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虞府一大早上, 二門處便停了幾輛車子, 家下人來往着放東西。

待收拾妥當, 要出門的人卻是還沒過來。

車夫等在車前,馬兒好似興奮的很, 噗噗打着響鼻。

過了會子, 後頭吵嚷起來, 方見三公子坐在輪椅上,叫小幺兒推出來。

虞宓跟在虞仲煜後頭, 瞧着人将虞仲煜扶上車子, 跟二太太道:“娘回去罷, 我陪哥哥去, 定是能瞧好的。那位張大夫便是給讓讓調理身子的那位,醫術是極好的。”

二太太瞧着外頭忙活, 道:“我若是得空, 便要跟着一道兒去的。到底府裏這一大攤子丢不下,你爹又巧是有要事忙, 只你兩個去,多少不放心。”

虞宓笑道:“有什麽打緊,不是說了叫二表哥陪着去的,公主身邊的侍衛都借來了, 斷不會有事兒。”

二太太只得點頭, 催人快走,虞宓便上了虞仲煜的車子,吩咐人出發。

方出門, 巧是姜紹謙騎在馬上,帶了一隊人等着呢,瞧見馬車出來了,也就夾了馬腹,前頭走了。

路上耗費兩個多時辰,終是到了張大夫的藥爐,因着姜元讓來這裏,跟張大夫提起虞仲煜腿傷的事兒。

張大夫便說,叫他來瞧瞧,這才有了今日這一行。

知曉他們今日過來,這會正等在門外,瞧見人到了,迎了人進屋。

閑話少說,便叫小幺兒卷起虞仲煜的衣袍,要瞧瞧傷勢方能說話。

硯臺忙一膝落地,解了虞仲煜鞋子,露出傷腿。

張大夫拿出個木制小錘子,自腳踝處一路往上敲,每挪一寸,便問他可有感覺。

虞仲煜微抿唇,一直在搖頭,虞宓跟姜紹謙兩個瞧着,皆緊張的手裏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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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夫敲完了,扶起他的腿瞧了瞧,又問他可還記得摔傷時,哪裏受傷最重。

虞仲煜微垂着頭,想了想,說了地方,張大夫再去瞧。

兩條腿皆是微腫着的,姜元讓說的那一處卻是比之其他地方還有些烏青。

張大夫撫了撫雪白的胡子,靜默片刻,自藥箱裏拿出個一寸長的刀片,不知在腿上哪處劃了一下,一時血便流下來。

虞宓看的愁眉,手裏攥緊帕子,仍是沒作聲兒,張大夫細瞧淌在腿上的血,卻是紅中帶黑,好些凝聚成塊兒。

一刻鐘後,方站起身來,笑道:“好說,好說!咱們先拔個火罐。”

虞宓忙問,“敢問先生,家兄的腿如何?可能好。”

這話問的忐忑,畢竟聽了太多叫人失望的話。

張大夫又撫了一回胡子,笑眯眯的,“姑娘找我治腿,那是找對人了,若是早來幾日,更省事兒哩。”

虞宓有些不敢相信,小心道:“原是好些大夫都說不能好的,若是先生出手,家兄能再度站起來,當不知如何感激先生。”

張大夫笑着擺擺手,後頭去找器物去了,虞宓蹲在虞仲煜身邊,眼裏擒淚,“哥哥可聽到了,你的腿可以治好的,很快就能好。”

虞仲煜抓住虞宓的手,很用力,眼眶微紅,神色有些不敢置信。

害怕這只是他發瘋了做的夢,說話小心翼翼,“真的?阿久,我的腿還、還能站起來。”

他有多努力、都辛苦才接受了自己腿斷了的事實,才能不去想,拼命适應作為一個殘缺之人的生活。

如今,有人說,他的腿能好,好怕這只是他日有所想,夜有所夢的幻想。

虞宓笑道:“是真的,你的腿能好。”又轉頭道:“是不是?二哥。”

姜紹謙成親之後,氣質越發沉穩,這時候慎重道:“我聽到了,表弟的腿能好的。”

張大夫拿了東西出來,見兄妹兩個快要哭作一團,笑着安撫了幾句。

便拿出幾個拳頭大的罐子,不知朝裏頭放了什麽東西,點上火,“啪”一聲,按在虞仲煜腿上。

不一會兒,一雙腿上滿是淺棕色透亮小罐,莫約兩刻鐘後,裏頭漸漸滲出血水來。

虞宓拿出帕子,擦了擦虞仲煜額角的汗,張大夫正在配藥,拿起手頭的輕嗅。

“莫急,他腿上瘀血太多,脈絡都給堵住了,通了之後,腿就有感覺能動了,我也好治了。”

虞宓點點頭,問虞仲煜,“感覺如何?”

虞仲煜臉上皆是豆大的汗滴,輕微搖頭,“小腿沒感覺,只是上腿很熱。”

待到罐子裏快要滿了,張大夫方一個一個拔下,打了水來盥洗幹淨。

又拿出一個舊布包,攤開一瞧,卻是一排長二寸,泛着光的細針,稍微火上過去,眼疾手快刺到腿上。

來的時候,晨光微現,回的時候卻是暮色沉沉,姜紹謙打馬走前頭,仍是來時的人往回走。

進了城,招過底下人先回去傳個信兒,從容起來。

此時,“不羨仙”的二樓上,一間上房裏,虞宸坐在窗邊,瞧了瞧身後的人,嘆口氣。

夏侯恬微微笑着,姿态娴靜,動作優雅的煮茶。

成套的官窯瓷器,光亮可鑒,淡淡清的茶,虛煙袅袅。

那雙手,纖細潔白,粉粉的指甲,輕掀起茶蓋,扣上竹篩。

聲音輕輕的,使人聞之難忘,如此一個溫潤的姑娘。

“表妹特特邀我出來,又不說話,到底如何呢?”

虞宸看了窗外一會兒,翻身回榻邊坐下,清清冷冷的,倒似宋轶。

“表姐不是在跟我三哥議親,今兒我聽家裏下人說算了,倒是如何?”

夏侯恬神色一僵,“竟是傳的這般開了,本是極隐秘的才是,你如何聽到了。”

“不是哪個無關緊要之人嚼舌根,是我無意聽二嬸貼身嬷嬷說的。我三哥哪點不好,明明都說好了,你為何又出爾反爾。”

夏侯恬放下杯子,靜默片刻,“這是我娘決定的,我一個姑娘家,哪有置喙自個婚事的餘地。”

虞宸有些急了,靠近一些,盯着她道:“你倒是如何想的,終身大事,我不信舅母不會知會你一聲。”

夏侯恬仍是悠閑的姿态,“表妹,你問話總是這般叫人難解,不論我如何想,跟我說了他,我不反對,沒成事我卻不會惋惜,可懂了。”

虞宸着實着惱,古代的女子真個氣人,“你是不是為着他腿傷了,當他往後只能癱了,方打發了親事的。”

夏侯恬一頓,似是困頓,“他的腿倒是傷的如何,我卻不知的,遑論為這個拒掉親事。”

虞宸瞪大眼睛,“我不是叫人知會你的,還跟表哥說的,你不該不知我三哥腿斷了的事兒。”

夏侯恬臉色一冷,“我一個深宅裏的小姐,打聽外頭那麽多事兒做什麽?是我跟屋裏人說的,不準跟我說那些,否則便攆出去。”

虞宸難以置信,不信世上有這樣自閉迂腐之人,“若是成了親事兒,他便是你未婚夫,問候一兩句你都不肯,表姐你真是...”

一時,也想不出如何形容她了,夏侯恬卻是臉色未緩。

“你先莫急着說我,你知那些夫人在背後如何說你呢,你也該收斂着,安分待在屋裏為是。就這酒樓,可是你個姑娘家該抛頭露面經營的?我實話告訴你,安王妃最是喜好娴靜慧珍的女子,你若真嫁進去,這樣卻是不行的。”

虞宸一時也神色冰涼,“姐姐顧好自個便罷了,我的事兒,我自有分寸。”

都來嫌她經商,她賺的那些錢,在舅家用少了?一孝敬舅舅便是上千兩,這會子倒是知她在外露面了。

她不但要将“不羨仙”經營成望京第一酒樓,往後還要開創首飾帝國。

那座鑽石山,她正想辦法買呢,若是到了手裏,富可敵國也不是那般困難的。

只是為着這事兒,她覺得對虞仲煜不起,害他斷了雙腿,她還沒找到好大夫治好他,表姐這邊又退了親。

終究愧對于三哥,頭疼了會子,心想:罷了,她一定好好留意,身邊的阿悠、七公主哪個不好,便不是她們,也定給三哥找個優秀的姑娘做妻子。

這裏二人話不投機,終是說不下去,也沒了心思,也便分頭回去了。

且說這日回府,卻是瞧見三皇子身側的一個侍衛跟姜元讓一道兒呢。

虞宸眉心一鎖,想到什麽,有了,她無權無勢,買不來那鑽石山,那些個皇子可以啊。

況她跟三皇子雖說關系不親近,好歹有點交情,若是再有人引薦,該好說話的多。

有了主意,也有幹勁了,待姜元讓又一次自二老爺書房出來,本是要進後院瞧阿久的,不想先叫虞宸攔了去路。

虞府院子裏的冷月亭,在一處池畔,雕欄玉柱圍着,暑熱天氣來的人極少。

二人對桌而坐,虞宸倒了杯茶,推到姜元讓跟前,笑道:“今兒找表弟來,也是有大事想跟表弟商議。自古以來,為前途奔波者不計其數,卻少有成功的。我卻是有他法,下可保富貴,中穩固權勢,上卻能位極人臣。”

姜元讓未動杯子,心裏想着阿久在做什麽呢,一面又奇怪,他如何會跟五姑娘坐在這兒。

心裏千回百轉,臉上不露聲色,淡淡道,“姑娘到底想說什麽?”

虞宸笑道:“我就喜歡表弟這般爽快的人,實不想瞞,前兒我瞧見表弟跟三皇子的人一道,便知你如今在做什麽了。不若表弟帶我一個,如何?”

姜元讓眉心跳了跳,“你想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成大事者無權無錢卻是寸步難行的,我便沒濟世之才,也不似表弟頭腦的用處,堪稱智囊。只我到底有些用,其他的我不在行,若說賺錢,卻是沒人比的過我的。”

姜元讓莞爾,端起茶杯輕呷一口,“你要當他的錢袋子?”

虞宸道:“有何不可?”

姜元讓微微往後靠了靠,實是想不通虞宸到底想做什麽,世家大族的姑娘,衣食無憂。

她卻自個經商,賺的滿盆金缽猶不足,現下卻是改朝換代也要插一手。

他都沒想過位極人臣、流芳百世,她一個姑娘家,到底如何想的。

想不通,也不糾結于此,他擔心的另有其事,頓了頓道:“府裏有人知曉嗎?”

虞宸一時沒反應過來,姜元讓少不得又問,“你同大将軍商議了?還是我姑父支持你。”

虞宸目光閃了閃,“為何要叫他們知曉?”

“那恕我不能幫你。”

說罷,站起身來便走,虞宸也站起來,瞧着姜元讓背影,卻是沒有放棄的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我寫這個穿越女是不是跟大多數穿越女一樣,我記得有個人形容所有穿越後打怪升級的穿越女――不安于室。

我覺得這個詞形容的很貼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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