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于是,第二天,肖蔚洋年滿二十二歲的當日,我們在草草電話通知了雙方父母之後,去民政局辦理了結婚登記。

登記完出來,肖蔚洋非要再回到求婚的地方慶祝,于是我們又散着步往那裏走去。

走着走着,便遇到一架往河裏伸出一段的小木橋,一個遛狗的三口之家正停在這裏。那是一匹皮毛水亮溜滑的牧羊犬,十來歲的小女孩拿着它的咬咬圈,一伸手就扔到了水裏去。狗狗站在橋上眼巴巴看着它的圈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那小女孩一伸手,幹脆把它也推進了水裏。這匹牧羊犬體型頗大,那一下入水攪出來的動靜,使得木橋劇烈地搖動起來,河裏更是騰起一大片水花,惹得周圍經過的人又笑又叫。

小女孩如此這般地折騰了狗狗許多次,不停地把它撿回來的咬咬圈再扔回到水裏。狗狗叼着咬咬圈游泳的時候,因為呼吸受阻而發出極其響亮的喘氣聲,讓人覺得它又疲勞又興奮。

我咧嘴笑着,怎麽看怎麽有趣,直到肖蔚洋拉了我一把:“走了,這麽好玩嗎?要不要我也把你的包扔下去讓你去撿回來?”

我橫了他一眼:“你扔一個我看看啊,反正不管扔了什麽最後都是你負責撿回來!”

他沮喪地把我的包提了提:“那倒是……”

我歪着腦袋打量了一下他個大老爺們兒提着我的粉色飾花包包的樣子,忍不住又撲嗤笑了出來。當初買這個包的時候他事先警告過我:“說好了啊,這包以後我可不提啊。”當時我滿口答應,可真買回來之後,每次出門時間稍微一長,我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把包遞給他,他也還是會自然而然地接過去,提得毫無怨言。

此時看我這樣,他自然也知道我在笑什麽,無奈地握住我的頭頂晃了晃:“小壞蛋!”

我沖他吐吐舌頭,回頭再去看那一家三口,卻見他們也已停止了捉弄狗狗的玩鬧,幾個背影正漸行漸遠。

肖蔚洋摟緊我的肩膀:“很羨慕?這有什麽,以後等生完孩子,咱們也養一只就是了!”

生孩子的話題仍然會讓我有些別扭,不過經過了昨晚的開誠布公,我的黯然也只是一瞬,接踵而來的便是益發洶湧的甜蜜。其實我也不過是偶爾小小擔心一下罷了,畢竟堕過一次胎就終身不育的情況還是少見的,我相信以我這麽健康的身體,不會那麽倒黴,而肖蔚洋這麽愛我,我也相信老天爺不會舍得讓他永遠當不了父親的。

回到昨晚就餐的那家餐館門口時,肖蔚洋突然駐足,将我圈在胸前,對着河心放聲大喊:“我-們-結-婚-了——老-婆-我-愛-你——!!!”

周圍散步的人頓時發出一片稀稀拉拉的掌聲,幾位慈眉善目的爺爺奶奶還笑容滿面地沖我們點頭:“恭喜呀!”

我咬着嘴唇忍不住地笑,狠狠跺了肖蔚洋一腳:“你這人!怎麽臉皮比我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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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吸着冷氣:“不然怎麽hold得住你?咝——老婆你也忒狠心了,下腳這麽重……咱們可已經結婚了啊,你還沒改稱呼呢!快叫老公,你不叫我就繼續喊下去,而且是把你舉起來邊走邊喊,讓你游街亮相!”

這回輪到我倒吸冷氣了:“靠!算你狠!”

于是,從肖蔚洋轉正為我老公的那天開始,我正式改口叫他老公。

可想而知,頭天下午他跟我說之所以要提前去吃大餐是為了便于第二天晚上有足夠的胃口吃蛋糕,那是個為了掩飾他的求婚計劃而編出來的借口;而且就算第二天晚上我們沒吃大餐,也必定還是會撐着,因為我們吃了兩個蛋糕,一個生日蛋糕,一個結婚蛋糕。

最後我是被肖蔚洋背着走回家的。我是走不動了,只覺得食物都堵到了喉嚨口,要坐車的話非得吐出來。肖蔚洋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他堅持說他不但還能走,而且可以背我,正好把我當杠鈴運動消食。

那是肖蔚洋第二次背着我在深夜的大街上走路,而這一次我們倆擁擠不堪的胃裏塞着的全是鼓鼓囊囊的幸福,一路叽叽喳喳笑鬧不停,上一次他背我走夜路時是怎樣地陪着我凄風苦雨,我已經記不清、也再不願重新想起了。

之後沒幾天就是重陽節了。

這個節日現代人本來就不大過,我也不是很想得起來,肖蔚洋卻一大早就嚴陣以待,反複強調今晚我們要第一次以兒媳和女婿的身份給彼此家裏打電話。

給公婆的電話我也就是馬馬虎虎應付過去的,因為從未見過,我所能想到的只是先恭恭敬敬問了好,然後他們問什麽我就答什麽,滴水不漏地等到二老提出挂電話完成任務。

而肖蔚洋給我爸媽打的電話就不一樣了。

他居然能跟兩個素未謀面的長輩找出那麽多家長裏短噓寒問暖的話題,我湊在旁邊,能從電話裏漏出來的聲音聽出我爸媽被他哄得樂樂呵呵,以至于他們仨的話題越扯越多,竟說了比我跟我爸媽所聊都要多的話。而當聽見他終于進入正題,對着電話那頭說:“對了爸媽,今天是重陽節,祝你們重陽節快樂!”忽然就覺得一顆心在胸腔裏快樂地撲撲跳兩下,然後便安安穩穩地躺在了一個溫暖而柔軟的小窩裏。那一刻有一種溫和而細致的感動,籠着我将他長滿濃密黑發的腦袋摟在懷裏,聽爸爸媽媽在電話那頭用慈愛的聲音說我是怎樣的又懶又貪玩,聽他在這裏呵呵笑着輕聲辯解說我做的菜很好吃。忍不住嗔怪地輕輕在他身上打一下,因為那是多麽無力甚至偏題的辯解。

可轉念一想,我又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在爸爸媽媽心裏,他們是女兒最親的人,所以即便對女婿,也要謙虛客氣幾句,就好像面對的是臨時帶女兒幾天的保姆;而在已是我丈夫的肖蔚洋心裏,他自己才是我最親的人,所以無需辯解,只要他不介意,我有什麽毛病都沒關系。

已經好幾天了,想起來還是跟做夢一樣:我們倆就這麽結婚了?真的結婚了嗎?

因為大學還沒畢業,我們先前也已經住在一起,所以其實我并沒感到生活發生了什麽變化。剩下的大四時光,我該怎樣還是怎樣。仿佛那次考試跟他吵過一次架就形成了某種慣性,後來每到考試,我總會陰差陽錯地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跟他鬧一些大大小小的別扭,害他心神不寧無法專心準備。而他每次把我哄好後都會嘆一口氣道:“唉,你這脾氣,就不能等考完試再跟我過不去嗎?”而我滿心慚愧地道歉之後他卻又說:“這有什麽?喜歡的就是你的這點不理性,考試有什麽重要!”于是我就心安理得地繼續胡鬧下去。

肖蔚洋大學時期的最後一門考試前夕,我倒是沒再給他添堵了,還信誓旦旦地說好,因為我沒有考試,所以我來負責給他當保姆,讓他吃完午飯後睡一會兒,我會準點叫他起床,然後陪他去學校參加同學的複習讨論。

結果我倒是按時去叫他起床了,卻邊叫就自己邊鑽進被窩,哧溜一下就睡着了,而且從三點不到一口氣睡到六點半。他從五點鐘起,隔一會兒就來哄我起床,一連哄了五六次才成功,可他的小組讨論也早就結束得沒影了。

我悻悻地擁着被子說他:“你傻呀?我睡着了你就自己去呗,我又不重要,幹嘛在這裏傻乎乎地等?”

他橫眉立目:“你竟敢說自己不重要?你是不會參與我們的讨論,可不等于你不重要啊。說好了我們一起去學校的,我已經有了心理預期了,如果最後是一個人去的,我會失望,去了也心不在焉,就光想你了。”

“那怎麽辦呀?你要不要給你同學打電話問問?”

他搖頭,微笑着揉揉我的腦袋:“沒關系的,我今天下午不知怎麽的如有神助,效率奇高,估計是因為看你睡得那麽香我特別安心特別高興吧。其實我不去參加讨論是他們吃虧啦,你要搞清楚,是別人仰仗着你老公,不是你老公仰仗着他們!”

也許他說的是真的,不全是安慰我,可我完全完全明白,這麽懶散的自己就是他的小包袱,可是又忍不住地甜,因為知道我無論睡多久他都會等,也不會生氣,更不會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自己跑出去。他只會乖乖地耽誤自己期末考試的讨論時間。他說過的,多久他都等,就真是這麽做的,不僅僅對于我們婚前的約會是這樣,他在所有事情上都永遠會對我這樣,無條件無底線地遷就。這些年來,總是有這樣的情節,讓我越來越明白,他真如他一直所說的那樣,把我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關于他的考試,我所做過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大四上學期期末的一個晚上陪他到肯德基去通宵自習,他還美滋滋地将這雅稱為“紅袖添香夜讀書”。不過我這個人實在不能熬夜,在那裏整整一夜,一個字也沒看進去,趴桌上也睡不着,他給我買的一大堆好吃的也因為我連胃口都睡着了而被浪費掉大半,翻來覆去不知把他攪得多煩,完全沒有“紅袖添香夜讀書”的賢良淑德。

然而後來他還是說那晚我的陪伴使他效率奇高,以至于第二天的考試超常發揮,給他那個學年的跻身榜首打下了重要的基礎。

那大概的确是個重要的基礎吧?而且他的好成績以及幾年來的社團活動經驗,也給他找工作做好了重要的準備。畢業的時候,他順利進入了某着名投資銀行,赫然躍入所有人眼中的金領階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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