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總是繃緊,像挂着什麽心結,郁郁難開。

推門而出,只見藺晨與飛流忙成一團,滿屋的草藥籮筐與瓶瓶罐罐。守在附近的禁軍侍衛也都被招了來,擠作一團搬搬擡擡。

“藺晨,這是怎麽回事?”

“長蘇,你醒了?皇帝陛下叫人清理了獵宮,讓我們搬上去住呢。”藺晨的神色看上去有些興奮,“這裏的後山原先不是都封了嘛,他說可以準我們進去,整個九安山地界內的草藥随便采。”

他說着,揮了揮一塊金印鐵牌。梅長蘇看得出,那是太醫院禦藥局的令牌,別說一座九安山,就是想采盡天下奇珍異草,憑它就可通行無阻。

梅長蘇蹙眉:“藺少閣主想采藥,還用得着這牌子?”

藺晨努努嘴,不屑地把牌子揣進懷裏:“我給飛流讨的。”

禁軍侍衛們手腳麻利,不一會兒,東西已經打包停當,蒙摯風風火火地進來說:“好了,咱們可以動身了。”

“等等,長蘇剛起來,還沒整理好呢。”藺晨朝屋角一指,“你動作快點,住了這麽些天破屋子,我都要瘋了。聽說皇帝從金陵把禦廚都招來了,等你把東西收拾了,我們就上去好好大吃一頓。”

飛流正巧經過,聽見藺晨說起吃,不禁咽了咽口水。

“我不去。”梅長蘇道。

飛流的臉瞬時垮下來。

蒙摯也苦着臉:“小殊啊,皇上說了,你不去獵宮,他就搬下來。一切仿效當年秋獵,每天奏章都急遞過來,幾位中樞大臣也都招來随駕,還要把靜皇太妃一起接過來。反正天下承平,在這裏處理朝政也是一樣,住上個把月的不是問題。”

梅長蘇有些吃驚:“他……他這是耍無賴嗎!”

蒙摯沖他搖了搖手指:“诶,小殊,那可是陛下,怎麽能亂罵。”

梅長蘇怒不可遏:“他就是無賴,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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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兩步,想起今早蕭景琰便不見人影,又折了回來,問蒙摯:“他在哪?”

“在獵宮啊。”蒙摯嘿嘿一笑,“正等着你呢。”

十二

梅長蘇殺上獵宮,沒見着蕭景琰,倒是先見到了高湛。時隔數年,老太監的頭發已從花白褪成了雪白,乍一看見梅長蘇,也是十分感慨,雙眼濡濕地朝他拜了一拜。

梅長蘇沒有官職在身,本不值得他這位正四品的總管大太監屈尊。然而他林殊的身份雖沒有公開,該知道的還是都會知道,更何況這位侍奉二朝的老人。

梅長蘇回了一禮。這位高公公畢竟也是曾救了他一命的,二人重逢,彼此都覺欣慰。

“高公公,許久不見,您的身體還是這樣健朗。”

“承蘇先生吉言,老朽老啦,也不中用啦。”高湛捧場地一笑,轉而很有眼色地說,“蘇先生,皇上天沒亮就上山開始批奏章,現在在勤政殿睡着了。”

“勤政殿?”

高湛壓低聲量:“還沒批完,一醒就要繼續。老朽也沒法子,生怕萬一吵醒,皇上連覺都睡不成啦。”

說着,他又搖搖頭:“現在天下這樣太平,咱們皇上還是一刻都不肯松懈。恕老朽多嘴一句,皇上年輕體健,偶爾打熬打熬也沒什麽,只是這時日一長,怕是鐵打的身子也經不住幹耗呀。”

梅長蘇沉默。

高湛适可而止,見對方神色轉陰,也不再多嘴,對梅長蘇展臂比了個請字:“蘇先生,請進殿去等吧。”

梅長蘇頓了頓,沒有動腿。他一介庶民,如此長驅直入地進宮已是破例,在四下無人時獨闖天子起居,恐怕有所不妥。

可這顧慮又如何逃得過高湛的眼睛,只見他微微一笑:“皇上都吩咐過了,蘇先生只管進去。”

勤政殿內,一應陳設俱與少年所見別無二致。

梅長蘇知道,先帝在赤焰案發後曾改動過此地布局,當年譽王謀反時他曾來此,所有往日痕跡都被抹得一幹二淨。而現時所見到的一切,想來都是景琰登基之後又命人重新修整的,一桌一幾,皆是記憶中的樣子。

少年時,祁王以皇長子之尊督查各王孫貴戚課業,常在秋獵時将所有孩子集合起來,考以兵書戰法,或是先賢經典。獵宮格局小,勤政殿既當禦書房,又充太學院,諸皇親後裔在此出了不少洋相。蕭景琰、蕭景睿、言豫津,每個人的童年裏,都有那麽一兩幕關于勤政殿的片段。

蕭景琰伏在案上,背脊起伏,傳出輕微的呼聲。

梅長蘇蹑手蹑腳地走過去,見他枕着的是一封綠皮奏章,忙急得伸手,要替他扯出來。扯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什麽,又有些自嘲地笑笑。

蕭景琰早已過了會睡覺流口水的年紀。當年一聽課就犯困的家夥,如今天天要和各色腐儒打交道。看來他是早已經摸出了門道,不然一個不用兩句話就打呵欠,動不動就幹瞪眼的傻蛋,又豈能中興滿目瘡痍,坐穩大好江山。

梅長蘇向後退了幾步,坐在一旁凳上看着蕭景琰,聽他鼾聲規律,催人入睡,過不多時,竟也慢慢有些困倦。

靠牆一面是書架,梅長蘇站起來,索性踱去書架前,看看有無書籍可供消遣。

不看便罷,這一看,他不禁大吃一驚。當年随軍出征,蘇宅的一應器物都沒有收拾。誰能想到,昔日自己的藏書會被他悉數搬到了這裏。其中有一層架上,滿滿的都是翔地記。

梅長蘇好奇取下幾本,發現批注的字跡都有模仿的痕跡,從絲毫不像到惟妙惟肖,顯然是多次描摹後的進益。這書放在此地,仿者是誰自不必說。原來不知不覺,蕭景琰竟對照他的筆跡竟臨摹了這麽多。

梅長蘇一時愣得不知所措,驚訝中緩緩回頭,卻見到蕭景琰已然坐起,正紅着臉望向自己。

“你醒了?”梅長蘇問。

蕭景琰摸摸頭,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手中的《翔地記》,一臉我該早點醒的。

梅長蘇指了指牆上的藏書:“這些,原本都放在這裏?”

蕭景琰搖搖頭,臉卻更紅了:“在宮裏。……叫人一起搬來的。”

“果然是早有預謀。”梅長蘇終于緩過來,臉上現出一份抓住人把柄的得意笑容,指了指桌面的奏章,“不然就算你半夜下令,也不能在天亮前見到它們。”

蕭景琰讷讷地:“心裏牽挂,總覺得放心不下。”

這卻讓梅長蘇無從調侃起了。

蕭景琰心系天下,正是他想要的。而今的他知賞罰分輕重,俨然已是一代明君的風範,讓梅長蘇覺得,其實現在的他,已更不需要他了。

“小殊,你過來幫我看看。”

可是,蕭景琰并不這樣覺得。

“蜀地郡守來報,說是發現竹海中有九株連根,由矮到高依次排列,節節遞增,是天降祥瑞,寓意我大梁國運昌隆。你說,這是真的還是假的?”

梅長蘇笑笑看他:“你覺得呢?”

“我覺得像假的。”蕭景琰道,“竹子又不難生長。只消他們挖幾節筍,分時定候埋入土中,自然就長成九株連根了。這所謂祥瑞,造得也未免太過簡單。”

“簡單?莫非,你還希望有人造些難的?”梅長蘇反問。

“當然不是。這勞什子的東西也就是百姓求豐年的時候會相信,天下要是單靠幾個祥瑞就能平定,但還要天子做什麽,要朝臣做什麽?”蕭景琰一拍大腿,“我這就下旨申斥他。看看還有什麽人敢如此欺君。”

梅長蘇一把按住他握筆的手:“等等。”

蕭景琰疑惑地擡頭。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為官之道,其一就是揣測上意。誠然這些人鑽營得有些過分,看着年景好了,就變着法兒地想說好話,讨你歡心。但你一道申斥的令旨下去,免不了又要被解讀成別的樣子。地方官員或許還以為朝中有什麽隐患,政局并不穩定,這樣一來,好心也成了壞意。說不定,下面人會因此戰戰兢兢,愈發掩藏真相,不如實地奏報地方情形。這樣,豈不是又矯枉過正了麽?”

“你說的是,那……我該怎麽做?”

“輕描淡寫地帶過也就是了。可以說祥瑞現世固然寓意上佳,但最緊要的還是與民同心,實心用事,此方為君上最樂見之事。這樣寫,他們自然會明白的。”

蕭景琰臉色一亮,擡起筆,蘸了朱砂便在奏章上筆走龍蛇。

未幾,禦批已成。他托着奏章遞到梅長蘇面前:“小殊,你看看行不行?”

梅長蘇細細讀了一遍,蕭景琰這幾年臨摹他字跡,随手寫的朱批乍看起來,竟也自己有些肖似。

“可以。”

蕭景琰滿意地把奏折放回去,而後看向梅長蘇,一臉的誠懇與衷心:“小殊你看,我是真的少不了你。”

梅長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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