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傾情
齊璟從容在雲姒邊上站定, 目光清湛掠向太後:“若非要她,兒臣怕是要讓母後失望了。”
男人身軀高大, 只站在她邊上便讓她覺得那是最有力的倚靠。
他來了, 雲姒心中一喜,但面上還是遵着規矩, 俯身跪下:“見過陛下。”
齊璟眼簾淡斂, 微抿的薄唇隐約攜了絲陰沉,負手不語,未經他的允許, 所有人都跪地不敢起。
他方才那句是直接斷了太後對雲姒打的主意, 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 唯其獨尊,即便是太後也不敢明目張膽地造次。
當下太後暗瞟了雲姒一眼, 而後無聲一笑:“陛下舍不得這婢女,哀家又怎會強人所難,”她略一停頓:“不曾想陛下竟真的對她偏愛至此, 哀家還以為什麽禦前寵婢, 只是外人胡言亂語的呢。”
雲姒垂眸伏跪在地, 一聽這笑裏藏刀的話,便知太後又是想要利用她為難齊璟了。
而那人卻是一時靜默, 太後繼而悠沉長嘆一氣:“今天這日子, 哀家本不該多說,但大齊遲早要有皇後,陛下對她太過偏私, 終歸是不好的。”
聽得那句他遲早要有皇後,雲姒心裏一緊,黛眉不由微微蹙起。
他娶妻立後,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自己也是早有數的,但突然直面這個問題,雲姒還是不禁黯了黯神。
一開始,想的只是報答他的恩情而已,但現在似乎心思不太對了……
就在心亂的時候,一只大手落到了她的頭上,雲姒一怔,那人輕撫着她的發,熟悉的溫柔,似乎還帶了些安撫。
這樣的場合,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卻不避不諱對她如此。
齊璟低眸,指尖微涼,将她稍亂的鬓發撩到耳後,視線才緩緩從跪在腳邊的女子身上擡起。
他看向太後,似是而非笑了笑:“并非兒臣私心偏袒,只不過玉嘉公主已和兒臣請旨,要姒兒過去侍候,若連這朕都不答應,豈非傷了兩國和氣,母後你說呢?”
這好端端的怎麽又出來個玉嘉公主礙事,太後止不住攏了眉,作休,她淡淡道:“罷了,一個婢女而已,時辰快到了,陛下入殿吧,”瞥了眼他的親昵之舉,似是戲谑:“陛下也別愛不忍釋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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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璟眸色清俊,只是平靜淡笑,什麽都沒說。
自古只有人等君,沒有讓君王等的道理,故而太後在雲姮的攙扶下,先行進了殿。
陛下一刻未允平身,便一刻無人敢站起,雖如此,但也有不少好奇心泛濫的,忍不住偷偷往那處瞟了兩眼。
然而,只見他們那不怒自威的皇帝陛下彎了腰,親手将跪在身側的小宮婢扶了起來,甚至還相當體貼地替她擦拭了額角細汗。
衆人皆瞠目。
平日裏他們風言風語,都沒少傳雲禦侍恃美惑君,勾引陛下,但陛下無心美色是人盡皆知的,即便現在對她不一般,也最多是一時興起,他們實則都是在等着看雲姒的笑話。
可這衆目睽睽的,陛下還對她如此庇護,分明是已被美人吃死了,他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雲姒下颌微收,疊手端站着,齊璟拂過她的額,見她唇色泛白,側眸淡言:“趙嬷嬷。”
無需他多說,趙嬷嬷自是懂的:“老奴明白。”
長睫輕揚,雲姒一瞬和那人的目光相觸,他眼底幽邃,仿佛在說毋須擔憂,一切他都已有安排。
齊璟看了她一眼後,擡手示意,越步走向了朝晖殿,跪地的宮婢太監們這才小心站起。
随即,殿內揚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迎聲,待裏邊做足表面功夫,一人一語了事,筵宴便開始了。
趙嬷嬷負責領所有宮婢入殿侍酒布菜,齊璟有吩咐,她自然是将雲姒分配到了玉嘉公主的席側。
雲姒穩步跟在宮女的隊列中,在喻輕妩的席座邊跪坐了下來,執起酒壺為她斟酒,卻聽得旁邊的人一聲輕笑:“半杯夠了,歇着吧。”
雲姒愣了愣,将酒壺放了回去,規規矩矩道:“公主随時吩咐。”
喻輕妩手背慵然支着下颌,揚唇看她:“之前還喚我嫂嫂呢,這才幾日,就不認了?”
她們确實沒面上這麽生疏,但身份擺在這兒,雲姒垂眸,壓低的聲音從唇齒間飄出:“這兒人多……”
“怕什麽,”喻輕妩懶懶捏起金樽,落到唇邊,随口言了句:“你哥哥在對面呢。”
說話聲不大,只她們倆能聽見而已,何況如此盛大的筵席,也沒人留意她們說了些什麽。此刻大殿琴音點點,夔龍金燈耀照中央,教坊司的舞女為賀慶典翩然起舞。
承天節,臣子與君王同樂,殿內更是少了平常循規蹈矩的束縛,朝臣們四下敬酒攀談,很是喧鬧。
趁着歡騰,雲姒悄悄擡眸往對面探去一眼,透過舞女們飛旋飄轉的輕紗,隐約間,果真瞧見了哥哥。
但也不敢看太久,很快雲姒便将目光收回,卻在回眸的那一瞬,驀地撞進了殿上那人投來的眸光。
相隔半殿的距離,他在那高高的禦座之上,和她遙遙對望良久。
雲姒心跳不由加快,正要低眸回避時,她注意到伺候在他身邊的那小宮女,有意無意挪動膝蓋靠近了他些,而後柔笑向他遞了盞酒,似還低語了句什麽。
而那人深俊的雙眸望着她,卻是擡手緩緩接過。
雲姒凝眉,他和那個小宮女離那麽近,還喝着別人替他斟的酒,越想,就莫名地越發不舒坦了起來。
原是清婉無比,這一下雲姒臉色一變,抿唇瞪他一眼後,倏地将頭轉了回來,再不看他了。
小姑娘的心思是一點兒都不懂隐藏,喻輕妩看在眼裏,忽然散漫笑了聲:“要不然,我再請旨将你換過去?”
雲姒正低頭生無名氣呢,聞言思忖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她的意思,話裏攜了濃濃的賭氣:“不要。”
喻輕妩唇側勾着笑意,眸色幽幽,語氣卻深長了起來:“我也覺得不去的好,去了還得看人臉色,哪有我這兒閑散。”
雲姒也知道,太後就在殿首一側,若是被她盯着一舉一動,那該有多壓抑。
說話的功夫,殿中央的舞女們無聲退了下去,随之琴音一轉,綿延似流水般在殿內漾起。
大多數人都心在酒色歡言,對這琴音倒是不以為意,但雲姒一下聚了神,那曲調,她最是耳熟不過了。
是廣寒憐。
在筵席之上奏這曲廣寒憐,那舞的,可不就是那人修補後的幻羽?她記得,幻羽舞是雲姮準備的。
雲姒凝眸,望向殿門處,果不其然,雲姮換了身絲柔舞衣,半露腰肢,契了曲音,踮着腳尖輕盈入殿,她身後跟了幾個舞女伴襯。
踩着一弦一調,雲姮舞姿曼妙,在殿中央翩然回轉,她眸波含情,每一個旋身而回,都勾着眼角似有若無将君王凝睇。
殿內安靜下來,唯曲音悠揚萦繞,官臣們都漸漸暫停了攀談,開始欣賞這精妙絕倫的舞,私下一問,才知這便是傳聞中失傳多年的幻羽舞,于是紛紛感嘆着人間難得幾回聞。
雲姒卻是神情淡淡。
雲姮所跳幻羽舞并不是原譜,而是那三日在養心殿,齊璟照着她的樣子一點一點畫出來的。
她慢慢斂回目光。
待最後一聲琴音落地,幻羽舞畢,雲姮泛着柔情百轉的笑靥,身姿妖曼,上前俯拜禦座之下:“雲姮獻醜,僅以此舞賀陛下之喜,願陛下萬壽無疆,福與天齊!”
而齊璟倚靠禦座,都不知方才有無在看,總之這會兒是連眼皮都沒掀一下,他唇邊是淡淡的弧度,卻只極不上心地說一句:“賞。”
他的态度不冷不熱,雖是給了太後面子不讓她難堪,卻也未表現出大喜。
若不是他親口說過非雲姒不要,雲姮此刻想必會黯然神傷,但知道自己如何也成不了他的人後,她求不得,便起了別的心思。
她得不到不要緊,但不會讓給別人。
雲姮盈盈叩拜:“謝主隆恩。”眼底一暗,轉瞬她婉聲道:“臣女舞藝拙劣,不敢向陛下讨賞,不過臣女有一主意,定能為筵席助興,不知當不當講。”
齊璟容色一片清靜,未有開口之意,這時太後倒是應了句,聲音圓潤:“說吧,哀家倒是有些興趣。”
皇帝神情不辯,久不言語,雲姮便借了太後的膽,低首道:“往昔京都城內盛傳,雲四姑娘一曲廣寒憐驚絕人間,幾無人見過,但确是不假,臣女雖也自幼習舞,卻不及其半分……”
雲姒本靜跪在喻輕妩旁側,聽得這話,眸心一跳,雲姮在這時候提起她,甚至貶低自己将她擡那麽高,準沒好事。
而殿上一言不發的那人亦是微不可見地凝了眉,冷了眼。
只聽雲姮接着說道:“雖說今時不同往日,無奈只得曲終人散,但雲姒妹妹的舞藝實在令臣女嘆服,就這般埋沒了也是可惜,臣女想着,不如請雲姒妹妹舞上一曲,為承天節添添彩。”
此話一出,席間便有了細細碎碎的私語。
一直以來,都傳着那京都第一美人舞姿綽約,但也只是傳聞,雲姮這番當衆點了出來,誰人不好奇,那到底是如何個驚絕人間法。
赫連岐的坐席在雲遲旁側,聞言他來了興致,收回暗暗撫摸在宮婢腿上的手,飲盡一盞酒,将目光投向對面。
從殿外經過時那驚鴻一瞥,女子的嬌容芳顏便在他心上揮之不去了。
他面色染了酒意,凝着遠處那玲珑有致的身姿,笑裏滿是趣意,揚聲道:“美酒得配上美人才好,如此妙極的舞,可有幸見見?”
他語色間漫浮玩味,雲姒聽了很不舒服,赫連岐并沒有點她的名,但這話顯然是對她說的,他這麽一瞧一語,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這邊。
雲遲暗蹙眉宇,聲音不抑不揚,獨對他道:“赫連将軍,筵席獻藝應都經過日夜練習,這般臨時起意,若出了差錯,豈不是擾了陛下興味?”
赫連岐哈哈一笑:“讨了樂子罷了,出錯又無妨?”他掃一眼雲遲:“雲将軍別舍不得,今日普天同慶,陛下想必不會怪罪的。”
雲遲眸色漸冷,話還未出口,便聽得太後昂銳的聲音先響起:“哀家覺得這主意妥,姮兒,安排下去,讓雲姒為陛下獻舞助興吧。”
雲姮嘴角一點得意的痕跡,應下,起身正要帶雲姒去換舞衣,方才一徑沉默的那人漠然出聲:“退下!”
“雲姒願為陛下獻舞——”
清婉的音色似一泓清泉在殿內傾淌而過,齊璟眉梢一緊,卻見雲姒已然站起,将他的話截斷。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是不是都不愛我了嗚嗚嗚嗚嗚
真車就這兩天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