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節

記載,治愈火寒之毒需用十人之血,合以冰續草為引,方可奏效。梅長蘇不願用活人換命,但大梁與大渝開戰,戰場距梅嶺不遠。雙方死傷無數,均被這血疥蟲吸血齧膚,其中所蘊之血何止千萬。

藺晨見狀,命人将血疥蟲都收集起來,從中煉出血漿以代活人之血。此法铤而走險,前無古人,當初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沒想到絕處逢生,竟真的奏效。梅長蘇從鬼門關裏撿回一條命來,火寒之毒從此在體內根除,從此再不用受那內外煎熬之苦,原本有限的壽數也得以延長。

他說完,靜靜看着眼前之人。

只見蕭景琰一言不發,神情卻甚是專注,看來方才那一席話都被用心聽進了耳裏。半晌,他才擡頭,張開蒼白的嘴唇問:“所以,你三年前就大好了?”

梅長蘇毫無隐瞞,點了點頭。

蕭景琰別過臉,胸膛起伏,卻是滿腔憤懑。他無處宣洩,擱在被上的拳頭不禁捏緊,骨節咔咔作響,端的駭人。

梅長蘇伸手輕輕覆在他手上,被蕭景琰啪一聲打開。

他倏地轉過臉,四目相對地瞪了過來。

“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麽?”他咬牙切齒,五年的思念盡在一刻化成了質問,“你說啊,小殊?告訴我,蘇先生!”

梅長蘇料到他得知真相會對自己動氣,但知道歸知道,俗語有雲醫不自醫,而他梅長蘇機關算盡,總也有那麽一兩次無能為力。

若是在幼時,林殊遇到如此情形,定會一不做二不休地與蕭景琰怄氣,對自己的錯處矢口否認,直到對方服軟,掉過頭來哀求自己。若時在五年前,梅長蘇定會曉以利害,軟硬兼施,直到對方接受苦衷,對自己言聽計從方才罷休。

可現在,林殊已死,梅長蘇也已不在人世。琅琊榜上已再找不到那個智傾天下、覆雨翻雲的名字。昔日那神秘又無所不能的江左梅郎,早就成了一則江湖傳說,在清明盛世中,不複被人重提。

兩人各懷心事,氣氛僵持。藺晨站得尴尬,不由清了清嗓子:“這……知道了長蘇沒死不正應該高興才是,怎麽好端端地,發這麽大脾氣?”

蕭景琰聞言剜了他一眼。

藺晨堂堂琅琊閣主,哪受得了如此折辱,正待出口罵他,被梅長蘇一攔:“此事罪責在我,他不原諒,也是理所應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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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便起身端了床邊藥碗,送到蕭景琰嘴邊:“景琰,你身上畢竟還有餘毒,來,先把這藥喝了再氣不遲。”

蕭景琰心火仍盛,如何肯讓他喂食,果斷地別過臉側過頭,只是雙目執着,始終未曾離開梅長蘇面上分毫,大有那一問不答便誓不罷休的架勢。

“等你養好了身體,自然想問什麽我便答什麽。只有留得青山在,才可來日方長,你說是不是?”梅長蘇沖他淡然一笑。

蕭景琰的眼因之一瞬,頓了一頓,自己伸手接過藥碗,一口将藥湯喝幹。

他倔強至極,手中空碗也不願再遞回給梅長蘇,在床頭矮櫃上重重一放,險些把碗都震碎。

梅長蘇不以為然,沖周圍人道:“你們都下去吧,有我照顧他就夠了。”

他知道,蕭景琰身體欠佳,鬧脾氣也鬧不了多久。

藺晨的藥方中多有安眠成分,服下之後不多時便叫人昏昏欲睡。此後一天,蕭景琰多是在半夢半醒間度過,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睜眼去看床邊。

梅長蘇不是坐在床頭持卷研讀,便是伏在床邊的書案上寫字,每每見到蕭景琰醒來,總會輕抿淺笑,問他是否口渴或者肚餓,要不要端些水或食物來。

一次蕭景琰睜眼沒見着他,赤着雙足便爬下床來,把床下桌下,櫃子後頭,一切不可能的地方統統找遍,正急得大汗淋漓時,卻剛巧看見梅長蘇端着新鮮熬好的湯藥,施施然推門進來。

蕭景琰已一天未同梅長蘇說話,見到人來,只是忽然把背一挺,腳步鎮定地爬回床去。梅長蘇在他背後暗笑了一下,仍舊維持着面上淡定,閑閑道:“景琰,下回找我,還是穿好鞋襪。春寒料峭,于你身體無益。”

但說歸說,梅長蘇自此再沒離開過房間一步。以至于後來蕭景琰睜眼,看見他在一旁,不自在地盯着瞧了一會兒,再閉眼,卻過不多時又醒。他面色古怪,對梅長蘇的問詢只是不理,自顧自動作敏捷地掀被起來,匆匆穿了鞋襪就朝外奔去。梅長蘇擔心他出外受涼,急忙抓了大氅跟在後頭。只見他竄起來像只兔子,不一會兒就紮進廂房外的小茅屋沒了影。原來蕭景琰并不是有什麽古怪,乃是有了內急,因嫌躲在屏風後頭讓梅長蘇聽見,才怕羞逃到了外面。

梅長蘇釋然一笑,手拎大氅等在原地,直待蕭景琰出來,便迎上了那羞憤得如同熟柿子般的面孔,問:“你還是不願與我說話?”

蕭景琰怒瞪他一眼,搶過大氅,給自己披上走進屋去。

照說他發脾氣如此精神,身上毒性應該無礙了,可接下來的兩天中,偏偏脈相反複,時好時壞。梅長蘇招了藺晨來,藺晨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道這藥性如此,需将養得久些才可徹底痊愈。

他是杏林高手,梅長蘇自然不疑有他,索性命飛流将自己的被褥搬來,與蕭景琰擠在一張床上,白天守在床邊,夜晚抵足而眠。

藺晨曾問他不是頑疾,何必如此。梅長蘇反問,待他病愈便要回到金陵城去,我又能守得了幾時。

他是不會也不能再回到那裏去的了。不論是林殊,還是梅長蘇,那裏都已無他的立錐之地。就連此次冒險歸來,也已經讓他後悔莫及。

梅長蘇到底還是沒有告訴蕭景琰實話,三年前他的火寒毒雖解,但血疥蟲與冰續草兩不相融,在體內又混合成了另一味奇毒。此毒雖不比火寒之毒致命,卻在三年間屢有反複。虧得藺晨妙手回春,才将毒性成功抑制,令他平時行動言語一如常人,不用再如身中火寒毒那樣體虛無力。

梅長蘇不知此毒何時複發,亦不知曉屆時神智是否如常。他要全力地保全自己,只為在那人有朝一日需要他時,燃燒自己所有的生命。

只是這一切,蕭景琰不會知道。

梅長蘇也不想讓他知道。

三天裏,兩人秋毫無犯。梅長蘇只在蕭景琰沉睡時方敢輕輕觸碰他英挺的眉目,剛毅的唇線。他知道,蕭景琰亦在自己假寐時如法炮制,長久地握着自己的手,連呼吸都近在咫尺。

如此堅守禮法,如此壓抑克制。

若不是摸上眉梢的手指有些微顫抖,噴在耳邊的氣息有些炙熱,幾乎沒人能察覺,這一舉一動都凝聚了醞釀五年的思念,足可以穿透高山大海,閱盡滄海桑田。

只是蕭景琰問的那句話梅長蘇至今未答。這問題就如同蕭景琰立起的一面盾,将兩人無情地分隔兩地。梅長蘇巴不得盾越厚越好越堅實越好,最好他們永遠勘不破,便省卻了未來別離的努力。

在你心裏我究竟算什麽?

或天,或地,梅長蘇從未想過。

他只知道,自己從前與今後的人生,都決不能少了他。如若不然,日月無光,山河黯淡。人常說江左梅郎洞曉世事,可在他看來,蕭景琰才是他人生中的一盞指路明燈。任憑海枯石爛,風雲變幻,卻始終屹立如初,光華湛然。

只要這盞燈能亮着,他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只是,梅長蘇作如是想時并沒有料到,對于蕭景琰來說,此理亦然。

大渝的刺客在三天後的晚上潛進屋來。

蕭景琰剛剛服藥睡下,于是梅長蘇第一個醒來。

來人有着孤注一擲的決心,不待近身便能覺出勃然殺氣。梅長蘇握緊了身旁匕首,站立在榻前,那銷金斷玉的寶器曾在虎口下救出他們二人的性命,于今日也必能保衛他們周全。

只見他慢條斯理地掃視一眼來人,冷笑也随之浮現:“北燕的殺手什麽時候與大渝的死士沆瀣一氣了?拓跋昊走投無路,果然連自家臉面也統統不要了。你們真以為,取大梁皇帝的首級會這麽輕而易舉?”

他剛一言罷,從小屋的四面八方便瞬時湧進許多刀劍手與弓弩手,槍尖箭尖齊刷刷亮出來,盡皆對準那幾個孤立無援的黑衣人。

來人左右張望了一番,顯然沒想到落入了圈套。這些人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悍将,不僅絲毫沒有退卻之意,神色竟也益發地兇狠起來,曝露在蒙面布之外的眼睛犀利異常,如同嗜血的鷹隼:“沒關系,能取梅郎首級,死亦無憾!”

那領頭人還沒說完,身邊死士已有動作。幾人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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