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聖眷

黑紗隐秘, 不透月華,眼前那人容貌不現, 唯一雙眼睛笑意越發媚人。

雲遲神色陰沉, 一瞬後拽了她大步往內院而去。

他動作粗魯,但喻輕妩沒有反抗, 任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胳膊。

先前她是繞了竹林小路到的祠堂, 此刻走得光明正大,一路上有不少婢女小厮向他請禮。

喻輕妩看了眼身前一步漠然的男人,眼角狡黠一勾, 聲音在夜色中漾起:“雲将軍別急嘛, 慢一點, 人家又不是不答應了。”

她聲色妩媚,聽得下人們齊齊将頭埋得更深。

雲遲線條冷硬, 似月清寒,他抿唇不語,步調卻極快, 不多時, 就到了一處廂房。

“都退下!”

話語間, 他一下踹開了廂房的門,身形一旋, 轉眼便将喻輕妩扯進了屋內。

伴随着“嘭”得一聲門重新關上的重響, 喻輕妩頸項驟然一痛,是雲遲的勁指扼住了她的脖頸,猛地将她死死壓在了門柱上。

喻輕妩心下一驚, 細細低喘,輕勾了他一眼并膩語道:“将軍就不能輕點兒,還疼呢……”

守在長廊的婢女們正要退下,恰巧聽見了屋內傳出的聲音,驀然間皆勝似充了血般面紅耳赤,于是連忙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屋內,雲遲冷冷盯着她,沉煞道:“你不是齊國人,你是誰?”

喻輕妩呼吸微促,卻笑了:“雲将軍軍務繁忙,這才過了小半日,就将人家查透了?”

雲遲鎖眉,她說的沒錯,他确實命人去徹查了她的底細,可卻是毫無收獲,除了她非齊國人,其他一概不知。

而她眸色坦然含笑,像是料定他查不出任何,雲遲眸心一凜,扼在她脖頸的手指一剎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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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遲怒視她:“只身涉險私闖皇宮,在校場試探墨玄騎,又以條件誘我帶你入府,如此手段,你到底有何居心?說,你是替誰辦事!”

窒息感蔓延而上,面容瞬間血色徜徉,喻輕妩頓感無力,咬牙強撐道:“我确實不是齊國人,但也非細作,雲将軍策馬沙場,戰名赫赫,讓人心生敬佩,我想要領教領教罷了……”

雲遲眸似鷹隼,全然不信:“還不說實話?”

傳言他冷血無情,在朝政戰事上對人是不留半分情面,當真是一點不假,喻輕妩難以喘息,按住他的手腕,咬唇嗔道:“我若是細作,這般貿然行事……未免太   太愚蠢了不是嗎?”

倒也沒想現在就要了她的命,雲遲沉默片刻,冷哼一聲甩手放了她。

脖頸得以解脫,喻輕妩急急咳了好半晌,總算緩過了呼吸。

喻輕妩嗓音短促又輕啞,似真似假斜眸将他輕漾:“人家都這般主動了,雲将軍竟還如此無情,怪不得将軍這年紀了也無妻兒,原來是把女人都拒之門外了。”

雲遲眸中漠然一片,對上她的視線:“這不是你該管的事。”

廂房內無光,亦無月色,只有廊外的燈籠透過窗格遞進些許亮度。

喻輕妩不以為然一笑。

她疏懶擡起紅袖,将面上黑紗緩緩取下:“只要留我在府裏,和将軍你共處七日,七日後,我定能助将軍見到令妹,且無人妄言,倘若辦不到,将軍那時候再殺了我也不遲。”

語氣不小,雲遲斜晲她:“你能有什麽辦法?”

喻輕妩眼睫輕揚:“其實很簡單,将軍為避朝中有心之人的口舌,才和皇帝陛下保持君臣之禮,令妹如今身在君側,将軍自然無以得見,但若是有個不得不去寝宮觐見皇帝陛下的理由,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

她眸中笑意透着幾分得意之色:“這個理由呢,先暫時不與将軍說。”

雲遲淡淡瞥她一眼:“就算你辦到了,來歷不明的異國者,你認為我之後會放任你離開?到那時你又能落得什麽好處?”

屋子裏浮光昏暗。

纖長的睫毛将她眼底的深諱輕輕掩蓋,喻輕妩沉眸,自語般低緩一句:“沒有好處的事我當然不會做了。”

随即男人敏銳淩厲的目光勘破夜色,直直刺向她。

感受到雲遲的眼神,她情緒淡斂,笑容真假難辨:“将軍這般人物,竟會抛卻原則,答應我的條件,只為了和妹妹見上一面,想來是兄妹情誼深厚,那若我随時都能幫你見到她,将軍豈非是要留我一輩子?又或者……”

她唇邊又勾起那溢着挑逗的笑痕,喻輕妩柔柔媚聲道:“萬一将軍愛上我了呢?”

雲遲黑眸倒映光亮,貼着鎖骨的衣襟處,隐隐約約有一抹赤紅血跡。

聽慣了她這般刻意之言,雲遲不予作答,轉而語氣生冷:“旁人尚只知面上片寸,遑論異國人,你對雲家的事如此炳若觀火,別告訴我只是道聽途說。”

見他神色不豫,喻輕妩眼梢微挑,“我也只是知道面上片寸,胡亂推斷的罷了,雲将軍這都要遷怪嗎?”

借着外人三言兩句的信息,能推斷至如此,幾乎與事實無甚差別,這人的心思缜密靈透之程度,絕非普通女子多能做到。

雲遲當下更加确定,她不簡單。

但眼下,雲遲不想去深究,她的條件,他的确無法勸自己拒絕。

雲姒人在齊璟身邊,雲遲他并非是不放心,他自然是相信齊璟能護好她,只是自那日齊璟将她從侯府帶走,他們就沒再見過。

發生這麽大的事,世事突變,他卻不在,也不知她一人能否承受得住,她從小就離不開他,心裏有事也只會和他哭的啊!

雲遲眸中情緒深晦不明,他不親眼見到她,不親耳聽她說,真真是沒法安心的。

然而雲遲不知的是,他牽腸挂肚的妹妹,而後三日在養心殿裏未曾踏出一步。

只因那承天節待用的無雙畫冊,亟待臨摹複刻。

但即便如此,雲姒這三日除了偶爾為那人縱舞而歌,在旁側替他研墨渲染丹砂外,卻是沒出半分力。

舞是齊璟在記,譜也是齊璟在畫,而雲姒不是托腮看着他發呆,就是托腮看着畫發呆,餓了案邊還有甜糯糕點解饞,倦了枕着案上的書伏着就睡了,三日下來,那人的兵書都被她壓得皺巴巴不成樣。

但齊璟沒多言,什麽都由着她去。

每每她睡夢安然,溫軟唇畔一聲細微又模糊的呢喃呓語,那人修長的手便會緩緩停下,靜靜凝着她那絕美的容顏,目光若水柔和,良久良久。

她睡顏的恬淡安谧,是他眉間的月朗風清。

……

第三日,入了夜。

華燭已燃盡,玉版宣紙七七八八散落了一案,窗垣隐有暗波流轉,将紙上的纖纖舞姿投映得明暗不定。

那清塵大師畫了七日七夜不眠不休終得的幻羽舞譜,齊璟又是臨摹,又是融會,卻是三日盡畢。

雲姒驚于他的丹青之筆,當下頗覺他無所不能,不管何事,在他那兒總是游刃有餘,她更是萬分詫異,自己不知不覺似乎對他多生了份依賴。

殿內清淨悠然,暗香隐隐浮動。

一個在中室的祥雲卧榻,一個在內殿宮帷層疊的梨心床。

總算是将畫冊的事處理妥了,此刻兩人都沉靜睡着。

直到子時夜半,突然起了風,狂風愈漸呼嘯,将黑魆魆的深夜添了幾許凄涼森寂。

沒多久,又響起了淅淅瀝瀝的聲音,是雨水如注傾瀉而落,烈風混着勁雨,風雨激蕩,宛若厲鬼嘶鳴。

卧榻上,裹着柔軟溫厚的錦衾,雲姒睡夢正酣,卻在那交錯的風雨聲喧嘈下,稍稍轉醒,但她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不悅地微皺了素眉。

就在這時,雲電流閃,窗邊一剎通亮,電光又消逝無痕。

随之一聲驚雷穿透深夜,驟然炸響,鳴徹天地。

雲姒吓得渾身一顫,睡意頓時退散了幾分,她緩緩掀開眼簾,入目的是滿殿暗如深淵,幽幽籠罩在詭異到極點的黑色裏。

卧塌邊的窗牖上,夜色澆出鴉羽黑暗,依稀飄浮着點點光影,所及之處,只聞風雨聲聲,不驚不破,仿佛片刻前的電閃雷鳴是夢裏的幻覺。

不過是暴雨罷了,雲姒安靜了須臾,正要阖目睡眠,便在此時,又是一道光影忽閃乍現,頃刻間,将雲姒的雙眸也映得清亮。

電光割裂了如墨窗牖,剎那間,殿外竟有碎影觸目般斂在了玲珑窗格上。

寂殿窒暗深處,那影子恣肆藏在窗邊,是人是鬼依稀不辨。

雖只有極短的一眼,但她頃刻便想到了那日,窗邊有人偷掩潛藏。

雲姒本就對那事細思恐極,夜半三更看見這一幕,當下心一悚然,睡意全無,在雷聲轟鳴的那一刻,她同時失了魂兒似的“啊”一聲尖叫出來。

腦中瞬間空白,她什麽都沒想,一把掀了被衾,鞋子都沒敢去穿,赤足就往內殿奔逃而去。

而內殿烏木精雕半屏後那人,聽到她的那聲心膽俱裂,猛然擡眸,方要起身去看她,卻見眼前宮帷一瞬揚起,緊接着就是一個嬌小的身影,自黑暗中慌不擇路朝他直直撲來。

齊璟剛撐坐起,話都沒說出一句,雲姒已飛快上床鑽進了他的被衾,身軀一撲,生生将齊璟撞躺了回去。身子投入了他炙熱的懷中,但雲姒還是難以抑制地顫抖,雙手緊緊攥着他的裏衣衣襟,埋首在他胸膛上。

錦衾下,隔着輕薄的絲衣,女子溫熱的柔軟觸感真實,清魅的體香萦繞周身,她的臉緊靠在他胸前,長發絲絲縷縷蹭着他的頸窩。

齊璟驀然一僵,喉結一動,只覺心上燃得燥熱。

少頃,意識到她在不停發顫,呼吸都快啞了的男人也不忘穩下心神,伸手抱住她,輕哄般拍着她單薄的纖背。

作者有話要說:戀愛典範——狗皇帝齊璟!

雲遲哥哥很有必要跟齊璟爸爸學學怎麽談戀愛,這樣下去遲早亂葬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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