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虞宓到老太太跟前請了安, 說了會子話, 過來蓼蘭院, 二太太眉開眼笑,跟知椿囑咐事情。
虞宓先到裏間去, 烨哥兒最是閑不住的時候, 底下丫頭們的毽子, 他都得鑽研一番如何做的。
此刻手裏拿着個羊白銅二馬車水煙袋,還要吸一口。
虞宓忙過去, 解了腰間的香囊給他換下來, 叫丫頭将水煙袋放高些。
烨哥兒将手裏的香囊扔給虞宓, 虞宓再給他扔回去, 姐弟兩個玩的不亦樂乎。
二太太.安排完事情,進來瞧着, 虞宓一面撿起香囊給扔回去, 一面問,“幾日不見哥哥, 他人呢?”
因着議親,虞仲煜近期課業皆松了些,想着這事完了,也算了了一宗大事兒。
二太太笑道:“不是納吉?他去城外尋雁去了, 怎麽着也得顯出咱們的重視。”
虞宓點點頭, “阿嬌不會介意的。”
二太太笑道:“阿嬌是個好孩子,只咱們該備的禮數不能少。”
虞宓抱着烨哥兒,給他喂水, 烨哥兒坐在姐姐腿上,一手抱住她手臂,一手扶着杯子。
待喝完,丫頭媽媽們跟着,院子裏玩去了,虞宓瞧着人出去,方坐到二太太跟前。
“娘瞧我做什麽?”
二太太抽出帕子,輕撫過鼻尖,笑道:“元讓身子如何了?”
虞宓把玩水杯的動作一頓,緩緩道:“自是一日一日在好呢,定能痊愈的。”
二太太看了看她,眉目上染了憂慮,“你哥哥下來便該你了,元讓我是如何都滿意的,家裏也好,你嫁回去,我是放一百個心。只是他的身子實在叫人擔憂,我跟你爹在婚事上也不逼你,阿久,你要想好,若是元讓身子一直這般,你可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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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宓一愣,半日,明白過來,這是怕她往後後悔,微微笑道:“我跟他一處十幾年,娘可瞧見我有半分不耐?”
二太太道:“原先的相處,你只是他的表姐,說句實話,頂多在他病着時,多問候兩句,何曾侍湯侍藥,一旦成為他的妻子,便不一樣了。為着他的病,提心吊膽不說,身子不好時,也有的折騰呢。”
虞宓抿了抿唇,這些她都不曾想過,沒經歷的事兒,她不敢保證。
二太太瞧她沉默,也就不說了,“阿久,你好好想想,現下若是後悔還來的及。”
聽了二太太一席話,虞宓愣是好幾日沒回過神來,府裏本就她一個姑娘。
成日家沒人說話,更沉默了,好些日子不曾踏出門去,便是虞仲煜跟尚嬌的婚期定下了,她也沒甚多注意。
已是十月份了,天兒涼的快,姜元讓近日也是忙,皇上真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幾位皇子虎視眈眈,不敢有半分松懈。
三皇子近兩年嶄露頭角,根基尚不穩,也是神經緊繃,不敢松氣。
近半月沒進虞府,再次來,府裏裹上一層白練般,天地一色,有幾分陌生。
先去書房見了二老爺,姜元讓正要去落霞閣,不想姑姑派人喊他過去說話。
便腳下轉了方向,待了兩刻鐘而已,出來時,他輕輕抿唇,眼底神色難辨,指尖有些抖。
卻是一言不發,直往落霞閣去,路上的雪都叫人掃幹淨了,他一身狐裘,立在雪中,比之冰雪還冷。
站在院子外頭,聽不見裏頭聲響,他本體寒,受不住涼,方才又沒拿手爐。
站了這麽一會兒,手腳已開始麻木,天上飄了細細的雪下來,落在頭上、眉上,再融成水,更冷。
跟着的季東還好,習武之人不懼嚴寒,平安卻是受不住,縮着脖子,哈氣暖手,小聲道:“公子,咱們不進去嗎?”
姜元讓微垂眼睫,抖落了上頭的雪花,聲音很輕,“回罷。”
麻木的腿方動了動,不想眼前緊閉的紅木大門開了一邊,一個穿着厚實的小丫頭探出頭來。
“诶,表少爺來了?”又轉頭喊了一聲,不多時,雲桑卻迎了出來。
“這天寒地凍的,公子如何站在門口不進去?”瞧幾人身上皆有積雪,笑道:“快進去暖暖罷,莫凍壞了身子。”
姜元讓想起虞宓,突然便想見她了,于是也不推脫,擡步往裏去。
雲桑請了季東跟平安到側間吃茶烤火,姜元讓卻是自個進了主屋。
穿過側間,到後頭她卧房外的碧紗櫥下,虞宓跟雲柳打絡子呢,見人進來,雲柳行了禮,退出去。
虞宓身上穿着家常衣裳,袖口跟頸間皆是暖融融的兔毛封口,盤腿坐在榻上,見他站着不動,只癡癡望着她。
趿鞋下地,牽起他冰涼的手走到榻邊,解了外頭的大髦,推他坐到榻上,接過雲桑倒來的熱茶。
姜元讓似叫冰雪凍傻了一般任她動作,挨着榻沿坐着,微垂着頭,嗓子暗啞的開口,“阿久,你是不是後悔了。”
好似許久未曾說話一般,一字一字吐的艱難,虞宓微微一愣,揮了手叫雲桑下去。
将杯子放在炕上的小幾上,彎下腰,輕聲道:“你說什麽?”
他覺得後頭哽的慌,半晌說不出話,虞宓又問了一遍。
緩了好一會兒,擡起頭,他眼眶紅紅的,眸子浸在水中一般,眼裏滿是掙紮,“你,是不是,不想嫁給我了。”
這話問的實在艱難,幾欲說不下去,虞宓瞧他眼眶上懸着的淚珠,心便軟了。
“我何時說不想嫁給你了?你一個人胡思亂想什麽?”
他眼珠不動,豆大的眼淚欲落不落,實在可憐的緊,心頭仍是窒息的疼。
他們半月不見了,阿久沒過問他一句,人不見,信也無,今兒他好容易抽空過來。
姑姑拉他說話,卻說什麽不要怪她,當時他覺得天都要塌了,沒有什麽比阿久不想嫁他了更能叫
他無望。
原是二太太會錯了意,虞宓近日想事兒,二太太只當虞宓聽進了她的話,要反悔。
該先給姜元讓說說,不想卻是烏龍一場,虞宓幾日關在家中,萬事不關心卻是因着姜元讓,卻不是不嫁他了。
姜元讓還是沒有安全感,看着她道:“可你近日對我不聞不問,也不大理會我,也不關心我身子。”
虞宓叫他緊緊盯着,實在不舍他這般患得患失,終是放下心頭芥蒂。
摸了摸他的臉,低頭道:“我怕我做的不好,承擔不起一個妻子的責任。”
“我也是。”
虞宓道:“我不聰敏,不知如何對你好,如何才是愛你。”
“我也是。”
虞宓道:“我還不會照顧人,怕照顧不好你。”
“我也是。”
虞宓頓了頓,又道:“我考慮了太多,總怕不能給你最好的。”
姜元讓心頭已豁然開朗,恐懼如潮水般退去,伸手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懷裏。
閉了閉眼,淚珠終是掉在她衣襟上,小聲道:“我不要最好的,只要你,你便是我的最好。”
虞宓微微嘆口氣,心頭還是思緒萬千,摸了摸他的頭發,“我若是照顧不好你該如何?我從沒伺候過人。”
他聲音沙啞,“我不要你伺候,我會相顧好自己,你就陪着我。”
虞宓眉心攏了幾攏,又聽他道:“阿久,我們都是一樣的,你有顧慮,我也有,現下咱們都不想,等到時候在一起解決好不好。”
她沉默了片刻,終是回了一聲好,就這樣罷,想多了倒是庸人自擾,誰生來便萬事都會的,她什麽都有顧慮,他何曾不是,只兩人好好的,沒有什麽不能過去。
近年底的時候,虞府終是迎了尚嬌過門,府裏上下熱鬧忙亂了好些時日。
這下二太太也松快了,好歹有了個幫手,虞宓瞧着尚嬌算賬,也不說話只笑。
尚嬌撇了她一眼,微微笑道:“你瞧我做什麽?”
虞宓笑道:“不做什麽,看你好看,如何?我哥哥可犯渾。”
她們皆知虞仲煜之前喜歡夏侯恬的,虞宓擔憂他倆之間有隔閡,只是瞧尚嬌的樣子,挺正常的。
尚嬌抿唇,嘴角有笑意,“不知你說的犯渾何意。”
虞宓道:“你倆花前月下,可有琴瑟和鳴。”
尚嬌沒說話,倒是虞仲煜已下課回來了,尚嬌忙起身,幫着脫了外頭的衣裳,待虞仲煜淨過手,遞上帕子去。
虞仲煜擦手的空隙,不住的瞧尚嬌,二人動作默契,虞宓坐在一旁偷笑。
尚嬌繃不住臉紅了,退出了門去,虞宓手在虞仲煜眼前一揮,“哥哥!回神了,嫂嫂都走了。”
虞仲煜回頭,問她,“你怎麽還在?”
虞宓詫異,“我為何不能在?你回來,我便要走。”
虞仲煜忙道:“你嫂嫂定是瞧飯去了,你在我這裏吃嗎?”
虞宓起身,“便是你留我,我還不稀罕呢,可是有了媳婦忘了妹子,罷了,我走了。”
尚嬌帶人提了食盒回來,見虞宓要走,忙喊她一道吃飯,虞宓笑道:“我可不敢打擾,你們吃罷,我陪老祖宗去。”
尚嬌進門,“阿久如何回去了?”
虞仲煜讪讪的摸摸鼻子,道了句不知道,飯後二人一處看書,他不安分,偷偷拉她的手。
尚嬌微瞪他一眼,也不理會,虞仲煜湊到跟前去,将下巴放她肩上,親了親她耳垂,低聲道:“嬌兒。”
尚嬌渾身一個戰栗,昨晚他抱着她,兩人親密無間時,他也是一聲一聲喚她嬌兒。
虞仲煜坐在她身後,雙手環着她,同她看一本書,嘀咕一句,“天如何還不黑?我想你了。”
尚嬌頓時耳根火辣辣的,瞧房裏并無丫頭,方松了口氣,“你安分些。”
虞仲煜笑道:“食色性也,聖人都如此說,有何不對。”
尚嬌無言,只是臉蛋兒微紅,映在燭光之下,別樣的動人。
他又想起疼愛她時,她耐不住哀哀輕泣的模樣,心內無比滿足,謂嘆道:“有你真好。”
尚嬌微微笑,摸了摸他頭發,這樣她就滿足了,終有一日夏侯恬的影子會從他的心裏消失,從而換上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丙子媛 小天使灌溉的營養液,謝謝(*°?°)=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