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上前,一下被數十支弓箭命中。這些人孔武骁勇,中箭後依然拼力頑抗,一時将前排刀劍手的攻擊悉數抵擋。室內狹小,前頭阻得這一阻,後繼便無法跟上。外圈弓箭手齊發了那一擊,此時都在裝箭,誰也沒有料到內外配合間恰好留出了這麽一絲空隙,被那不要命的刺客們拼死搶到。

就在這千鈞一發時,那領頭的刺客已經長身躍起,踏過同伴的肩頭,向梅長蘇縱身虎撲而來。

以這距離要斬殺床上的蕭景琰恐怕困難,但拿下床前的梅長蘇,卻是并不困難。

“铛!”金石交鳴之聲刺透耳膜,蓋過了屋內所有激戰之聲。

一簇火花在梅長蘇眼前亮起,令他不自禁地眯了眯眼。

蕭景琰不知何時長劍在握,如一道巨大屏障擋在梅長蘇身前。他只着一身單薄中衣,赤腳站在地下,雙手交握持劍,額上青筋浮現。來人膂力驚人,這一下突襲又聲勢浩大,有裂石崩山之力,兩劍相交聲音尖銳嘶啞,他卻面不改色,寸步不移。

刺殺的機會本只一瞬。這一瞬過去,弓箭手裝箭完畢,先前中箭的死士紛紛不支倒地,那殺手腹背受敵,便再不能得手。他眼睜睜地看着自己被萬箭穿心,怨憤不甘,目眦盡裂,身體卻無可奈何,僵直如同木樁,向後頹然倒下。

“皇上!”列戰英身着全副铠甲,撲上前跪倒在蕭景琰身邊,“微臣救駕來遲!”

蕭景琰抛了手中長劍,擡臂拿袖子擦了擦臉上濺到的血跡。只見他神色清明,身姿英挺,絲毫沒有病人該有的委頓之意,整個人如同戰陣上伫立的旗杆,周身散發着一股生人勿近,又不怒自威的氣勢。

他瞥了列戰英一眼,道:“你不是聽蘇先生之命埋伏在外,哪裏來遲?”

列戰英頓時一怔,茫然地看一眼梅長蘇,不知這話從何而起。

先前皇帝染病卧床他未能得見,後在小屋見到梅長蘇,驚異之餘,不忘将捉拿刺客一事向之請教。梅長蘇道如今線索有限,只可以不便應萬變,須得加強小屋周圍守備,以防刺客垂死反撲。果不其然,這事被他一語成谶,于是才有了今日的有備無患,甕中捉鼈。

只是這一切在部署安排之時,皇帝皆在病中,如何可能得知他已來過又問過梅長蘇意見。列戰英是一介武人,戎馬倥偬向少思慮,對于皇帝的反應只是疑惑,卻不知該當何解。

他這廂疑窦滿腹,那邊梅長蘇的臉色也不見得好看。只見他慢慢側過頭去,神色古怪地看向蕭景琰,出口卻是問了一句毫不相幹的言語:“你的病,早已好了?”

蕭景琰沉默不言。

室中氣氛忽然尴尬起來,列戰英也頓時打了個寒戰。他畢竟也是蕭景琰潛邸舊屬,對于二人相處之時的種種情狀頗為熟悉。此話一出,他便聯想起了當年二人口角時的模樣,知道這世上恐怕沒人能摻和進兩人的事情之中,忙不疊地跪下叩了個頭,十分機靈地躲開了這趟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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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人本在門口不遠看熱鬧,見到大家撤退,也想渾水摸魚地一起遁走,可惜他模樣顯眼,即便刻意垂頭縮頸,也并不能就此蒙混過關。

梅長蘇高聲叫住他:“藺晨!”

藺晨身形一頓,只是跑得更快。

“飛流,把他抓回來!”

論武功,雖然這些年飛流苦練不辍,但藺晨天資太高,一時不能完勝。不過後者以為自己在衆目睽睽之下不好與個長不大的孩子一般見識,又兼被飛流扯住頭發姿态過于狼狽,略微有失他所剩不多的身為少閣主的尊嚴。于是,飛流幾乎沒費多大功夫,就将藺晨乖乖押解前來。而藺晨見了梅長蘇,也是一臉正色,仿佛英雄就義那般大義凜然,不卑不亢地站定了,反問他:“叫我何事?”

“你說他餘毒未清,所以病情反複?”梅長蘇一把抓起蕭景琰手腕,這突如其來的抽查,來不及讓對方做什麽手腳,所測出來的脈象自然均勻平和,沒有任何異常。

“你們難道不想解釋?”梅長蘇又問。

蕭景琰咽了咽口水,大約因為他說的是“你們”,他招認的沖動便沒有那麽強烈。

二人自重逢以來,小殊一直對他好言好語無微不至,不論是兩人年少時或是易名梅長蘇歸來後,蕭景琰都不曾有過如此待遇。他承認,初時他對小殊的确心有怨言,然而這比起那五載風霜的思念,又何足道哉。

究竟在他心中,只要他能回來,便勝過一切。

他想在他身邊久一點,讓這回憶豐富一些,便在藺晨單獨前來診治時,大膽道出了心中打算。

也不知這藺晨是通情達理,還是純粹想旁觀好戲,竟然沒多猶豫便一口答應。于是這三天裏蕭景琰服下他特制的湯藥,依其所授獨門心法改變自己的脈象,當着梅長蘇的面瞞天過海。

只是偶爾有時候,當梅長蘇趁自己假寐而舉止親昵,他會心跳如鼓幾乎把持不住。其餘時間,蕭景琰都裝得似模似樣毫無破綻。

藺晨在這局中是不可或缺的幫兇,面對斥責,他卻比蕭景琰還感到委屈,當下昂起臉,理直氣壯地為自己開脫道:“長蘇,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自己不也騙了他?怎能賊喊捉賊倒打一耙?”

他不說也罷,這豈有此理的胡說八道,無異于火上澆油,叫人頓時火冒三丈。

梅長蘇忍無可忍地看着他:“你說誰是賊?”

藺晨擺擺手:“唉唉,你可別看我,我是叫你不許進京,不許再見他,但那可都是為了你好。你自己想想,上次來金陵就等于往鬼門關裏走了一遭,好險最後我把你拉了回來。要是再這麽來一回,誰能保證再有這樣的運氣?誰還能有我這樣的醫術,我這樣的耐心……”

他還要再長篇大論,卻連蕭景琰也聽不下去。

藺晨對梅長蘇有過救命之恩,就算行事不羁,口無遮攔,也沒人敢拿他如何。可此事畢竟是蕭景琰與梅長蘇兩個人的私事,由他在從中攪局,難免讓事情由簡變繁,叫兩人更加難堪。

于是蕭景琰二話不說,徑直将他送出門外,也不理會藺晨口中的抱怨,便将房門反手一阖,落下門闩。

轉身回來,他看着眼前沉默相對了三日的人,終于開口對他說第一句話:“小殊,我們可否,可否談談?”

他說要談一談,兀自開了個頭,卻沒有繼續。

室內鴉雀無聲,片刻前還如火如荼的戰場一下安靜得恍如荒墳。地上狼藉仍在,卻是沒人顧得上整理。兩個起伏的胸膛下各藏一顆忐忑不安的心,屋內越是靜,便越是突突跳個不停。

蕭景琰的面龐在明滅的燭火中模糊了神色,兩人四目相對,伫立良久。直到最後一滴燭淚融下,火光驟然一矮,蕭景琰才想起去換蠟燭,又展一展臂,示意梅長蘇坐下。

屋內凳椅盡毀,梅長蘇只得坐回床邊。屁股剛一沾床,就見蕭景琰四處張望搜尋。少頃,他似是尋找未果,索性抱起了床上被褥,徑直向梅長蘇披來。

“火寒之毒已解,景琰,我已再不用挨着火盆,或是披挂厚重了。”

蕭景琰的手于是放下。

梅長蘇伸手,覆上他手背,盯住他緊抿的薄唇:“景琰,你想談什麽?”

蕭景琰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卻在出口之前的一剎忽地垂低了頭,緩而又緩的搖了搖。這一壺愁緒憋得太久,終于連壺嘴也堵住,驀地揭了封蓋,也還是倒不出來。

梅長蘇只覺得覆住蕭景琰的手被他緊緊握住,不同先時那般要捏碎了揉進骨血的力道,這次只是肌膚貼着肌膚,十指交扣,有些纏綿。他當然能見到床單上那新落的一滴滴水漬。蕭景琰把頭垂得極低,他便也不去點穿。

愛恨到了深處盡是無言。蕭景琰的一言一行就如同從梅長蘇的心頭長出來,每一滴淚,也如同是從他的血中淌出來。許多年的苦與此刻洶湧的喜,交疊鑄成沉默。一時間任何事都顯得多餘,需要的只是等待。

片刻後,蕭景琰傾過身子将額頭抵在他肩側,那細微的震顫也随之傳遞過來。

只聽他嗓音沙啞,帶着濃重的鼻音,終于斷斷續續從喉嚨裏掙紮出破碎的字句:“到現在……我還不相信,不相信是真的……”

梅長蘇心中一痛,伸出自由的那條手臂攬住他。

蕭景琰的頭抵着他動了動:“……小殊,你真的活着。”

能言善辯如梅長蘇,也難得停頓了片刻。他覺得自己鼻子跟着發酸,只是強行忍住。

卻不知有時明槍易躲,心底舊病難愈。他心頭的傷,從來也沒有好過。而這一來,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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