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鄭定州的病像是越來越厲害了,鄭邦和鄭令每天都會來看望幾次,不過除了看到那張白的發青的臉,亦或是高燒時的喃喃自語,并沒有什麽用處。

鄭邦找過了所有的醫術高明的頂級醫生,但得到的答複基本相同——聽天由命。基本上就是沒救了的意思。雖然就目前的情況來說,醫生說的一點錯都沒有,鄭定州的情況的确很不好,但是一個好端端的人,轉眼間就不行了,一般人誰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至親。

兄弟二人無可避免的發生了争吵——

“看你做的好事?那個白眼狼木村是你招進來的吧!嗯?你想怎麽解釋,都是你,害得咱們鄭家落得個這樣的結果,都是你……”

“哥,我錯了”

“你以為一句話就能彌補你的過錯嗎?啊!”

“那你想讓我怎麽辦?”

“蕭山就是沈子逸,你以為我是傻子嗎?如果不是你,我們又怎麽會得罪沈家,要不是你當初那麽任性,爸怎麽會氣成現在這個樣子?……”鄭邦一股腦的說着,現在的他,失去了他這麽多年一直記挂的財富和權勢,也已經快要失去了他最尊敬的父親,整個人活像快要瘋了的樣子。除了一遍又一遍的責備鄭令,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做。

“是又怎麽樣?你以為沒有蕭山沈家就會放過我們嗎?你應該知道,爸的病是因為積勞成疾,醫生不是這麽說的嗎?”鄭令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的也沒有了底氣。

“有沒有關系你自己心裏清楚”……

……

這樣的争吵已經不是第一次,随着鄭定州病情的惡化,鄭令原本的争辯也變得蒼白,漸漸的只是道歉,但他的道歉卻再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原諒。

他變成了家族的衆矢之的,每一次的出現便激起一陣對他的批判。沒有人告訴他該怎麽做,也沒有人願意去聽他講的什麽。他的腦海中浮現的只是那一張張熟悉的臉,但那些臉并不像平時一樣和顏悅色,而是對他冷笑着,嘴裏雖然誇贊着他,目光卻向他射出火焰。

那些無處宣洩的情緒一股腦的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什麽都不用做,只是聽那些冷言冷語就夠了,只需要等,等那些帶些憤怒的黑□□緒漸漸冷淡下去,等他被踩進爛泥裏,然後才能像那些荷花的種子一樣重新開出白色的花來。

其實這些對于鄭令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他已經能夠坦然面對,但當他走到父親的病床邊,守在病床上的母親扭頭轉去,看也沒看他一眼,本來以為已經堅硬無比的心竟然還 是有點痛。

我真的錯了嗎?他第一次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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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衆望的,鄭定州沒幾天就挂了。

葬禮辦的很低調,只是邀請了鄭定州的一些老朋友和一些生意上多年的合作夥伴,這些人鄭令也大多都認識。

黑色的照片上是那個人一貫的那種氣勢洶洶的自信的笑容,那笑容熟悉的過分。自己也不知道的,眼圈有些濕潤。

照片下面便是一團團擺成各種形狀的白色的花,橫橫的排了一排,毫無美感。

不知為什麽鄭令覺得這場景有些滑稽。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不知是哪裏走露的消息,前來吊唁的人竟然比邀請的人多了兩倍還多,葬禮活生生的變成了一場商談會。偌大的禮堂一時間變的有些擁擠。

最令人瞠目的是,剛剛跟鄭家打了一場兼并之戰的那人竟然也這樣若無其事的來了。

這人有些張揚,本來是參加人家的葬禮,普天皆悲的日子裏,那人竟堂而皇之的帶着幾個兇神惡煞的人神色得意的走了進來,引起一陣駐足。

聽到那一陣陣議論之聲,那人神色一點也沒變,只是更加神氣的走着。

“是沈家的人嗎?沈家的人怎麽還敢來?”一個穿着西裝的年輕男人說。

“炫耀呗,還能來幹嘛,你看那人那暴發戶那樣子”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語氣中掩不住的刻薄之意。

旁邊一個男人立馬湊了上來,“你們不知道吧,那個沈子逸啊,是沈峥威的私生子”。

“是嗎,是嗎?我說怎麽這麽一副德行”旁邊的人立馬接上。

“是嗎,你們很看不起私生子”旁邊一個戴着黑色墨鏡的男人說道,他長長的頭發貼在額前,戴着的帽子遮住了他半邊臉,本來那個年輕的男人還想說些什麽,但衆人都發覺,這個人周身散發出的寒氣令人不寒而栗,便都紛紛緘口。

“我看他倒不像是這種人啊”一個女人突然說道,看起來像個大小姐的樣子。

“陳小姐,人不能看表面啊”又有人在旁邊小聲嘀咕着。

……

“你們聊什麽呢?”不知什麽時候,沈子逸已經來到了眼前,他始終對着那個年輕男人笑着,那樣輪廓分明的一張臉本來應該讓人感到心情愉悅才對,可是現在那個被問到年輕人卻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咿咿呀呀的半天也說不出一句。

光頭用力拍了一下那個人的肩膀,手也沒離開,那個人顫抖了一下,才算是回過神來。

“你們在聊我們少爺嗎?聊的這麽開心”光頭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

“沒,沒有……您誤會了,不,不是,您可能聽錯了……”

“啊,是這樣啊,那下次我可要聽清楚些”光頭說着,手上卻加重了力道。

“啊……不會有下次了……”那人強忍着疼痛,盡量不表現出來絲毫,說話的時候卻吸了一口氣。

越來越多的目光被這火藥味十足的場景吸引過來。 沈子逸輕輕拍下了光頭那留在那年輕人肩膀上的手,用一種很是抱歉的語氣說道:“王先生,真抱歉,我的人無禮了,替我 向王經理問好”

那個王先生聽完臉色立馬變的很難看,心裏咒罵着,心想自己又闖禍了。

沈子逸說完很輕松的笑笑便走了,像是剛剛根本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

沈子逸大搖大擺的就走向靈堂,可能是光頭的行為太過粗魯的緣故,人群都自覺的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沈子逸的衣服上別着一朵白色的花,臉上無論怎麽看都像是帶着笑一樣,整個場景顯得很不協調。

他剛要把手裏的一束花遞上去,手卻被一把抓住了人他擡起頭就看到了一雙滿是譏笑的眼。鄭邦的臉上青筋暴突,手緊緊的抓着那只手腕,他在人們的印象中一直是一個踏踏實實,不茍言笑的人, 就算是跟他熟識的人,都沒幾個看到過他的這種表情。

“沈董事長怎麽有時間來參加家父的葬禮啊,真是深感榮幸”

沈子逸的那張臉卻只是笑着,彎彎的眼睛下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麽。

“我對鄭董事長一直很敬重,能來參加他的葬禮——深感榮幸”

他慢慢伸出了另一只手,卻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回複。他嘴角勾着,依然一副笑意盈盈的樣子。

“我看不必了,沈董事長請回吧,家父經常教導我——親君子遠小人”鄭邦的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沈子逸的臉皮就算再厚,也不能再裝作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他拱拱手,剛想要說些什麽,一個人就在旁邊閃了出來。

“哥,你不用這樣,他又沒有什麽惡意”

聽到這句話,鄭邦的臉色哎原來更加難看,情緒像是突然被點着了,“你說什麽?你竟然為了個外人跟我這麽講話,還是他——”鄭邦用手指向沈子逸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如果不是他,父親的病會越來越嚴重嗎;如果不是他的威脅,我們家的企業會那麽容易被吞并嗎?如果不是他……”鄭邦越說越興奮,大廳裏的人則像是聽到了什麽重大新聞一樣,紛紛議論起來。鄭令也不反駁,低着頭看着地面。一時間喧鬧的讨論聲此起彼伏。

而那些知道些內情的人臉色都不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原來這種對鄭令的“譴責”之詞只是在“暗地”裏,現在卻被鄭邦明晃晃的擺開在了臺面上來說,誰也看出了鄭邦這種行為的幼稚,但勸誡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事誰也不想幹。

就在這有些混亂的時候,鄭太太不知從哪走了出來,她的眼神有些呆滞,眼睛紅了一圈,本來一個略顯富态的人現在卻變的很單薄,本來一個風韻猶存的美人如今卻像是只剩下了一具白骨,別人一看就知道她這是傷心過度,但又着實為這種巨大變化感到驚詫不已。

“你鬧夠了沒有”,說完那雙瘦骨嶙峋的手便打到了鄭邦的臉上。

鄭邦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捂着臉,眼睛直直的瞪着。而鄭令依然是低着頭,一言不發。

“對不起,讓大家見笑了”那女人無可奈何的語氣裏卻是有一股悲怆的味道。說完,那女人便走了,陽光将那道身影拉的很長。

沈子逸一直冷眼旁觀的看着,他來之前真的沒想到鄭邦會對他有這麽大的意見,自然也沒想到會看到這麽一出煮豆燃萁的好戲,心想,真沒白來。

葬禮接下來的部分也算是順順利利的完成了,這或許會成為一條新聞,但時間一久,除了事件中的幾個人,其他人絕對不會記得曾發生過的這樣的小插曲。

結束的時候,沈子逸随意的跟那些“有用”的人搭着話,不時發幾張名片,就連光頭的表情也沒那麽駭人了,顯示出了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鄭邦和鄭令都已經離開了,沈子逸盯着他們剛剛站過的地方好久,不知道在想着些什麽。

他走出禮堂,就把衣服上的小白花摘下來,慢慢揉碎,白色的花瓣随風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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