這話如果直着這麽說,她肯定是不會接受的,于是我換了個對她具有吸引力的說法:“說不定你那個帥哥就在輪滑協會裏吶,去了就能認識了,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而顧曉寧還是那個連課間上廁所都要我陪在身邊以轉移男同學莫須有的挑剔目光的敏感又自卑的女生。不用說,這回她又提出了那個要求:去輪滑協會可以,不過得我去她才去,我不去她就堅決不去。
那還有什麽可說的?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裸奔固然是萬萬不行的,但缺胳膊少腿兒也不是啥光榮的事兒。而且我跟王奶牛打聽了,他們每天晚上的活動持續到半夜一兩點是常事,所以我完全可以在把蕭然送回宿舍之後再開始我的輪滑夜生活,兩頭都不耽誤。
而加入輪滑之夜的第一天選在某個周六再合适不過了,因為這個夜晚我反正也見不到蕭然,正好可以早點開始。
好不容易算計好的一切,卻在計劃好的這第一個晚上就泡了湯。
不過這是一場令我十分開心的泡湯,因為計劃之所以有變,是因為我居然在qq上遇到蕭然了。
而且這回是他主動跟我說話的,就是如果內容再讓我高興一點就好了。
他說:“我明天晚上不一定能去看電影了。”
我一看,事情嚴重了,誰還管什麽輪滑呀?當然是這邊趕快采取緊急措施要緊:“為什麽呀?”
“有點事。”
“什麽事啊?”
“……”
“到底出什麽事了?難道連個解釋都沒有?你這可是放我鴿子,還有沒有點紳士風度啦?”
“也沒什麽,我不是說不一定嗎?也就是說有可能還是能去。”
“那就去!”
“但也有可能不能去啊。”
“那你千方百計也要去!”
“事有輕重緩急。”
“看電影就是重,就是急!”
“……”
那天晚上我磨蕭然磨到11點多,在他表示要下線的時候,我給了他一個最終結論:“反正明天晚上六點四十五我在你們宿舍樓下等你,一直等到你為止!”
我覺得蕭然一直以來給我的印象都不是心太硬的人,至少對我就從來沒有心太硬過,所以我豁出去把苦肉計都用上了——不對,是號稱要用上。
不過他的臨時反悔可能性還是讓我悻悻的挺喪氣,所以他下線之後,雖然要去輪滑協會的活動也還來得及,可我也沒心情去了,直接上床睡覺。
我對蕭然的判斷到底沒錯,他狠不下那條心——我總願意專門強調地說,他“對我”狠不下那條心——第二天晚上六點五十,我就在他們宿舍樓下等到了他。
然後我馬上就明白他說的那件可能導致他不能跟我一起去看電影的事情是什麽了。
這件事讓我的心一時間又酸又疼又軟又甜,以至于以我的性子,在這種情況下本該沖動得沖上去一把抱住他的,結果卻竟然像個普通的忸怩小女生那樣,呆在原地只會傻瞪着眼癡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