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聖眷

紅顏玉致, 君王不凡,絕唱一段千古風流。

待曲終舞盡, 她袖袂輕斂, 白紗紫衣随着飄杳的清音翩緩落下。

淺淺回眸,還沒喘上兩口氣, 窈窕的身影輕快一轉, 雲姒便移步伏跪到了案邊。

方跳罷一舞,嬌容微微透紅,但她似是不覺乏累, 笑靥清渲, 雙眸含了萬丈星辰般将那人凝望。

雙手自琴弦上收回, 齊璟側眸迎上她的視線,只一眼, 便透析了她滿懷期待的神情。

知她心思,而他卻是恍若未見,氣定神閑将瑤琴移至旁側, 又淡定從容鋪了玉版宣紙在案上。

雲姒等了半晌, 那人卻無任何話語, 只慢條斯理地挪開筆墨紙硯,像是要準備開始作畫。

又等了會兒, 依然無聲響, 終于雲姒耐不住喚了他一聲:“……陛下?”

那人雙眸靜垂,手上動作優雅:“嗯。”

他怎麽就這反應,雲姒猶疑片刻, 抿抿唇道:“陛下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齊璟看似随意地凝了她一眼:“說什麽?”

“就……”

見她皺眉欲言,話到嘴邊又止,支吾了半天也沒說上來一句,齊璟好整以暇:“嗯?”

雲姒有些不太想理他了,她特意換了舞衣,無半分差錯地跳舞給他看,最後竟連句嘴上的誇獎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以手托腮:“沒什麽,陛下快畫吧。”

以他之心智,怎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方才不過是一時興致逗她一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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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璟薄唇掠過微不可見的弧度,緩緩道:“幻羽圖是清塵大師為求愛所作,畫中的每一筆,其心可鑒,其情可明,你的廣寒憐,相較之下過于凄楚寂寥了。”

從前贊譽她舞姿驚絕的比比皆是,可她也不曾覺得多欣喜,但剛剛聽完他所言,不知怎的,沒能讓他喜歡,雲姒竟生出幾分失望頹然:“哦……”

她垂頭不語,情緒低落的模樣,宛若沒吃到糖的孩子,齊璟似笑非笑:“沒說你跳得不好,這麽氣餒做什麽?”

說她起舞的心境不對,這分明就是不好的意思,雲姒極輕一聲低哼,而後偏過頭胡亂翻着手邊他的書,就是不與他多話。

看來是因為他剛才的話不高興了,靜默極端的一瞬,齊璟無聲一笑,語調徐緩道來:“雲中仙子下凡塵,落入花間而不見……”

他的語氣耐人尋味,忽又停住久久不語,引得雲姒好奇心盛極,仙子落入花間就看不見了是為何?

終于她忍不住慢慢回眸向他探去視線。

少頃,齊璟才略擡唇角,眸光幽靜,看着她不急不緩道:“是因,人若花豔。”

雲姒一愣,在心裏默默揣度他這句話,良久才有所反應,他突然說上這一句,是對她說的嗎,他在誇她和花兒一樣好看?

輕輕咬了下唇,雲姒佯裝若無其事:“陛下在說誰呢?”

對她的明知故問,齊璟倒是頗為耐心,凝眸過去,漫不經心道:“方才跳舞的美嫦娥。”

心中忽而一動,雲姒撫了撫鬓邊碎發,避開他的注視,強壓下嘴角不自覺浮出的笑意,指尖在書頁上一下下蹭着:“哦。”

齊璟瞥了眼她忍笑的側顏:“開心了?”

開心是開心了,但她還是嘀咕着反駁了一句:“人比花豔。”

齊璟失笑,應着她:“是,人比花豔。”

雲姒這才漾開笑顏,墨發青絲順着淺紫流雲紗衣傾落,煙色絲帶系于腰間,将她細柔的腰身勾勒完美,與穿清粉宮衣相比,她就像是從那稚氣未脫的豆蔻少女,一瞬間蛻變成了誘人沉醉的嬌豔美人。

人之豔,又豈是花兒能相提并論的。

齊璟淡淡斂回視線,從衮服廣袖深處取出一物,輕輕落到她面前。

雲姒潋潋清眸一眨,眼前是一支簪子。

簪首是一朵由黛紫水晶雕琢而成的花,垂落幾串流蘇,簪花晶瑩剔透,清輝流光,如出塵明月,亦如萬頃星河凝聚,一見之下,竟覺被雲姮占走的那支紫玉搖簪都黯然失色。

尤其是簪首的水晶雕花,雕琢精美至極,如鳳綻放,又像是将萬千風華斂于其中。

雲姒怔了好半天,“陛下這是……”

齊璟面如止水,這簪子,是他今日起早了一時辰,命司寶司破了那塊世間獨一無二的琉璃紫水晶石,親手雕琢而成。

“補給你,”他雙手搭在膝上,随意一言,片刻的沉默後,齊璟沉聲對她道:“朕送你的東西,就算毀了,其他人也沒資格占據。”

雲姒心底剎那一跳,原來他那日瞧見雲姮佩戴着那支他送她的紫玉搖簪了。

良久她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以為他是誤會自己将簪子拱手相讓,雲姒低眸嗫喏:“那支簪子,我是放在蘭苑的妝匣裏,沒來得及帶走,不是故意要被雲姮……還有那些紫緞也是……”

齊璟自然知道,但見她斂眉颔首,端坐如儀,一副犯了錯的表情,最後他只輕輕“嗯”了聲,伸過修長幹淨的手,将那支親雕的發簪緩緩簪入她的發間。

“喜歡紫衣以後便穿紫衣,朕不是說過,你不必照着規矩着宮裝。”

他深靜如淵的嗓音傳入耳畔,雲姒發了會兒愣,而後依稀一嘆:“陛下對我太好,我将來還不起可怎麽辦?”

齊璟眼中多了一份揶揄的意味:“一個時辰前,你還說朕就知道欺負你。”

“……”雲姒瞬間窘迫,只得讪讪一笑,掩飾自己。

齊璟眼眸微斂,提筆潤了墨色,語氣清淡而深長:“還不起就欠着。”

雲姒微一茫然,怎麽就欠着了,她只是說句客套話,他竟然這般不客氣,差她這一點人情嗎……

雲姒抿抿唇不說話,安靜坐在邊上,便見那人落筆輕捷,像是對舞姿變幻爛熟于心,雲姒頗為吃驚:“我跳一遍,陛下就記住了?”

話音一落,齊璟眸光微動,略一思忖後他平靜道:“沒記住。”

意料之外的回答,雲姒愣了愣,又見那人面不改色:“得看你再多跳幾遍。”

“……”

他行筆的從容程度,完全不像是沒記住的樣子,雲姒對他話中真假甚表懷疑,但最後還是應了聲。

那人沉心靜氣,專注在筆觸之上,雲姒乖乖侍奉在邊上,落在宣紙上的視線不知不覺就悄然移到了男人幾近完美的側顏,鳳眸明美,靜靜将他端詳。

他俊龐深邃,五官輪廓無一不透着沉穩內斂的氣質,時而溫柔如玉,時而清冷漠然,時而又是淩厲攝人。

他在案前落筆而畫,燦燦清陽絲縷撩人,透過窗牖,仿佛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漂浮的光影,迷離又幽涼。

雲姒從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亦不知他在想什麽,他傾盡此生為了什麽,他的心辨不明道不出,或許無人能想通。

這個将一切深藏的男人,雲姒忽然想要有一天,自己能讀懂他。

他凝神作畫,唇邊卻忽然拂過一絲淡不可聞的痕跡,眨眼睛又消散不見,雲姒一時都懷疑是自己看岔了眼,思考一瞬,認為他垂眸目不斜視,應該沒發現自己在看他,遂繼續明目張膽地将他注視。

待到日落千山時,不論寧靜曠遠,還是焦灼似火,世間一切皆漸漸浸入暮色之中。

天空無星,但有月光靜靜映照着雲将軍府,夜涼如水,幾許幽雲掩映着孤月,微涼冷風送來絲縷寒梅香氣。

竹影潇潇,有暗紅身影走上幾步,她望了眼長空,月光緩緩灑在她的臉頰,将那面上黑紗映亮了幾分。

女子輕輕拂開眼前的樹枝,緩緩向前走去,越過将軍府後院的竹林,往深處走了許久,她才來到一座祠堂。

祠堂內隐隐流淌燭光,她在祠堂前站定,誰都知道雲遲曾是永安侯府嫡長子,而将軍府的祠堂中供奉的只有一人。

女子眸色漸深,凝着祠堂那處,正要擡步之際,忽然一陣極輕的響動,随即一道劍風自她耳旁清嘯而過。

來人的劍勢之疾非人力所能及,女子一驚之下,陡然間身形一轉,腰肢袅娜,她高束的長發随着身子旋轉,在月色下揚起絲絲光澤。

夜色如煙,一人白袍臨風,一人暗紅如魅。

雲遲手中的劍攜着淩厲之氣,銳利強勁絲毫不留情,那女子只得防守着連連倒後,退離祠堂數步遠,他才将劍鋒收勢。

雲遲眼底一抹寒厲之色:“誰準你到這兒來了!”

女子跌跄好幾步終于堪堪站穩,掩在黑紗下的面容一瞬變幻,很快眸色暗斂,她清幽一笑:“雲将軍沒命人将我綁起來,又不許我在府中閑逛,難道是要人家在房中乖乖等你回來嗎?”

雲遲英眉一皺,随後眸中陰霾更盛:“不關你,是諒你也逃不出去。”

女子微微細了眼睛,笑語嫣然:“好不容易來了将軍府上,什麽韻事兒都沒發生,我哪舍得走呢。”

她一言一語皆不将他當回事,雲遲眉心擰得更緊:“你最好安分點!”

她愈是出言撩撥,他愈是态度凜冽。

女子的黑色面紗在夜風中微微飄動,秀眸徐徐一漾,她妖嬈身段悠然湊近,月夜裏嗓音的迷離誘人:“雲将軍這麽冷漠,難不成……要人家翹着腰臀,來撩你才行呀?”

怎麽會有如此不知羞恥的女人!

雲遲終于忍無可忍,驀地捏了她的肩将她推開一臂距離,狠狠喝道:“喻輕妩!”

她卻笑聲清越:“雲将軍終于肯叫我名字了?”

那張隐藏在面紗下的臉肆意妄然,雲遲極不痛快,剎那間擡袖而去。

喻輕妩眸心一動,眼疾手快一擋,“哎……”僵持極短的一瞬,她轉而嬌聲道:“雲将軍要掀人家面紗,又不對人家負責,第二次可就不依了。”

作者有話要說:姒姒x齊璟爸爸——情有獨鐘天作之合前世今生非你莫屬含情脈脈至死不渝……

妩妩x雲遲哥哥——來啊打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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