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傾情
一玄一紫的身影沐浴在明暗交錯的燭光裏。
一點火光似在那人眸中跳躍, 雲姒心跳驟快,一絲慌亂瞟開目光, 溫吞着另尋了個話題:“這個……好看嗎?”
齊璟眸含笑意:“好看。”
夜愈深, 殿內愈靜,案上人影漫然重疊。
沒有半點聲響, 仿佛将暧昧的氣息斂到了極點, 撐在他胸膛的手都有些無處安放了,雲姒佯裝淡定,低聲道:“可是現在畫好, 我要怎麽睡覺呀……會褪掉的。”
那人倒是和她的局促對比鮮明, 齊璟惬意把玩她的發絲, 緩言:“只是讓你看看喜不喜歡,明日重新給你畫。”
“……”雲姒壓下嘴角不自覺翹起的痕跡:“哦……”
齊璟擡手撫上她的發, 将她故意偏開的腦袋轉過來面對自己,雲姒這下避不開了,只好紅着臉對上他深邃的眸子。
“夜深了。”
嗓音如夜深沉, 唇邊是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看着她說。
雲姒輕一咬唇:“……嗯。”
将她的頭往下壓了壓, 那人聲線又低沉了幾分:“該睡覺了。”
雲姒指間不由地微微攥緊他的衣襟:“……嗯。”
見她滿面暈紅,垂眸不再發一言, 齊璟輕笑, 手掌輕按着她的頭,一寸一寸慢慢壓向自己。
雲姒眼睫輕顫,那人微斂的眸中情緒漸濃, 而她的雙唇馬上就要碰到他的了。
心捶如鼓到不能自已,一緊張,關頭上雲姒倏地伸出一指,溫軟的指腹抵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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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眸光熠然,鎖視住她的眼睛,雲姒語調頓時就亂了,聲音越來越低:“只 只能……睡覺……”
默了少頃,齊璟捏住她的手指,一點點挪開,不等她反應,掌心一按,他徑直銜住了她的唇。
彌漫一殿的清淺蘭香纏繞唇舌。
細細密密吻了好一會兒,才将她放開,齊璟合目在她耳畔深吸了口氣。
氣息被奪盡,雲姒虛虛軟軟癱在了他的頸窩,輕輕嬌喘着,耳邊傳來那人低磁的一聲“好”,伴随着極輕的溺笑,他拍撫着她的發。
長夜隐隐沉浮,那人說話算話,除了多親了會兒,真的就只是睡覺而已。
床榻上一雙人相擁而眠,一切都似習以為常般。*
翌日,天幕澄碧如洗,微暖的風拂過臉龐如絲絨一般,仿佛初春已至。
普世同慶的承天節終于到來了,往日威嚴肅穆的宮廷,今日倒是熱鬧親和了許多。
筵宴設在朝晖殿。
大殿恢弘,足以容納文武百官乃至各國朝臣,此刻,百座席位都盡數安置,席座之上,玉露瓊漿,珍馐玉馔皆備妥。
殿外,各宮宮婢以及太監已齊齊列候于長長的玉階兩側,靜立恭候百官入殿。
雲姒是皇帝身邊的禦侍,故而除了趙嬷嬷,她便站在了禦乾宮一衆宮婢的前首。
李桂在殿門處,手攤金帛,聲線刻意高揚尖銳,宣讀着待入殿的官員。
“禮部侍郎,左宗左大人——”
“禮部尚書,宋北之宋大人——”
……
赴宴的官臣們都身着官服,規嚴莊重,待李桂禀讀到自己的頭銜,才依次上階入殿。
宮婢太監們皆合手于兩旁,立容行禮。
“兵部尚書,雲清鴻雲大人——”
宮奴衆多,分立殿外,即便站在首位,雲姒也只是滄海一粟,她安靜低眉站着,直到這一聲響起。
阿七在她邊上,低低喝她竊語:“姒姑娘,咱們就當不認識,眼睛一閉就看不到這沒心眼兒的了。”
雲姒聞言,忍不住笑瞥她一眼,她和侯府,還有這個所謂的爹,早就一刀兩斷了,在這兒冤家路窄,她倒沒當初那般控制不住情緒了,只是心頭恨意難消。
雲姒悄悄睨她:“這麽多人還敢說話,小心被抓到,挨板子!”
阿七不以為然,吐了吐舌頭。
雲姒始終低着頭,餘光只看見深色官服一角從面前經過,正步入了殿,一連幾人,她未擡眸也不知誰是誰。
那邊李桂繼續在宣讀。
“……”
“一品大将軍,赫連岐,赫連大人——”
“從一品骠騎将軍,雲遲,雲大人——”
這時阿七彎肘輕碰了下雲姒的胳膊,雲姒知道她的意思,她當然聽到了。
按理說,官員過殿,宮婢們是不該擡頭的,但哥哥就要到面前了,雲姒忍不住,偷偷将目光掠了過去。
雲遲亦是注意到了她,但眼下人多,他也只能不透聲色地和她對望一眼,很快他便收回視線,繼續肅容走過了她面前。
赫連岐一貫将雲遲當做眼中釘,對他的一言一行都極為敏銳,即便雲遲方才那一目只是極其短暫的一瞬,赫連岐還是注意到了。
他順着雲遲視線的方向,若無其事一瞟,一下便注意到了重新微垂雙眸的雲姒。
那一瞬,赫連岐眸光閃爍驚豔,他見過的美人不少,千嬌百媚弱柳扶花,卻從未見過這般潋滟絕塵的容貌。
仿若蓮花一剎綻開,冰姿玉容,風華清嬈。
只一眼,便叫人心泛漣漪。
就算她眼下只穿了身普通的清粉宮裙,墨發挽起簡素的宮髻,妝容也淺淡得幾乎不見,但那張明豔絕美的臉蛋,還有那衣裙裹攜下勾勒出的玲珑身段,翩然俏立人群中,讓人移不開目光。
赫連岐雙眸一眯,除了那傳聞中的京都第一美人,他想不到還有哪個絕色女子他沒見過。
原來是雲遲的妹妹。
赫連岐噙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悠悠走過。
不過雲遲經過後,雲姒便再次低下了頭,并沒有注意到赫連岐赤.裸的打量。
天光明耀,日頭已不似冬日,太陽底下待長了,身上竟滲出了些許薄汗。
到此時為止,已經過了許久,畢竟嬌生慣養大的,即便入宮為婢了,某人也從未叫她幹過半點累活,反而是好吃好喝養着她。
一過便是兩個時辰,雲姒這會兒已經站得腿有些發軟。
阿七伺候她久了,知道她雖看似唇紅齒白,但身子骨是弱的,便壓低聲音道:“姑娘是不是累了?”
現在哪裏容得她驕縱,雲姒淡淡搖了搖頭:“沒事。”
百官已入席,接下來上階入殿的是各國的朝臣。
阿七擔心她沒吃過苦,到時候受不住,在李桂宣讀的空檔,她悄聲一句:“待會兒還要入殿侍酒布菜呢,要不等陛下來了,奴婢去求一求陛下,讓姑娘先回去歇着?陛下那麽疼你,應該會答應的。”
雲姒微頓了頓,她就是不想多惹麻煩,那日齊璟問她時,她才違心說想來的。
她斂了斂心緒,調笑道:“你這小蹄子,什麽時候這麽啰嗦了?”
阿七一愣,撇了撇嘴:“奴婢擔憂你呢,還被姑娘這麽一頓好說,哼!”
雲姒輕輕一笑,正想再調侃她幾句,邊上一直靜默的趙嬷嬷突然低咳一聲。
“咳。”
倏地一回神,恰在此時,雲姒注意到一行使臣已快要走至跟前,她一驚,連忙端手站好。
默默待他們走過,雲姒才心虛一笑,小聲謹言:“謝嬷嬷提醒。”
趙嬷嬷容色平靜,目不斜視,清淡道:“在殿內侍酒時,切忌少說少錯。”
這話是在提點她,雲姒自然是聽得出來的,自打她入宮起趙嬷嬷便幫了她不少,雲姒對她是心懷感激,當下便溫婉應了聲。
李桂高昂清亮的聲音再次響起:“請,北涼皇女,玉嘉公主入殿——”
輕妩姐姐……
雲姒不禁循聲望去。
她和喻輕妩只有一面之緣,不過那次她們一塊兒爛醉在偏殿,即使她忘了醉後如何,但她們彼時交談甚歡,雲姒是記得的。
而且,輕妩姐姐喜歡她哥哥來着。
漢白玉長階綿延至很遠,一抹胭紅漸漸走近,雲姒這才發現她今日不太一樣,雖依舊是紅衣,但此時那身緋紅霓裳,絹綢上紋有鎏金刺繡,紋路別蘊異族風情,顯然是北涼的服飾。
高束的長發也披散了下來,配戴一串合金鑲鑽眉心墜,褪去了往日的灑脫恣意,俨然有了公主的高貴,尊典榮華。
喻輕妩身側跟随了兩名侍女,她裙裳曳過漢白石階,行過衆人,那華貴的氣場逼得人直将腦袋再低下幾分。
衆人不禁暗暗唏噓,原來這便是北涼皇女,這般翩然典雅,果然不俗于深閨女子。
喻輕妩今日倒是頗為正色,一路行來,眼簾淡斂,不透半分情緒,卻在經過雲姒時頓了足。
眼前一雙鹿皮繡靴,雲姒奇怪,緩緩揚睫,只見喻輕妩紅唇輕輕勾起,向她投去了諱莫如深的一笑,繼而又恍然無事般擡步入了殿。
就在雲姒對她這別有深意的笑滿心疑惑時,那最不想看到的人終究還是來了。
華服精繡金紅丹花,裙尾逶迤及地,雲姮扶着太後施施然而來。
雲姒永遠也忘不了,太後這一身,和前世要将她趕盡殺絕時,在牢獄外甬道的那夜,所穿一模一樣。
她心裏不禁微顫了下,随即耳邊便響起了一聲又一聲的“太後娘娘吉祥”。
不知為何,心頭不詳預兆驟現,雲姒更将頭低垂下了些,只盼着太後趕緊入殿。
或許是她的位置過于顯眼了,雲姒還是沒能躲開太後的注意,她很快就聽見了那令她心顫的聲音。
“姮兒,這不是你曾經的妹妹麽,傳喚到哀家邊上布菜吧。”
雲姮聞言略頓一瞬,而後漾笑一聲:“是,姨母,”扶着太後,走近兩步,她語氣深淺不明:“雲姒妹妹,跟進來吧。”
雲姒不由蹙眉,一時語塞,指尖死死掐着手心,不知如何是好。
趙嬷嬷突然上前半步,福了福身:“太後娘娘,雲禦侍只侍奉禦前,替娘娘布菜自然是她的福氣,但禦乾宮的宮婢,需得陛下調遣才是。”
一個嬷嬷也敢質疑她的話,太後眼底盡是淩厲,冷哼一聲:“怎麽,哀家這太後當的,連個宮婢都喚不動了?”
面對太後這般,趙嬷嬷倒是冷靜非常:“娘娘息怒,這是禦乾宮的規矩,老奴只是遵循陛下的旨意辦事。”
太後眉間浮現不悅:“哀家就要她伺候,如何?莫不是陛下當真被她迷惑,連哀家這母後都不放在眼裏了?這宮婢,是妖女不成!”
“嬷嬷……”趙嬷嬷還要說話,但雲姒咬唇輕喚,拉住了她,再這般說下去,保不住她會連累了趙嬷嬷。
雲姒暗吸一口氣,擡眸看向太後,無意觸及到雲姮那隐現得意的眼神,她咬咬牙,正準備硬着頭皮承下,忽而一聲沉緩傳來,攜着那熟悉的清冽氣息。
“母後看上哪個宮女,随意使喚便是。”
雲姒眸心一亮,剎那回首,只見那人負手徐徐踱步而來,九龍黑金蟒袍在光華之下俊逸非凡。
齊璟眼尾弧度修長,薄唇無聲浚冷一挑:“但姒兒,不可。”
一衆宮婢太監立馬跪拜而下:“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歲 萬萬歲——”
齊璟從容在雲姒邊上站定,目光清湛掠向太後:“若非要她,兒臣怕是要讓母後失望了。”
作者有話要說:狗侯爺,狗将軍,狗太後,等齊璟爸爸一個個把他們弄掉。
然後只留下車車和甜甜的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