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鄭志卿給的藥還真挺管用,只是一個周末,何權的額角也不青了腿腳也利索了。但,這本來就是他該擁有的健康,所以他堅決不打算為此而感謝鄭大白。倒是可以去跟韓主任說聲謝謝,起碼人家沒把他搓成熊貓眼。
周一早晨神清氣爽地去上班,開進停車場停好車,何權一看見鄭志卿從保時捷上下來立刻心情又不怎麽美麗了。下了車,他本打算和對方點個頭就算打過招呼了,結果一擡眼看見鄭志卿嘴角有塊紫紅色的傷痕,沒忍住問道:“你又和誰打架了?”
“我哥。”鄭志卿輕描淡寫地說,“不是打架,我沒還手。”
鄭志傑啊。何權在鄭志卿看不到的角度撇撇嘴。他見過那哥們一次。當初鄭志卿要出國,鄭志傑找他來談過一次話,他才知道鄭志卿還有個親哥。他一點兒都不奇怪這親哥倆會起沖突,因為鄭志傑實在是控制欲極強的那種人。
老實說,他決定和鄭志卿分手的重要因素當然是對方沒提前告知他自己要出國的消息,但真讓他徹底對這段感情死心還是因為鄭志傑和他的談話。鄭志卿突然說要出國弄了他一個措手不及,就算想跟着對方出去讀研也來不及申請學校了。更何況那時他為了逃離齊家信的掌控,學費都申請的是貸款,出國留學并不現實。
這嚴重地打擊了他的自尊心,而更讓他冒火的是,鄭志傑突然出現給他兩個選擇:一,跟鄭志卿一起出國陪讀,費用鄭家全部負擔,條件是放棄醫科專業轉去讀金融,這樣将來才能幫得上鄭志卿的忙;二、跟鄭志卿分手,鄭家會補償他一筆“青春損失費”,數額絕對夠他還清助學金并能以當時的房價在市裏全款買套小房子。
何權那時雖然不知道鄭志卿家裏多有錢,但好歹知道對方家境優渥。可這是幹嘛?拿錢買他?他家沒錢麽?鄭大白天天去上課的教學樓還是他們家捐的呢!退一萬步說,就算他真沒錢也輪不着別人來施舍!
于是他就怼了鄭志傑一句“惡心人呢是吧?以為給我點兒糟錢,我就得對你們鄭家感恩戴德,就得你們他媽的說什麽是什麽?”。
鄭志傑大他們将近十歲,被一個大學生這麽怼,當時臉上就有點挂不住。但他并沒有發作,只是“善意地”提醒何權他有拒絕接受條件的權利,并且最好別讓鄭志卿知道這段談話的內容。要不鄭志卿那倔脾氣一上來不肯出國了,前途可就算毀在何權手裏了。
何權最恨被人威脅,轉臉就去找鄭志卿撒氣。他本來氣得話都糊到口腔黏膜上了,可一進鄭志卿的房間,看到攤在那的行李護照以及錄取通知書,卻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真把鄭志傑開的條件說出來,鄭志卿萬一和家裏鬧翻了豈不是要走他和齊家信之間的老路?
各奔前程吧,他下定決心,然後在鄭志卿問他“我哥和你談了什麽?”時抱住對方的腰,将臉深深埋進那寬闊的胸膛裏。
“阿權,你腳沒事了?”
鄭志卿的聲音将何權拉回現實。何權這才反應過來已經走到電梯間了,他清了清嗓子,說:“啊,至少不用拄拐了。”
“我還是建議你做個微創矯正一下,不然老這麽崴,等歲數再大點變成勞損性的陳舊傷,太受罪。”
何權咂摸了下對方的話,問:“我現在很老?”
“我們同齡,要老也是一起老。”鄭志卿笑笑,不留神扯痛嘴角的瘀傷微微皺了下眉。
Advertisement
該!讓你也嘗嘗帶傷上陣的滋味。何權翻着白眼走進電梯。他才不會問鄭家兄弟倆是因何而起的沖突,沒事甭給自己找不痛快。
上午九點開例會,何權因處理病患的突發情況而遲到了,進屋一看就剩鄭志卿和韓駿中間還有個空位,他琢磨了一下沒過去。院長話說到一半,突然發現何權靠在牆上聽他說話,于是皺皺眉問:“何主任,怎麽不找個地方坐?”
“院長您站着說話我坐着不禮貌。”
何權剛說完就招來一片殺氣騰騰的目光。也是,人家都坐着聽院長講話,讓他這麽一說好像真的很不禮貌的樣子。但所有人都在看到他的笑臉後選擇原諒他——何主任沒壞心,就是嘴巴損點,以及,長得好看的人天生自帶免罪令牌。
“坐下,我看你站着累。”院長指向鄭志卿和韓駿中間的空位。
何權老大不樂意地蹭過去坐下,然後把椅子往韓駿那邊稍微挪了挪。離鄭志卿遠點,萬一頭頂的日光燈突然砸下來呢?
鄭志卿聽到挪椅子的動靜後輕輕出了口長氣。
之前挨完巴掌他差點和鄭志傑動手,可一想對方再怎麽樣也是大哥,而且自己說的話确實戳中了對方的軟肋,就算是在氣頭上口不擇言也是他理虧。更何況父母都出來了,肯定是梅姐叫的。他要是當着二老的面打親哥,起碼得氣進醫院一個。
但這口氣真是憋在心裏難受,他想過給何權打個電話,不為別的,哪怕聽聽對方的聲音也能舒服一些。以前就是這樣,他遇到挫折只要聽何權在旁邊咋咋呼呼随便扯一通有的沒的,這心裏立馬就敞亮多了。
可另一個現實是,何權現在沒有義務當他的心理輔導師。
散會後何權和韓駿一起往出走,沒到電梯韓駿的智能腕表就叫了起來。何權手頭沒事,就跟着去了急診。到那一看,老天爺啊,清潔工在廁所裏發現個孩子,可生孩子的人卻不知所蹤,臍帶都是用牙咬斷的。
韓駿趕緊檢查新生兒的體征,察隊長過來确認是棄嬰後立刻報警,調監控,查找雙親下落。醫院裏倒是偶爾能遇上個把棄嬰,之前察穆就在大門口的垃圾桶裏撿到過一個男孩兒。那孩子有先天性心髒病,心室缺損,其實可以補的,但費用極其昂貴。後來是院裏醫護人員捐錢,韓駿免掉手術費和治療費,做完手術小家夥在NICU裏躺了三個月才徹底脫離危險。那孩子被察穆收養了,去年上幼兒園,小嘴倍兒甜,見誰都叫,長得還漂亮,特招人喜歡。
惡心人的是,親爹親媽回來找來了,說是奶奶給扔的,老太太去世之前才跟兒子兒媳說實話。親爹媽為争撫養權把察穆告上了法庭,那段時間給察穆折騰得瘦脫了形。有一天何權下晚班趕上專用電梯檢修,他懶得等人多的那部便去走樓梯,正撞上察穆一個人坐在樓梯臺階上哭。
何權看着察穆那樣都覺得心酸。他從沒見對方如此脆弱過,以往察穆都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硬漢形象示人。畢竟大正的保安可不是野路子來随便培訓幾下就能上崗的,個個都是退伍兵。保安制服也像機場安檢那種似的,穿上往那一戳,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防爆警察。
只是何權能做的不多,那畢竟是孩子們的親生父母,況且警方也核實孩子真不是他們扔的。他幫察穆介紹了一位不錯的律師,雖然到最後也沒能把撫養權争取到手,但至少争取到了每周一次的探視權。
從那時起他和察穆便熟絡起來,然後他發現察穆是個很講義氣的人,平時大事小情需要幫忙從不推辭。前兩天他被家屬推倒撞上桌角,察穆進來一個字都沒問,上來就把那孫子的胳膊給卸了一條。
這會瞧着正和渠劍英溝通情況的察穆,何權忍不住感慨——都他媽一樣的基因,人察隊長咋就能那麽爺們呢?
“早産,約三十四周,嬰兒外觀看沒有任何缺陷,生命指征也平穩,體溫偏低,輕度黃疸。”韓駿走到何權身邊,看他對自己的話沒反應,于是敲敲對方的肩膀問:“你看什麽呢?”
“看我男神。”何權聳了下肩膀,“體脂率7%,我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察隊長啊。”韓駿笑着搖頭,“他辦公室裏的挂着個沙袋,沒事就打,不然新辦公室裝修的時候你也在屋裏吊一個?”
“免了,沙袋打我還差不多。”
何權正說着,突然看到有個保安沖進急診大喊:“來張床!花壇那有個人暈倒了,血流不止!”
職業的敏感性讓何權意識到這人八成就是偷着在廁所裏生孩子的那個,趕緊叫護士推床一起往出跑。到地方一看,果然,褲子上全是血,人已經陷入失血性休克,臉白得像紙一樣。
趁急診醫生搶救的時候,何權把那人随身背着的背包翻了個便遍,看能不能找到家屬信息。抽血化驗結果顯示患者的凝血功能有障礙,胎盤剝離後引起大出血。
有個證件從包裏塞着的衣服裏掉出來,何權彎腰撿起,打開一看登時罵了句“操”出來。
“大庭廣衆的,控制下情緒。”韓駿湊過去,結果自己也差點罵出聲來。
“搶救室裏那孩子才十六。”
何權舉着學生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