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中秋節後約摸一個月,就是肖蔚洋的二十二歲生日了。

他生日前一天,下午快四點的時候巴巴的跑去我最愛的“味多美”糕餅屋買了我最愛的面包,送來實驗室給我吃。我一邊香噴噴地往嘴裏塞一邊鼓着腮幫子埋怨他:“搞什麽?這會兒讓我吃這個,還讓不讓我吃晚飯了?”

他說:“今晚上咱們會比較晚吃飯,先給你墊墊肚子。”

我納悶兒:“為什麽要晚吃飯呀?”

他說:“帶你出去吃大餐。”

我不明白了:“你生日不是明天嗎?幹嘛不明天再吃?”

他解釋:“明天不是還有蛋糕嗎?今天先把大餐吃了,明天晚餐吃簡單點,蛋糕才吃得更香啊。”

我豎起大拇指誇他:“有道理!”

那天的實驗做完之後,肖蔚洋說就去我們平常散步的河邊找家館子吃飯。那地方不刷過去的話還是有點遠的,不過我們才剛吃過面包,也不餓,正好走路消消食,騰出胃口給晚餐。

傍晚的河邊有不少附近的大學生在跑步,他們不斷地從我們身後越過去,或從前面迎面靠近,就此擦肩。河畔小廣場上前段時間才新立起一面雕塑,當時我們研究了半天,覺得它一面像人臉,另一面像豎琴,為了如此絕妙的設計而大大稱奇,然而這回卻沒再找到那兩種角度,倒又覺得它從某個方向看過去活似海馬。雕塑旁的花圃裏正有秋菊怒放,滿地都是在夕陽柔和得慵懶的光線裏悠閑踱步的鴿子。

深秋時節,天黑得很早,不一會兒工夫,河堤上就已是一片夜色迷離。此時許多大人都給各自的孩子買了各種各樣熒光的或閃着彩燈的小咚咚,或者做成項鏈手镯戴在身上,或者就随意地拿在手上揮動。漸漸靠近飯館雲集的地帶,食物的氣味一點點濃重起來。這裏不少餐廳的特色都是各種風味的燒烤,西式的牛排、中式的羊肉串、韓式的鐵板燒等等應有盡有,總之都是吃大肉的好地方,人走在外面,方圓幾十米之內,烤肉的香味魂牽夢萦。

我挑了家看起來頗有小資格調的小館子,肖蔚洋卻去問老板有沒有船上餐桌。老板看起來有些驚訝:“這個季節呀?很少人願意在水上吃了,湊不夠一船人吶!”

肖蔚洋很堅持:“我加點錢,算租你一條船行不行?”

老板想了想,爽快地揮揮手:“反正現在也騰得開人手,看你們小兩口不錯,算你50随便包多久好吧?”

肖蔚洋更爽快:“好嘞,謝謝啊!”

于是我們點了餐,趁着等上菜上船的功夫,我低聲嗔了肖蔚洋一句:“有沒有必要啊?你也不怕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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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替我緊了緊外套:“一會兒吃東西的時候應該還好的,如果你冷就穿我的衣服,啊。”

菜上好之後,我們倆上了船。除了船夫之外,果然空空的只有我們兩個人,而整條河上也空空的只有我們一條船,引得兩岸行人頻頻投來注目禮,雖隔着迢遙的夜色,年輕女孩們豔羨的目光也頗能滿足我的虛榮心。

小餐桌上點着一杯玫瑰香味的蠟燭,杯底是清亮亮一汪水,燭光映着水光,柔柔地漾開來,直淌到兩個人的眼睛裏去。我們倆點的都是烤三文魚,做得極好,外焦裏嫩,鮮香無比,吃得我贊不絕口,而肖蔚洋只是不停望着我,仿如初初相見,深深的目光裏滿是癡迷的笑意。

吃完之後,夜氣又比剛才涼了一截。船夫放下木漿,适時地端了小爐上炖着的熱水來給我們添上熱茶。河心開始有噴泉踏月起舞,船夫小心地将船搖到遠離它的地方,然而秋風過處,終究有水花在冷風裏紛揚飛濺,灑了幾點在我們臉上,教人像冷不丁沾上小冰晶一般,刺刺的一醒。

肖蔚洋連忙到我這邊來,讓我坐在他腿上,解開外套将我裹在懷裏,又轉過脊背擋住水源。

我撅起嘴笑他:“現在知道這個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決策有多不智了吧?反正也吃完了,還是讓他趕緊帶我們回去吧。”

他搖頭,灼灼的目光晶芒閃耀:“我不冷——就算冷也沒關系,你不冷就行。”

我低頭淺淺一笑,他卻趁機吻了上來。

我們倆的唇舌膠着之間,我感到他把什麽東西推到了我嘴裏來,連忙掙開他伸手去掏,拿出來的竟是個綴着枚透明晶體的指環。

我的第一反應大概很不同尋常,我說的是:“啊?”

肖蔚洋有些緊張,急急地解釋:“我現在只買得起銀的鑲水晶的,不過我發誓,最多不過一年,我一定換成金的鑲鑽石的!”

我好像有些不大明白,或許是不敢相信,偏頭擡眼看了看他。

他目光發緊地盯着我,臉上的肌肉也繃了起來:“真的,我發誓!所以,你先嫁給我好不好?”

我終于确定了,他真是在向我求婚!

曾幾何時,我的确說過,這個地方、這種氛圍、這樣的晚餐,非常适合求婚。

只是我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所想還滿滿的全是另一個人,想不到這麽長久地将它記住并付諸實踐的,卻是如今身旁的這個他。

可是又有什麽不對呢?那句話我當時的确不是對那個人說的,而後來我究竟有沒有對他說過,如今自己也記不清了;而身旁的這個他,當時的确在我身邊,原來冥冥中自有命數,我那句話,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對他說的。

我還在滿心滄桑地發着愣,肖蔚洋一急,扭身就單膝跪在了地上,只是另外那條腿仍然平平地立着,繼續充當我的人肉凳子,這個動作別提多扭曲多高難度了。

而他就這麽扭曲地跪在那裏,直直地望着我:“老婆,嫁給我!嫁給我好不好?嫁給我吧!”

他用三種句式一連問了三遍,我終于回過神來,忍不住笑出了聲:“你不覺得這個問法很奇怪嗎?”

他愣了一下,臉上浮起一抹局促的憨笑:“是有點兒……可我真的早就把你當老婆了,不管你給不給我名分,我都當你是我老婆,這輩子怎麽也不會變了。但既然明天法律就允許我結婚了,我還是想要個名分,你給我好不好?求你!”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便低頭去看那個指環。

他真急了,摟緊我的腰:“你要不答應,我、我就不護着你了,讓水淋你!”

我驚訝地挑了挑眉——這麽好笑的一句話,好笑到令我驚訝,驚訝得忘了笑。

他漲紅了臉:“然後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他指了指水裏,還沒等我提醒他是名游泳幹将,趕緊又補充一句:“而且絕不浮上來!”

我驀然想起我們确定關系那天他說的“一想到你可能會拒絕我,我就不想活了”,還有我們吵架的那次他說的“萬一我考完出來發現你不要我了,那我連人也不要做了”,頓覺哭笑不得:“你怎麽老是動不動就以死相逼呀?”

他認認真真地說:“因為我就是有這麽愛你!你是我的命根子,老婆,你是我的命根子……”

我心裏狠狠一甜,卻又陡然一涼,垂下目光:“你真确定你要娶我嗎?要知道我曾經不明不白地懷過孕,然後打過胎……你可能不知道,做過流産的女人将來可能輸卵管堵塞,或者習慣性流産,萬一我不能生孩子……”

他驟然打斷我:“不可能!就算真是那樣,我娶的是你,又不是生育機器!我說了你是我的命根子,命都沒有了,要孩子做什麽?再說了,這個問題要讨論就該當初确定關系的時候讨論,難道你以為我不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娶你的嗎?難道你認為這段戀愛我只是随便談談而已?”

我感動極了,伸手撫過他的唇,讓它們不要那麽劇烈的顫抖。

他立刻叼住我的手指含在嘴裏,輾轉吮吸。

我輕聲說:“可你難道不覺得……有點太快了?我們在一起還不到一年,大學也還沒畢業……”

他發音含混而語調堅決:“我已經嫌太慢了!你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得多苦,一天一天眼巴巴地數日子……我們在一起是還不到一年,可我覺得我已經愛了你一輩子,因為你是我這輩子唯一愛的人。我還不到十九歲就遇見了你,在遇見你之前,我也不是沒有對異性動心過,可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那只是每個人青春期都難以避免的生理反應,對你才是愛情,想變都變不了,想停也停不下……真的,我已經愛了你一輩子,你給我個結果,別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我最後地遲疑了一下,“嗯”了一聲,點點頭,将那個指環套在了左手無名指上。

他臉上的喜色驟然綻放,緊接着卻又急轉直下,變成一片耷拉着的痛苦。

我愣了愣,猛地明白過來,咯咯笑着要起身。

他一把捉住我按回原處,我重新重重坐在他那條腿上的時候,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悶哼。

我心疼得有點發急了:“你有病啊?一會兒腿廢了我可不要你啊!”

他慢慢地支起身體,坐回椅子上,将我抱到另一條腿上,臉上的痛苦這才舒展開來。

然後,他微笑着輕喘:“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什麽苦我都能吃,何況在我看來,只要是和你在一起,就什麽都是幸福,比如現在這條腿——也是幸福!而且我保證,我也一定會盡我全部的努力,只讓你感到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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