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日, 尚嬌跟劉嫚兩個約了一起來瞧虞宓, 聽聞虞仲煜的事兒, 劉嫚惋惜道:“大夫都如何說的?三哥年輕力壯,往後的日子長着呢, 定能恢複的。”
虞宓給兩人續了杯茶, 看了看尚嬌, 微微笑道:“自得慢慢尋着好大夫,左右已經出了這事兒, 再急也沒用。”
“說的是。”
二人說話, 尚嬌沉默了一會兒, 淡淡道:“既如此, 我跟嫚兒去瞧瞧罷,也不枉來了這一遭。”
虞宓笑着起身, 請二人跟着過去, 劉嫚墜在後頭,雙手合着一拍, 嗳呦一聲。
“咱們過來,一點兒禮物都沒帶,這會子去瞧三哥,莫不是空手去。若不是, 這會子出去買點什麽來。”
尚嬌回身瞧了她一眼, 聲音輕微,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不必了, 過來的時候,我自家裏帶了些吃食。”
随即便叫身旁丫頭,過去馬車上取,片刻回來,劉嫚瞪着眼睛。
丫頭手裏幾個黃紙包壘起,又用紅繩子上下東西纏着,一共三個。
卻像是提前精心備好的,劉嫚跟在尚嬌身側,嘁嘁喳喳,抱怨道:“阿嬌你一點不厚道,喊我過來卻是自個備了禮,也不知會我一聲兒,倒是我空手而來,可沒個意思。”
尚嬌道:“咱們一一道兒來的,我送的自有你的一份兒。若是個個都提的大包小包的,過于正經了不說,阿久跟月姨心裏恐也過不去,又要好好招待咱們,倒是添麻煩來的。”
劉嫚想了想,一時又高興了,笑道:“也是,只是叫你一人破費,我怎麽好意思。”
尚嬌笑了笑,說了句沒破費,那些全是她親手做出來的,卻是沒破費。
虞宓前頭聽見兩人說話,低頭一笑,只管引路。
叢桂軒丫頭們聽姑娘們過來了,忙迎了出來,帶進屋裏去。
送上茶水,到外間候着去了,劉嫚尚嬌兩個跟虞仲煜問了一回好,依着主次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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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一回話,底下丫頭熬了藥來,說是該吃藥了,虞宓接過去。
劉嫚卻驚呼一聲,說是帕子忘在落霞閣了,虞宓叫雲桑陪着過去找。
于是屋裏便只剩了三個人,虞宓端着藥,喂給虞仲煜,将将還有兩三口的時候。
外頭又有丫鬟來,說是劉姑娘喊姑娘過去呢,虞宓點點頭。
巧是尚嬌正坐在她下首,随手把碗交到尚嬌手裏,自個出門子去了。
這裏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陣,空氣都安靜了,虞仲煜忙道:“給我罷,我自己喝。”
尚嬌卻是沒理,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阿久交給我的,自是要我幫忙的,既是個病人,乖乖躺着就是了。”
說着,遞了藥到他嘴邊,沒了法子,虞仲煜只得喝了。
兩個人都沒說話,氣氛倒是融洽,尚嬌遞過去一勺,輕輕道:“苦不苦?”
虞仲煜搖頭,“不苦,喝慣了就好了。”
尚嬌輕聲笑,“阿久最是怕苦,吃個藥難如登天,一母同胞的,卻是不一樣。”
虞仲煜也道:“她就是那樣,帶苦味的東西從來不吃的,苦瓜、黃蓮都是她要敬而遠之的吃食。”
一時,倆個人都沒說話了。
不過是半碗藥,該是兩三口的功夫,他卻覺着過了許久似的。
好容易吃完了藥,方放下碗,虞宓跟劉嫚兩個也進來了。
虞宓在前頭道:“你說你,撿個帕子也這般費工夫,明着在眼前,卻是瞧不見。”
劉嫚嘟嘴,也不跟她反駁,小聲道:“那它躲着我,我如何瞧的見呢。”
虞宓回身,“只你方能想出的借口,也難為你。”
這裏坐了會子,前頭二太太叫人請幾位姑娘過去用飯,便起身準備過去。
劉嫚拉着虞宓前頭走了,尚嬌在最後,走到門邊,倚着簾子回首,囑咐了一句,“切莫多想,好好養傷。”
虞仲煜本是瞧着她們出門的,不想她會回頭跟他說話,愣了一下,終是笑了,點點頭。
柔陽和風的午後,蓼蘭院裏安安靜靜的,小丫頭們皆在廊下打盹兒。
屋裏,二太太揉了揉眉心,一臉愁容,知椿将信箋收起來,倒了一杯酽茶來。
二太太近日愛吃這個茶,“太太也不必為這個憂心,說來,倒是要感激他家這般時候露了出來呢。誰家沒個大起大落,說句不好聽的話,咱們也不定能好千秋萬代的,若是哪一日有個什麽,依那家現在的做派,怕是也指望不了。”
原是夏侯府聽虞仲煜腿怕是好不了,先前沒什麽動靜,只派了個管事來問候。
二太太摸不準人如何想的,也不理論,只當他家要緩緩呢。
其實,已是做好了準備的,畢竟這門親事還未落到實處,虞仲煜人又不好了。
早知有這一遭的,沒想來的這般快,急吼吼派人送了個信便罷了。
二太太氣的心肝疼,倒是要找他家理論,只是理論了又如何,就是做成了親事,怕也是仇家了。
知椿自來是好脾氣,今兒也是氣着了,冷笑道:“這也是大戶人家的做派?倒是頭一次見呢,撇的太幹淨了些。”
二太太嘆氣道:“阿煜可如何呢?若是知曉那家罷了親事,這樣的親家沒了,我半點不可惜,只可憐我兒子,對人掏心掏肺,到頭來落得這般個模樣。”
又道:“都是我看走了眼,瞅着是個好的,不想卻是跟咱們無緣。”
知椿勸道:“太太莫急,好姑娘只他家有了不曾,待咱們公子好起來,定能有更合心意的。”
主仆二人唉聲嘆氣一陣,雖是生氣,卻也是正理兒,好歹這樣的人家,還是沒有牽扯的好。
雲桑自後頭房裏提了水回來,見姑娘還坐在窗前發呆呢,也不知如何。
方才說是去太太屋裏,卻不過一會子功夫就回來了,直坐到窗根底下,半日不動。
走過去,打開炕上的箱子找布,一面問,“姑娘方才不是太太屋裏去坐,這般快就回了?說什麽呢。”
虞宓回了神,卻是嘆口氣,沒說什麽。
雲桑笑道:“又怎麽了?可是太太扣你月錢了,唉聲嘆氣的。”
虞宓搖搖頭,煞有其事感嘆道:“我嘆世道艱難,人心不古。”
雲柳進來,噗呲一笑,跟雲桑對視一眼,“每每姑娘卻有些白了世道的了悟,我們都是俗人,只知柴米油鹽的,再做不了個悲歡的姿态。”
虞宓道:“還是不做的好,就為柴米操心也挺好的,何嘗不是簡單的日子。”
雲桑笑道:“便是咱們小戶人家,也有那許多不可如意之事兒。成日家在姑娘跟前倒是開開心心的,殊不知,這是咱們不該表露出來,叫主子瞧見罷了。誰個私下裏還沒個愁緒,端看各人如何排解。”
雲柳也道:“可不是,所以說這過日子,當真應了那句話――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虞宓聽她們說了一通,下了總結道:“可見,苦不苦,世人皆苦。我這般苦意,在旁人跟前,卻是小巫見大巫了。”
兩個丫頭皆笑起來,說道:“可沒見這般的,還要跟人比比誰更苦呢。”
虞宓也笑着站起來,換了一身衣裳,前頭去了。
叢桂軒外院也是靜悄悄的,想必小丫頭皆玩去了,便徑直進了幾間正房後面的寝室。
雲香坐在門前小幾上,繡帕子呢,瞧她來了,忙站起來。
虞宓示意不必理會,自個進去了,虞仲煜早便聽見虞宓的聲音,只等着她呢。
虞宓進了門,見哥哥坐在床上看書呢,笑道:“我就知你閑不住,那些個經史子集,你不累,它們也累啊,好歹都歇歇。”
虞仲煜道:“坐着也沒事兒,看會子閑書打發時間。”
“閑書?哪來的閑書。”她這位哥哥,那是四書五經忠實的擁趸,自來不瞧閑書,背叛聖學的。
虞仲煜垂下眼,手握成虛拳,微咳一聲,“上回嬌妹妹給的。”
阿嬌給的?虞宓拿過書來一瞧,原是一本《殘游記》,皆是些身體有缺陷之人,或文上或武上取得成就的事兒。
難為阿嬌找了這麽一本書來鼓勵哥哥,而真該跟哥哥有牽扯、共患難之人,卻是唯恐避之不及……
虞宓眼神暗了暗,要如何跟哥哥說呢,他心悅之人,因着他的身體缺陷,一刻也不能等,不再繼續這門親事。
“阿久,阿久?想什麽?”
“嗯?”虞宓回了神,抛下那些事兒,笑道:“哥哥這裏不是有一本《閑情偶寄》,阿嬌最喜看那個,你也喜歡,想來倒是志趣相投。”
《閑情偶寄》寫的是一對極有趣兒的恩愛夫妻,平淡的日子在他們眼裏,卻是詩酒花,游山玩水,肴馔美酒,一雙巧手,什麽都會的。
“你上回看到的佳肴篇,裏面有一道白雪梅花肉,阿嬌就會做那個菜。”
虞仲煜眼前一亮,“果真?”
他跟虞宓兩個皆是愛吃的,尤其古書裏有些什麽殘缺食譜,定要倒騰出來,小廚房時常雞飛狗跳。
虞宓笑道:“哄你做什麽,待明兒,我喊阿嬌過來,讓她露一手給你瞧瞧。”
“你倒是把人家當什麽使喚呢,該給你做飯的不是。”
虞宓道:“我自也要動手的,阿嬌卻不會跟我計較這些,你等着就是了。”
這般說着,第二日,虞宓果是下了帖子邀人來玩。
卻說姜元讓自張大夫處瞧病回來,也帶了個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親退了,腿也會有希望的,我是好人啊,怎麽會叫好哥哥殘疾呢,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