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景潇傷了手, 何權讓他回家休息,自己替下他的夜班。頭天晚上折騰半宿沒睡,巡完房還沒到十點, 何權就一頭紮在沙發上睡死過去。他睡着之前特意把智能腕表給加上振動,生怕急診來電話腕表光出聲自己醒不過來。

淩晨三點多,電話呼入,震得何權蹭一下坐起來,人還沒醒透已經跑出辦公室。到了急診何權先看見的是家屬, 當時就想原地向後轉回去接着睡。

沒認錯的話,那是當初被鄭志卿一腳踹躺下的跑車男馮凱的堂姐。旁邊還跟了個年紀稍長的女人, 四十過半五十不到的樣子,正在和急診護士長趙玥大呼小叫。

“現在急診觀察室是滿的, 只能讓患者先在輪床上等待, 請給我們點時間,我們會盡快安排床位。”趙玥耐着性子跟對方溝通。一看何權來了,立馬從護士站裏出來将他拉到一邊。“何主任,本來不想叫你, 可家屬太難纏了,你看是不是先在産三給安排個床位?”

“患者什麽情況?”何權邊問邊探頭打量躺在輪床上的郁超,沒看到有明顯的傷痕,但臉色很不正常。

“患者呼吸困難,B超顯示羊水指數接近20, 臍帶增厚, 才三十周, 沒有妊期并發症,懷疑臍帶病變。”

何權皺皺眉:“行,先轉産三,你派個護士跟着家屬,把輪床推過去,明早等喬主任來了會診。”

“醫生,你剛說什麽?病變?”年長的女人一把揪住趙玥,表情既驚訝又憤怒,“什麽意思,這孩子不好?”

何權将趙玥擋在身後:“只是懷疑,也有可能是感染導致,具體還要等檢查結果,現在無法下結論。”

堂姐一眼就認出了何權,忙小聲說:“二嬸,就是這個大夫指使人把凱凱的鼻梁骨打斷的。”

馮凱媽一聽就急了,嚷了起來:“這就是那個何權?給我叫院長來!他就是個騙子,怎麽還在醫院裏行醫!?我要報警抓他!”

騙子?何權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反應了過來——合着是他媽你匿名舉報我的主任醫師資格評定違規啊!

“嚷嚷什麽?”

急診大夫薛偉聽見有人說何權是騙子,忙從搶救室裏出來。

“就他——他是個騙子!他還縱惡行兇打斷我兒子的鼻子!你們醫院怎麽能讓這種人待在這?”

馮凱媽那塗着豔紅甲油的手指頭都快戳到何權鼻子上去了。趙玥把何權往後拽了拽,她怕那老娘們上手抓花何權的臉。薛偉皺了皺眉頭,全院都聽說何權被審查的事了,這擺明了是找茬,別說何權的主任醫師資格沒問題,就是有,技術也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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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何主任的資格審查還沒公布結果,在此之前,他的原職稱評定是有效的。”薛偉擡手指向急診大廳的門口,“如果您不信任大正,可以轉院,我來安排車。”

“憑什麽!?我一口氣交了二十萬的VIP預存金,就得在這看!”馮凱媽趾高氣昂地揚着下巴,“換個大夫,我不要騙子看病!”

“大姐,我又不看你,我看他——”何權指向躺在輪床上的郁超,“你兒子上次把他打成先兆流産,要不是他攔着我先報警了!你管不好的兒子,我替你管!”

馮凱媽的嘴角抽了抽,左右看看,發現大廳裏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盯着自己。她臉上挂不住了,推了把馮凱堂姐的手,示意她來應付何權。堂姐領教過何權的厲害,一時也不敢太過嚣張,硬扛着周圍交織成網的視線質問道:“你有什麽證據說是我們馮凱打的?”

“那是誰打的,你啊?”何權冷嗤,“我還告訴你,郁超我看定了,要是我再在他身上發現丁點傷痕,立刻報警!趙玥!找人把患者推産三去!”

那倆女的被何權噎得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把郁超推走。

安排好病房,何權讓值夜班的桑婷婷去給郁超吊葡萄糖,再買份粥回來。急診那邊的檢查測出郁超的血糖值只有4.2,都快掉到警戒線了,難怪他臉色那麽難看。可那倆家屬卻只顧着跟院方吵架,完全沒人真正地關心下病患。

何權給郁超做了檢查,并未發現新鮮的傷痕,但有一些陳舊的淤痕尚未完全消退。桑婷婷把粥買回來,郁超只喝了幾口就又都給吐了。羊水超标,連心肺都受到宮體擠壓,更何況是胃。

“為什麽要忍他們?”何權抱着胳膊靠在小餐桌上,皺眉看向郁超,“就因為有孩子了?”

郁超側過頭,蒼白的臉上寫滿羞愧。

“我需要錢,馮家說,生個男孩,給我一百萬,女孩,五十萬,我這樣的……三十萬……”

“操。”何權嗤聲道,“你是念書沒錢啊,還是幹嘛?”

“救我哥,他被人坑了,犯了事兒,律師說,如果能積極賠償受害者損失,可以減刑……”郁超惆悵地嘆息着,“我爸走的早,我媽拉扯我們兄弟倆不容易……我哥的孩子才不到五歲,嫂子要離婚,還要帶走侄子……那孩子是我媽的命根,要是我哥再被判無期,她這日子要怎麽過啊……”

使勁掐了掐鼻梁,何權搖搖頭:“不行借點錢,慢慢還,你這樣弄不是糟踐自己麽?”

“何大夫,我腦子笨,考不上好大學,高中畢業就沒讀了,一直在夜店裏賣酒。”郁超苦笑,“我跟馮凱就是在夜店裏認識的,他只要一來就會買我很多酒,帶我出場去玩……我傻,以為他真心喜歡我,可誰知道他不但花心,喝多了還會動手打人……我想過打掉孩子跟他徹底斷,是他媽來找我,說知道我缺錢,然後給我開了價,要我簽協議保證孩子生下來和我無關。”

“所以他怎麽對你,你都不報警。”

“馮凱的父親兄弟四個,到他這代這一根獨苗,他要是出點兒差錯,那一家子人都不會饒了我。”

“看的出來,他那堂姐就夠可以的。”何權不屑地撇撇嘴,“他們家到底幹嘛的?”

郁超想了想,說:“馮凱他爸在非洲的金礦有股份,好像跟着一個很大的老板,姓……韓之類的。”

韓駿他爸。何權擡手搓了把臉,圈子真小,到處是熟人。不得不說,一樣米養百樣人,同樣是有個挖金子的爹,看看人韓駿,再看看那馮凱,天差地別。

“何大夫,馮凱被打斷鼻梁骨之後,他媽找了人,說要整垮你。”郁超小聲說。

“已經動手了,甭操心,我能應付。”何權拍拍他的腿,“好好休息,明兒白天讓我們另外一位喬主任給你做檢查,你的情況是她擅長的領域。”

“謝謝你,何大夫。”

郁超的笑容在何權看來未免有些心酸。

喬巧确診郁超的情況為多發性胎盤絨毛膜血管瘤,良性病變,但瘤體增大有可能造成胎兒窒息。她跟何權商量,不行就讓郁超在病區裏住着,對付到三十六周直接剖出來。何權也覺得這樣可行,至少在醫院裏能确保郁超得到應有的照顧,還不會挨打。

跟何權确認好,喬巧去找家屬溝通,沒說幾句就差點被馮凱他媽給氣炸了。

“好端端的孩子,她讓我做引産!?”喬巧一把把病歷拍何權桌上,“說什麽長了瘤的孩子不能要!我去她大爺的,懂不懂啊就在那胡說八道!”

何權冷嗤:“超過二十八周引産犯法,她說引就引?有法院的執行令麽?”

“我跟她說了啊,她指責醫院怕擔責任才忽悠她。”喬巧猛灌了自己半杯咖啡,“哦,對,她還一直說你是個騙子。”

“我知道,昨兒罵我半宿了,沒猜錯的話,我那職稱的事兒就是她點的。”

“她?我還以為是——”喬巧話說一半忙抿住嘴唇。不能提齊家信,何權該炸了。

“以為是我外公?”何權無所謂地歪歪頭,“我一開始也覺得是他,還給歐陽打了個電話問,歐陽說老頭兒沒提過這事,我不認為他在說謊。經過昨兒夜裏這麽一出,我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我設計了馮凱,讓察穆揍斷他的鼻梁骨,他媽估計是找高人指點如何替兒子報仇。”

“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喬巧做出總結,“說眼前的事兒,我剛問過郁超的意思,他說只要确保孩子沒問題,就算馮家不要自己也養。”

何權翻翻眼:“怎麽确保?産檢一點兒毛病沒有的也不敢保證生出來沒問題,醫生又沒透視眼。他倒挺有勇氣,自己養……可怎麽養?到生之前的醫療費對他來說都是個問題。”

“預存的二十萬夠他用到生,就是怕孩子出來有問題,要進NICU的話可就懸了。”

“所以,怎麽着也得對付到三十六周,超過四斤半不用進暖箱。”

“現在才兩斤多,還有不到六周,大的又沒人照顧,想長到四斤半費點勁。”喬巧無奈地搖搖頭,“我跟錢越說了讓他多照顧下,他剛把家屬送護士站的水果給郁超拿了點過去,小可憐,吃什麽吐什麽。”

何權一聽趕緊問:“這周數還吃什麽吐什麽?肝功驗了麽?”

“驗了,轉氨酶稍微有點高,吐成那樣難免,凝血是正常的,再追蹤幾天看看。”

“嗯,得盯好,別是ALFP,那可就要命了。”

“沒那麽倒黴吧,十幾萬分之一的概率,我幹了這麽多年産科才碰上過一例。”

“小心駛得萬年船。”

何權心說所有倒黴事兒都讓一個人趕上的情況又不是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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