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未來出路
李雲崖和朱由檢就着點心茶水說了會閑話,逐漸轉到政事上來,朱由檢屏退所有太監宮女,連從王府裏帶來最貼身的徐應元都給攆到外面去了,嚴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今天上午,魏忠賢向我請辭了。”朱由檢壓低了聲音說。
“哦,陛下自然是不準了。”
“他這是在試探我,若我準了,恐怕他就要狗急跳牆了!”朱由檢表情忿忿的。
“我還是勸陛下,不要殺魏忠賢。”李雲崖有些猶豫地說。
“你不必說了!”朱由檢有些不高興,這個話題他們早就争論過了,“魏忠賢一日不死,閹黨一日不除,大明都不得安寧!還是如我當初說的,我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鏟除閹黨!”
“唉。”李雲崖拿出一把吊爐花生放在桌上,剝開了給朱由檢吃,“你別生氣,我讓你不殺魏忠賢,也是為了你,為了大明朝廷,殺了他弊大于利。”
花生這個時候剛剛傳入中國,在東南沿海一帶略有種植,數量極少,朱由檢從未曾吃過,他眼看着李雲崖撥開花生角,裏面躺着紅色的四顆果仁,倒出來遞向自己。
他試着拈起一顆送進嘴裏,細細品嘗,吊爐花生先用湯水煮,再經過炒焙,又香又酥,用來下酒是最好不過了,朱由檢一下子就愛上了這個味道,不過他沒有表現出來,倒不是帝王心術,而是有些矜持,不願意在李雲崖面前表現得像個少見多怪的土蛋。
他嫌李雲崖剝得慢條斯理的,吃得不過瘾,就自己抓了一把:“我自己剝就好。”
李雲崖抓住他的手,掰開手指,将花生挖出來,然後捏着手指拎起來左右看了看,朱由檢的手指很修長,皮膚白嫩,指甲修的很整齊,要是去彈鋼琴是最好不過了:“你這手還是好好留着吧,我給你剝就行了。”
朱由檢暗暗吞下口水,接了兩粒花生回來:“你接着說,殺魏忠賢的利弊如何?”
“陛下可知道,所謂閹黨從何而來?”
“不過是一群趨炎附勢的小人,投靠魏忠賢結黨而成。”
“錯了!”這袋吊爐花生采用的是四粒紅花生為原料,這種花生産量低,但是味道好,而且每個角必是四粒,裏面花生紅衣呈深紫色,李雲崖每剝開一個角,給朱由檢兩粒,自己吃兩粒,“在萬歷朝時候,朝堂上就有東林黨、齊黨、浙黨、楚黨等,他們以同鄉、師徒等關系朋比結黨,不問對錯,不問是非,互相征伐,鏟除異己。”
“哼。”朱由檢喝了口茶,氣鼓鼓地說,“君子群而不黨,小人黨而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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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但若是別人結黨,我不結黨,別說立足之地,連進身的道路都沒有,所以人人結黨,歷經兩朝到現在,幾乎人人有黨。萬歷之後,東林黨仗着兩次扶保聖駕的從龍之功,掌握朝堂,一家獨大,就在天啓初年,那時候東林黨的領袖趙南星做四兇論,講其他黨的首領比喻成上古饕餮、窮奇、梼杌、混沌四兇,繼而将各黨鬥得一敗塗地,這些黨人不甘失敗,于是紛紛轉投魏忠賢麾下,是以成了後來的閹黨,他們反過來報複東林黨,數年之間又把東林黨打垮。因此我所擔心的是,你一旦将魏黨徹底鏟除,東林黨勢必重新掌權,到那時他們上下竄連,沆瀣一氣,欺上瞞下,你一個人做困愁城,出又出不去,連身邊的太監都被他們收買……”
“他們敢!”朱由檢一拍桌子,幾乎将茶杯震倒。
“陛下!”徐應元在外面聽見,還以為朱由檢震怒,要辦李雲崖,一面讓人去叫大內侍衛,一面就要沖進去,“護駕”二字還未喊出口,就被朱由檢打斷了。
“出去!我說過了,沒有我的命令不許進來,難道你要抗旨不尊嗎?”
“奴婢不敢!”徐應元吓出一身冷汗,急忙帶人又退出門外。
朱由檢是個很容易激動的人,他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一邊搖頭:“不會的!絕不會有那種情況發生!我也決不允許有那種情況發生!”當然,他也是個十分理性而且聰明的人,很快又坐下來問李雲崖,“你的意思是說,平衡東林黨和閹黨,讓他們互鬥維持政局平衡嗎?”
李雲崖點頭:“你要是不看他們鬥,就得親自下場跟他們鬥。”
“胡說!朋比結黨歷來為朝廷說不容,朕焉能任由他們……”
“不管你由不由,他們都會拉幫結夥結黨營私,人都是自私的,君子就像菩薩一樣,都是人間罕見的國寶,小人才是大多數的,而且治大國如烹小鮮,咱們不能着急,得一步一步來。”
朱由檢聽他的意思已經有了腹案:“哦?計将安出?”
“你別着急,聽我慢慢說,首先要立志,要搞懂最終志向和目的是什麽?對外消滅北方的異族,最好将他們一勞永逸地解決,徹底搞定邊患問題。對內讓百姓安居樂業,人人有飯吃,人人有學上,大明國力蒸蒸日上,對不對?”
朱由檢思忖着李雲崖的話,點頭道:“不錯。”
“然而現實的情況是,朝廷被魏忠賢把持,你如果把魏忠賢殺掉,就會被東林黨把持,所以咱們得先把權利從魏忠賢的手裏拿過來,還得保證不被東林黨拿過去,對不對?”
朱由檢有點不愛聽他說權利會被東林黨拿去,他有信心幹掉魏忠賢,也有信心壓制東林黨,對于達成李雲崖說的目标他有自己的辦法,但他不想跟李雲崖争論:“你接着往下說。”
李雲崖說:“槍杆子裏面出政權,尤其是天下大亂的時候,所以我們第一件事就是要掌握兵權,要有一支完全效忠于你,指哪打哪的軍隊!另外就是財政大權,你雖然貴為天子,但戶部的銀子經常你是調不動的,尤其是戶部尚書和內閣人連成一氣的時候,你別不服氣,回頭看看前朝,有多少次皇帝沒辦法從戶部拿錢只能出內帑的?哪怕你換一個首輔,換一個尚書,新的也一樣有黨,所以第二個目标是賺錢,咱們得弄到很多很多的銀子,不能指望戶部的支持。”
李雲崖說的這條路線跟朱由檢自己想的完全不同,朱由檢打算先鏟除閹黨,然後再至上而下掌握朝政,他還是更傾向于自己的辦法,不過李雲崖講的話也很有道理,跟自己的想法也并不違背:“你要如何搶來軍權?莫非要去做薊遼督師不成?還有如何賺錢?難道要加饷?”如果李雲崖打的是這兩個主意,朱由檢就要看低他一眼,前者是要官,後者是老生重談。
“都不是!”李雲崖覺得朱由檢的思維帶有深深的時代局限性,“我要替陛下編練新軍,至于賺錢嘛,我推薦陛下收商稅。”
“編練新軍?你會練兵?至于征收商稅……不妥不妥。”朱由檢用手托着下巴,做沉思狀,“現在全國財政吃緊,寅吃卯糧,編練新軍我倒是可以出內帑,但是要提防閹黨生變。商稅萬歷朝就有人提過,被朝堂內外大臣們群起攻之,最後不了了之,這兩件事……”
“所以需要留着魏公公啊!”李雲崖拍着胸脯保證,“我回頭就去找魏忠賢,保證不會讓他起疑,而且這錢也不用你出,不,你出一部分,一萬兩意思意思,剩下都讓魏公公出。”
“他會出這筆錢?”
“肯定會!還有收商稅的事,不能着急,咱們一步一步來,三年之內,我肯定把事給你辦成了,不過你一定得給我留着魏公公,有他在不但事情好辦多了,還有人背黑鍋。”
兩人又唠了一會,看看天色不早,朱由檢決定請李雲崖吃飯。
這回他做了皇帝,吃飯不能像原來那樣一人捧着一碗麻辣燙隔桌對吃,而是每人面前各擺一張桌子,把飯菜放在上面,一群宮女太監們在旁邊伺候布菜。
朱由檢看給自己的菜多,有二十多盤,李雲崖面前只有十幾盤,他吩咐小太監:“把這個菜給雲崖端過去,把這個湯也給他,還有這道……”直到李雲崖比自己多了才宣布開始吃。
這時候太監捧着一壇酒進來,朱由檢有些得意:“這是尚膳監歷年陳釀的菊花酒,這時節溫熱了喝正好,我昨天喝了一點,你且嘗嘗。”他讓小太監先給李雲崖斟上。
李雲崖一把将酒壇子奪了過來,收進空間裏面:“你才十六歲,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麽酒啊,你不想再長高啦?”在場的太監們都吓傻了,李雲崖毫不在意,大步走到朱由檢桌前,拿出一瓶蘋果醋,“喝這個,開胃又助于消化,以後少喝酒。”
他把蘋果醋的蓋子打開,親手斟滿一杯遞給朱由檢,朱由檢接過去先嗅了嗅:“這是天界的仙漿玉液嗎?”他沒有嗅到酒香,輕呷了一小口,喝到嘴裏酸溜溜的,第一反應就想吐出去,好在他忍住了,在嘴裏噙了一會咽下去。
“你不用那麽喝!”李雲崖自己也倒了一杯,仰頭一口喝幹,“這麽喝才爽快。”
朱由檢學他幹了一杯,酸酸甜甜的,終于品出好來了,李雲崖拿起桌上的筷子夾了兩片炙羊肉喂給他,朱由檢對于李雲崖的投喂已經很習慣了,十分自然地張口接了吃。
李雲崖退回自己桌上,也拿出一瓶蘋果醋,跟朱由檢吃了一頓愉快的下午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