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一臉正色地迎了上去,連自稱都改了,甚是謙恭地說:“我是有事拜訪先生,可否入內說話?”

“拜訪我?”藺晨詫異地指指自己。

“近日探知先生暫宿九安山,冒昧前來,就是想來向先生請教一些事情。”

“請教?事情?我還以為……”藺晨的眼珠轉了轉,忽然狡黠地一笑,“還以為你當他沒死,找我來要人呢。”

蕭景琰黯然:“先生莫要開這種玩笑了。當初他在蒙摯營中重病垂危,是諸将親眼看着先生将他遺體接走的。這麽多雙眼睛見證,若是他有幸生還,怎麽可能不露出一絲破綻?”

藺晨點點頭,臉色随即莊重了幾分:“你既然知道他不可能尚存人世了,又為什麽要來找我?”

“當年他重病卧床,神智不清,言語不靈,是先生日夜守護在旁。當其時正逢大梁與大渝梁軍決戰,軍中将士悉數出征,所以他最後臨走之際說了什麽,可曾留下什麽遺言,想必也只有藺先生一人最為清楚。”說着,蕭景琰忽然向前弓腰一揖,“還請先生告知。”

藺晨被他的虔誠震了一下,攏在袖中的雙手驀地放下,人也站得直了。他一臉鄭重地看着蕭景琰:“你想聽故事,就進屋吧。”

山間夜晚,清風微涼。蕭景琰進屋坐到席上,未見任何火盆。舉目望去,也沒有什麽方便坐卧倚趟的器具,屋子裏被打掃得幹淨,連書冊也不多一卷,全然不像昔日的蘇宅,絲毫沒有熟悉的蹤跡。

蕭景琰雖然口中說不可能,可在心底裏還是隐隐希望能找到一絲證據。再渺茫再虛妄都好,總好過一個冷冰冰的現實,斬斷人所有念想。

藺晨請他坐下,自己坐在對面:“你也說了,他死前神智不清,其實根本說不了什麽話。除了勉強參與研讨戰事,其他時候都被我勒令吃藥和睡覺。可不是像你想的那樣,還能留下什麽只言片語。”

蕭景琰身子坐得筆直,認真地看着藺晨:“就是只有吃藥睡覺也行,先生倘若還記得,不論什麽細節,還請不吝告知。我想聽。”

藺晨一怔,搖搖頭。

蕭景琰目光殷切,如同久旱待雨的大地。藺晨知道,五年前的一紙死訊就是砍在他心上的一把鈍刀,沒有親眼見到,親耳聽到,蕭景琰便不能痛快地相信或接受這殘酷的結局。

今天,必須把這刀徹底斬下,砍斷一切留戀,與過去做個了斷。

于是藺晨沒再推诿,開始一字一句地,回想當年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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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摯是親歷了這一切的人,然而其中許多細節他并不知曉。當年他為主帥,前線激戰正酣,無暇他顧。即便梅長蘇是他的至交好友,作為一軍統帥他也不能無分輕重,因私廢公。

聽着藺晨慢慢講述當年的細節,君臣二人都濕了眼睛。末了,蒙摯先揉了揉眼睛,苦聲道:“早知道他這麽難受,我應該多去看看他,不然,不然也不至于直到我們回營才發現,他已經走了,還走得這麽孤單。”

藺晨拍拍他肩:“大将軍重任在肩,長蘇自然是明白的。要是你不分輕重地回來,那才真叫他死不瞑目,要知道,這條路是他自己所選,就是以身殉道,他也心甘情願。”

“可我不甘願。”蕭景琰鐵拳緊握,頭低得幾乎看不見臉。面前的席上大顆大顆的淚珠連串而下,仿佛一下哭盡了這許多年的思念。

“他明明已經回來,明明已經活了。為什麽又要離開,為什麽我留不住……”

他哭得痛徹心扉,旁人也難以勸解。整間屋子都給這淚水的苦澀淹沒了,室中所有人都靜靜地陷入這悲傷中,默然失語。

“就算他在我身邊時,我也不曾好好珍惜,還猜忌他,懷疑他,不信任他。最不應該對他做的事,我統統做了個遍。明明他就在我身邊,可我就是看不到他!三年,他在我身邊待了三年!我卻是最後一個知道,最後一個才知道是他啊……”

愁腸無解,藺晨默默将酒換了茶,斟在他杯中。

蕭景琰仰面飲幹,實在除此之外,世間已無任何良藥能治他這徹骨心傷。

他一杯接着一杯,室內再無人聲言語,只有他喝水一樣地牛飲,全然不顧自己的酒力是否承受得起。

很快,蕭景琰便酩酊大醉。

蒙摯把他擡入內室,自己一人守在前廳。他擔心此間安全,便抱劍而坐,看樣子是準備一夜無眠。

“就你一個人,能頂什麽用?”藺晨毫不客氣地諷他。

“那也總勝過沒有,難道憑你這一介白衣,又能夠擋得住千軍萬馬了?”

藺晨胸有成竹地笑笑:“千軍萬馬不敢當,但有什麽不速之客,還是能防的。”

蒙摯這才反應過來:“難道我們的馬……也是你的布置?”

藺晨坦然點頭:“這屋子四周都灑了藥粉,人嗅不出,動物卻能立時分辨。若是不進屋喝茶沖解藥性,不過彈指間便要倒地不醒。你說我這藥比不比你這一個活人有用?”

蒙摯覺得的确有理,想要點頭,不等他動作,卻看見眼前景象颠倒,茶幾杯盤揉成一團,漸漸彙成一股洪流。

他轟然一聲倒下,藺晨卻不為所動,抱着胳膊閑閑道:“既然無用,就乖乖休息吧。”

這一響動靜甚大,不刻內室的門便打開。

裏頭的人問:“叫你讓他睡着,你把他怎麽了?”

藺晨伸腳踢了踢滾在地上的蒙摯,見他毫無意識,才放心道:“一點蒙汗藥而已,傷不了髒腑,你盡管放心。”

那人遲疑片刻,才問:“藥效……直到何時?”

“辰時三刻,必然蘇醒。”

“好。”那人爽快應了,便要關門。

“等等。”藺晨叫住他,“你真要守他一夜?”

“讓他悲傷五年,一夜又算得了什麽?”

“若是被他發現,該當如何?別忘了,你可是答應過我的。”

那人沉默半晌,最終沒有辯解,手指緊扣住門板,緩緩合上。

“我自己的諾言,自己記得。”

傳說,九安山是有老虎的。

然而林殊和景琰都沒見過。從他們記事以來,皇上獵到過獐子、猞猁、麋鹿、狼

豹,卻獨獨沒有獵到過老虎。據說那是因為所有獵物都是事先抓好了再放出來,而九安山的老虎特別聰明,禁軍們費盡心力抓捕不到,這才僥幸在獵物清單上逃開了那一筆。

林殊與景琰上回殺豹,其實并不是單憑二人之力。當時祁王一直在旁掠陣,出口指點要津。他是天生将才,文韬武略均臻至境,指教兩個孩子狩獵,哪怕是獵豹,亦是輕而易舉。

二人雖然駭得滿頭冷汗,但最後不負厚望終于将猛獸降于刀下,均是志得意滿興奮不已。自那一天起他們便覺得自己已經長大,對于莫入深山之類的告誡也閉耳不聽。

尤其是林殊,他自小靈氣逼人,鬼主意和新花樣層出不窮,膽子比同齡的孩子架起來都大。這下貿入山林,他滿心只想抓野味,全然沒有料到可能會在深山中丢了性命。

只聽密林深處傳來極驚悚的一聲吼叫,蕭景琰難以置信,一把拉住林殊,嘴裏叽裏咕嚕:“@#¥%!@~%#¥@……”

林殊曉得他問自己聽見了沒,心中一慌,臉上只是強裝鎮定:“再聽聽。”

他們要聽,野獸卻未必聽話就叫。兩人稍等了片刻,沒再聽見那要命的聲響,感覺腳下異樣,卻是等來了大地的震動。

“不好!”林殊驚叫,拉起蕭景琰的手便飛奔,“快跑!”

他們反應已經夠快,二人又是都跟林将軍學過些輕功的,與尋常少年自然不可相提并論。只是他們跑得再快都只有一雙腿,論速度,又怎麽比得過老虎那四條。頃刻間,就已被大家夥追到視線之內,恐怕再有幾步,就要給一口叼去了。

就在此時,蕭景琰猛地一甩手,将林殊與自己分開,突然停了下來。

林殊手勢不及,跑出幾步才停,着急地望着他大叫:“景琰,你做什麽!”

蕭景琰不語,他現在也說不了話,只是回頭飛快地望了好友一眼,而後長劍出鞘。

“你瘋了!”林殊撲上去拽他。

“走!”蕭景琰拼力将他甩開,順勢一推,而後孤身迎着那花斑大虎直沖了過去。

他殺過豹子,不信就奈何不了老虎。蕭景琰心中如是一想,胸腔頓時就充滿了膽氣。

本來任何時候臨場對敵,最忌心有怯意,蕭景琰素來心思簡單,不若旁人多有猶疑。他既已決定只身而上,就使出了百倍的力氣,只待那大虎撲将上來,瞅準了身姿,便提劍朝前刺去。

孰料,那老虎在山中蟄伏多年,躲過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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