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鄭令一臉頹唐的坐着,心中從未有過的酸楚。只覺得全身哀毀骨立,有一種摧心剖肝似的痛。又覺得心中燃起一股無名孽火,攪得他肝腸寸斷,透骨酸心。

無論是什麽樣的感情,都終究敵不過“人心叵測,世态炎涼”八個字。

那人不就是為了讓他後悔,讓他心涼嗎,不就是為了讓他死心嗎。

他靜待時機,就為了光明正大的擺脫他,他做的這一切好像也這麽的順理成章。

他說過的那些話,只是讓那人更加的下定決心離開他吧。

雖然不過是進了一次警察局,這對他來說也不算什麽,畢竟他不在乎;可是現在卻覺得萬念俱灰——因為他最在乎的狠狠抛棄了他。

真是可笑,他又想,自己可真是可笑。竟然将自己投入到了一份不可能維系的感情,還想要從中得到些什麽,真是可笑。

他從來沒有做過這樣失敗的交易。

失了自己,也失了心。

下輩子一定要做那人的心髒,最起碼我若停止跳動,你也不能獨活。

鄭令的案子終于有了眉目,拖了這麽久,鄭令不知是好是壞,鄭定州也再也沒給他帶過什麽消息,估計還在生他的氣,他反倒不在乎了。

怎麽樣都行,總之一切快結束就好了。他實在不願再過這樣的日子,現在他滿腦子都是蕭山那冷入骨髓的聲音,攪得他心灰意冷,惆悵百結。

終于鄭令的案子要開庭了,看着庭下坐的他的父親,他的哥哥,他們一副志在必得的樣子,他的眼裏卻沒有任何神色。只是聽着法官一個一個的傳喚證人,又一條一條的的宣讀法律條文,鄭令始終一言不發,只有他的辯護律師義正言辭的替他辯護,那律師逐一尋找着條條“罪狀”的漏洞,一副飽經沙場的樣子,一看就是個這一行的頂尖人物。

臺下他的父親和哥哥心裏也不好過。

鄭定州不知找了多少人,才終于有一個幹部敢收他的禮,他還是很擔心,因為他知道這個幹部的職位不是太高,好多比他高幾級的幹部都不敢跟他保證,那個人卻拍着胸脯,一副“交給我,你放心”的姿态,鄭定州其實也并不放心,不過事到如今,他也只有死馬當活馬醫的份。

事成不成聽天由命吧,他鄭定州也是個從不低頭的人,沒想到,只一個小小的案子就搞得他心力交瘁,疲于奔命,只在心裏祈求,但願鄭令這小子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今後不要再惹出事端,那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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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憂心的還數鄭邦了,為了讓鄭令這次徹底沒有翻盤的機會,他的确求過蕭山。

鄭令和蕭山的事他也略知一二,也是他将這件事捅給他父親的,本來以為父親會怒不可遏,甚至一氣之下跟鄭令斷絕父子關系,那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接管公司了。

可是事情卻與他料想的不同,父親知道後也只是認為鄭令玩心大,恨鐵不成鋼,只是扼腕哀傷自己教育失敗,卻絲毫沒有提別的事。鄭邦那時候才知道,自己這一步走錯了,這件事不但沒影響鄭令在家庭的地位,還讓父親對他多了一份防備之心,對他也有些疏遠。

他情急之下找了蕭山,那人幾乎是沒怎麽猶豫的就答應了他,當時他也沒怎麽懷疑,還天真的以為自己這次當真要贏定了,他也沒想怎麽樣,以為只要讓鄭令惹上官司,關個十天半月就好了,父親也會重新對他親近起來。

可是他千想萬想還是沒想到是這種結局,過後才明白,鄭家是讓別人給擺了一道,讓別人給算計了,他想找到蕭山,教訓他一頓,可是卻晚了,蕭山已經不見蹤影,人間蒸發了一般。

看着父親每日憔悴的面容,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将事情說出來,但又不得已的咽了下去,他好幾次都給蕭山提供過幫助,這些是萬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只要蕭山不說,想必別人也不會知道。

如今鄭令在那小小一隅裏失魂落魄,肝腸寸斷的樣子也令他有些心驚,一向處亂不驚的鄭令竟也有這樣的時候。

他想起小時候的鄭令,總是很活潑,很聰明,很會讨人喜歡,大人們也總是拿他倆進行比較,但他總是反應比鄭令慢了一拍,他雖然有時候也很不服氣,因為有時候他覺得大人很不公平,但畢竟要讓着鄭令,因為他小。雖然有時候鄭令會安慰他幾句,但大多數時候還不是嘲笑他,他也沒辦法,他從小說話就不伶俐,也懶得争辯。

後來上學了,他為了好好表現自己,就努力的學習,鄭令卻總是貪玩,所以他的成績比鄭令好很多,可是鄭令依舊是最受寵愛的一個,爸媽也因為他成績不好對他更關心,那時鄭邦才明白,什麽叫嫉妒。

他們的家裏經常會來鄭令各種各樣的朋友一起瘋玩,有時候搞得他頭都大了,告訴父母,父母卻說:你怎麽不多交些朋友,你看令兒,這樣的人才是做生意的料。後來他也懶得管,懶得理,就算那個小他幾歲的弟弟一臉期待的看着他,一副受傷的樣子。

鄭令也大了,面對他的冷言冷語也不再理會,确是當真開始疏遠了。

一直到現在,兄弟兩人間無形中已豎起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彼此再也望不見。

直到那法官讀完那一長串判決結果,鄭令才緩過神來,那最後的宣判不就是“證據不足,當庭釋放”嗎?

他有些猶疑,一直等到父親向他走來,他才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那老人身形看起來有些佝偻,卻依然不改臉上堅毅的神色。他有些激動,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只是沖着鄭令鄭重的說了聲:走吧!

便轉身向外走去,背影恢複了原來的挺拔。

鄭令先回了趟家裏,鄭媽媽見他回來了,興奮的不得了,拽着他的手上看下看的,看到鄭令瘦了些,她有些心疼,也怪起鄭定州來“你看你,不早想想辦法,你看咱兒子都瘦成這樣了”,她抱怨着,語氣卻還是很高興的。

鄭定州本來就一肚子氣,聽到她這樣說,一時覺得有些氣血攻心,他臉色發青,一時間氣勢有些駭人,鄭媽媽還打算說什麽,就聽他一聲斷喝:你給我出去!

鄭媽媽也覺出不對勁,鄭令也沒有什麽大礙,她看了一眼,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鄭定州背對着鄭令,卻讓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威嚴,當下他也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那個挺拔的背影慢慢轉過來,鄭令便看到了那張怒不可遏的臉,只聽“啪”一巴掌,鄭令的臉便撇向一邊,嘴角慢慢滲出幾滴鮮紅的血。

“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嗎”鄭定州威嚴的問道。

鄭令只是笑笑,有些無奈,看着鄭定州。

“知道”他輕輕說道。

“什麽”依然是愠怒的語氣。

……許久,鄭令沒有說話,只是低着頭,看着地板。

“我……太自以為是,目中無人”依然是有些陰沉的語調。

鄭定州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微不可察的眨眨眼,“知道就好”

他義正言辭的說“以後要長記性”

鄭令卻不說話,低着頭,他忽然“撲通”一聲跪在鄭定州面前。

“我錯了”

鄭定州有些驚異,又有些猶疑。

“嗯,你知道就好”鄭令不是那麽容易認錯的人,倒真讓鄭定州有些意外,不過他也高興,這孩子終于不再“胡鬧”了,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吧。

“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請爸以後不要再管我”鄭令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鄭定州聽到這話,卻氣的差點背過氣去。“你說什麽?”

“……”鄭令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麽。他的确不是個稱職的兒子。

緊接着一巴掌又落到鄭令臉上,力道比剛才更大,他只是轉過身來,低着頭,像剛才一樣一言不發。

鄭定州氣的嘴都哆嗦起來,眼睛盯着那張決絕的臉,手顫抖着垂下來,體力也好像有點不支,全身像是癱軟下來,手也顫抖不停。

鄭邦趕緊走上前去,攙住了鄭定州,慢慢把他扶起來。這段時間鄭定州一直強撐着,可鄭令這一句話卻差點把他氣個半死。

“你給我好好跪着,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才能起來”鄭定州吼道,把鄭邦甩到一邊,大步走了出去,“哐”一聲關上了房門。

鄭邦看着這個場景,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目的也算達到了,可是他怎樣都高興不起來,他真的沒想到通過這種方式。

他看看鄭令,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卻怎樣也張不開嘴,他轉身想離開-

“哥”是鄭令的聲音。

鄭邦回過頭,警惕的看着鄭令。

“他現在在哪?”鄭令聲音裏有些急躁不安的成分。

“我不知道”鄭邦說到,他松了一口氣。

“……”

鄭邦轉身離開。

“哥,我記得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喝過酒了吧”

鄭令的聲音再後面飄來。

鄭邦愣了一愣,手還是用力關緊了門。

鄭令當真跪了一夜,自從他回到家裏,連一口水都沒喝過,嘴唇已經幹裂,臉色也很蒼白,整個人一副頹唐的模樣,他聽到父母親在門外争吵的聲音,也聽到了母親的哭泣聲,父親的怒罵聲,這一切他都不在乎了,腦海裏只想能好好睡一覺,但他一直憋着一口氣,他一直憑着這口氣跪着。他不會妥協,無論別人怎麽看他,他都不想妥協。

可他畢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不一會兒,他就覺得眼皮控制不住的耷拉下來,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上。

當他醒來的時候,他正躺在家裏舒服的大床上,眼前便是淚流滿面的鄭媽媽,看到她醒了,鄭媽媽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麽,立刻把水送到他面前,鄭令一飲而盡,第一次覺得水這麽好喝。

接着他又在遠處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竟然是鄭定州,正緊張的看着他。

鄭媽媽一下子撲倒鄭定州懷裏,用手用力的錘他“令兒要是出什麽事我也不活了”她涕泗橫流,舉止粗魯,有些像那些市井的潑婦,鄭令從沒見他母親這般模樣。

“你的心好狠啊,他可是你的親兒子啊,你就一點也不心疼”鄭媽媽依舊是哭着撕扯着鄭定州的衣服,憤恨的吼道。

鄭定州也沒有了當初那副兇狠的表情,但依然是嚴肅的端着,用手抱住了鄭媽媽。

他看着鄭令,淡淡的說“沒事了就回公司上班吧”他好說歹說的把鄭媽媽哄了出去。

看着兒子的這副模樣,他又何嘗不心疼,但他也要狠下心來,不然就是耽誤兒子一輩子的事,他像是不經意的說道“那人……”

他頓了一頓,他真不想再提那個名字,就是那個人把他家搞成現在這副模樣,若是知道,當初他們還小的時候就應該……

他還是不敢把這想法□□裸的展現在腦海裏,若是他從前還有一絲愧疚,現在卻只是恨了。

“你知道沈子欣是誰嗎?”鄭定州決定不提那個名字。

鄭令想了想,眼神有些呆滞,沈子欣,沈子欣……他努力的想着。

“蕭山的妻子?”

鄭令猝不及防的提到了那個名字,還是令鄭定州泛起絲絲厭惡。

“她是沈家的大小姐”鄭定州說道,眼角卻瞥向鄭令。

鄭令只是“奧”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鄭令又何嘗不知道,沈家與鄭家是多少年的競争對手,也算是“世仇”吧。

不過近些年沈家正轉型産業,與鄭家的交集是越來越少了,不過還是一個不可小觑的勢力。

鄭令像是自嘲道“果然,太受歡迎也不是什麽好事”。

他的聲音很低,鄭定州沒聽見他說什麽,不過看到那陰霾的表情,他也知道自己的目的算是達到了。

“令兒,我以後會盡量少管你,不過你也應該清楚,你該做什麽”鄭定州有些惡狠狠的說道。

鄭令依然是不置一語。

不過鄭令的恢複速度也真算快的,第二天他就回公司上班了。

雖然都知道鄭令被抓的事,但誰也不敢讨論,有句話說的對“老虎屁股摸不得”,而且沒人把這件事跟蕭山扯上關系,畢竟蕭山已經很久之前就不來公司上班了。

鄭令依然經過那片熟悉的辦公區,當他經過蕭山曾經的辦公區時,不經意的瞥了一眼,就看到了蕭山曾經的那張辦公桌。

上面還雜亂的擺着很多東西,因為他曾經叮囑過,蕭山不在公司上班的時間,他的辦公桌要維持原樣不動。

他慢慢走了過去,嘴角還帶着笑意。

他随意的翻了幾頁文件,上面都是蕭山的筆跡,有一張還簽着蕭山的名字,看着那熟悉的字跡,他把那個名字慢慢捏碎,直到上面的字跡完全看不清楚,他又耐心的把那些紙撕成碎片,一小塊一小塊,體無完膚。

看着那些飄飛的白色碎片,他像是有些開心的笑了。

他轉過頭,對着他新來的助理說:“把這些東西都扔到地下室裏去”。

新助理誠惶誠恐,她真擔心自己會觸了這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上司的黴頭。

說幹就幹,她馬上放下手頭的工作,把東西收拾了收拾,提着就向地下室走去。

公司的地下室像是很久都沒打開過了,灰塵堆的到處都是,還有一股強烈的黴味,她有些擔心,她很害怕齧齒動物,尤其是老鼠,這種地方,她真害怕一只老鼠會突然冒出來,把她吓一跳。

她把那些東西随便一扔,便匆匆離開了。

鄭令看起來還算和藹,他像是小小報複了一把,“你不是最怕那種幽閉的空間嗎,你看公司的地下室跟你小時候住的閣樓多像,還有老鼠什麽的時常跑來陪陪你,給你解解悶,多好”他自言自語道,助理在一旁也不敢說什麽,鄭令又說起來,“只怕你撐不了多久就爛到裏面了,真可憐”他搖搖頭,無奈的笑到。

鄭令像往常一樣,下了班就上了那輛銀色奔馳,他跟往常一樣,拐上了那條熟悉的路,看着街邊的風景,他突然停了下來,那個人不在了不是嗎,那你還要去哪裏?心底的一個聲音詭異的問他。

他打算轉回去,但定了一下,終究還是将油門踩到底,駛向了那條熟悉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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