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把洛君涵送回酒店, 鄭志卿返回院裏接何權下班一起吃晚飯。何權不樂意去, 下午看見洛君涵那口氣還沒順過來呢, 再看見鄭志卿那張欠抽的老好人臉更飽。
鄭志卿懇求道:“我想回學校後面的小吃街吃宮保雞丁蓋飯,一起去吧,順便在校園裏逛逛。”
“大冬天的逛狗屁!老子可不想喝一肚子風再鬧回腸痙攣!”何權邊往包裏塞東西邊翻楞鄭志卿。
“去看看阿志的墳,不知道那幾株桂圓樹長得怎麽樣了。”
鄭志卿此話一出,何權手上的動作停頓下來,表情也變得有些落寞。
阿志是何權養在宿舍裏的小倉鼠, 最普通的加卡利亞三線。其實一開始養了一對兒, 是阿志的父母。都說倉鼠能生,可之前那對兒養了大半年卻只生了阿志一只, 讓何權寶貝得不得了,活脫脫給喂成個球。
阿志的雙親一只叫小又, 一只叫大白, 鄭志卿感覺何權是拿阿志當兒子養。可惜倉鼠活不長, 兩歲就算高壽,阿志活了一年半。有一天早晨何權起床, 發現小家夥縮在籠子裏,安詳地睡過去了。
鄭志卿從沒見過何權傷心成那樣過,怎麽勸眼淚都止不住, 弄得他心裏也特別難受。他買來阿志最喜歡吃的桂圓, 跟何權把阿志帶到學校的小樹林裏, 挖了個坑将它安葬在裏面, 又埋上幾顆桂圓。沒過多久, 阿志的墳邊冒出幾株桂圓苗。為了養好那些桂圓苗,他們還特意去圖書館翻了半天書,對小苗細心呵護。直到鄭志卿出國之前,那幾株桂圓苗已經長成了細細的桂圓樹。
“那就去看看吧,我也好多年沒回過學校了。”
何權說着,穿好外套将包背到身上。
宮保雞丁蓋飯還是原來的味道,但雞丁明顯比以前少了很多。開在學校周圍的餐廳定價不能高,可原材料價格飛漲,老板對此也很無奈。當初鄭志卿他們籃球隊的經常來這吃飯,老板一看這幫大高個進來,每份蓋飯都多扣半勺蓋料,米飯管夠。
何權吃一半就吃不動了,不由得感慨自己真是歲數大了,胃口都抽成原來的一半。可糟心的是,身上的肉是哪來的?他念書的時候才六十公斤不到,吃的遠比現在多的多,就是不長肉。前兩天他往護士站的稱上一站,當時就覺得這稱肯定是壞了。
鄭志卿倒是還原來那樣,但脫了衣服那肌肉看着比以前更壯實,這一點讓何權很是嫉妒。
旁邊都是學生,他們兩個社會人士就顯得特別紮眼。何權穿得比較休閑,帽衫牛仔褲匡威鞋。可鄭志卿西裝革履,不時收到頻頻飄來的目光。他說自己以後再來得穿籃球服,保不齊還能多混半勺蓋料。
看到有個學生妹把自己盤子裏的肉夾到男友的盤子裏,鄭志卿微微勾起嘴角,對何權說:“阿權,你看那倆,像不像咱倆當初?”
何權回頭看了看,不屑地撇撇嘴:“傻,喂出來的全是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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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志卿語塞,本想借機搭到何權胳膊上的手也讪讪收回。
他本想告訴何權個好消息——唐葳那邊答應出何權的就職年限證明了,讓他周一去拿。今天一大早他就跟鄭建平去拜訪了中心醫院的秦老院長,有秦老賣面子,唐葳不敢不答應。但這件事其實處理得并不好,鄭志卿覺得,這等于是硬逼着唐葳出證明,她心裏肯定不痛快。可時間緊迫,他也別無選擇。
還是別跟何權說了,他想,不然有邀功的嫌疑。他不希望讓何權覺得自己欠他什麽,讓對方以為工作組的審查結論本來就是沒問題便好。
愛一個人,未必要轟轟烈烈的生死與共,默默地守護也是種貼心的方式。
在學校裏逛到籃球場,鄭志卿把外套和西裝上衣脫了交給何權拿着,過去跟那幫大學生打了場十分鐘的3V3。
“你退步了啊,命中率不足一半。”何權打背包裏摸出紙巾遞給鄭志卿擦汗。
鄭志卿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此時已經散落下來,顯得年輕了幾歲。他攏起額前的碎發,邊擦汗邊垂頭看向腳上的皮鞋,說:“換雙鞋我還能跳的起來,随便玩玩,好久沒動了。”
“沒跟學弟炫耀下你的輝煌戰績,灌籃王?”
“好漢不提當年勇,他們都打得比我好。”
“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了啊。”何權撇撇嘴,擡眼看向籃球場上奔跑着的學弟們,長長呼了口氣。
當初鄭志卿打全國聯賽時桡骨骨折,自此之後便告別了籃球場。雖然原本鄭志卿就沒打算選擇走職業運動員這條路,但因傷痛離開卻使他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那些日子裏何權發現他前一秒還神采飛揚,下一秒整個人就沉寂下來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學業壓力大,打籃球是鄭志卿最好的減壓方式,打不了球了他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宣洩堆積如山的壓力。為此何權沒少花心思逗他開心,要不他真擔心鄭志卿會得抑郁症。
春節七天假,他用自己勤工儉學攢下來的錢買好火車票,拽着鄭志卿去哈爾濱看冰燈。大冬天的零下四十多度,倆南方人裹得像粽子一樣,站在中央大街上吃老字號酸奶吃得透心涼。回到賓館何權差不多趴在暖氣上才把自己捂熱,然後又在床上滾出一身的汗。
現在,看着和學弟們隔空喊話的鄭志卿,何權的舌根莫名幹苦。他那時的的确确深愛着對方,從未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分開。而當鄭志卿說自己要出國時,他才發現,原來一切的美好都是海市蜃樓。
他不想再愛了,傷不起。
冬天的小樹林并不蕭瑟,樹枝上還有葉子,但前些天降溫,地上仍舊厚厚地積了層落葉。他們花了點功夫才找到當初埋葬阿志的地方。只剩一顆桂圓樹了,沒有人施肥照料,十多年的樹齡僅僅長到碗口粗細。
不經過嫁接的果樹很難挂果,這是他們以前從書上看來的。所以何權并不意外樹上一顆幹掉的桂圓都沒有,就算能挂果,八成也被人摘光了。
拍拍樹幹,鄭志卿嘆息着說:“我剛聽學弟們說,小樹林要被推平建實驗樓了,這恐怕是我們最後一次來拜祭阿志。”
“該放就放下吧,這麽多年了,它要還是做倉鼠,投胎都不知道投了多少次了。”何權從兜裏抓出把瓜子——剛在餐廳跟老板要的——撒在桂圓樹下,“要是我不把它喂得那麽肥,可能還能多活幾個月。”
“對于倉鼠來說,每天把頰囊裏塞得鼓鼓的就是幸福,所以你沒做錯什麽。”鄭志卿猶豫片刻,擡手攬住何權的肩膀将他擁進懷裏,“阿權,有些人和事我能放下,可你……我真的放不下……兜兜轉轉了那麽久,終于還是回到起點。”
“可我不想回去,鄭大白,我不是當年的何權了,不可能再為你付出那麽多心思。”揚起臉,何權的嘴角勾起苦澀的弧度,“我腦子裏永遠都是下一個病人下一臺手術,我甚至懷疑将來……将來有孩子的話,能不能把工作上的精力分出來哪怕百分之十給他。”
鄭志卿非但沒失望,反而收緊手臂,笑着說:“哦,你想要個孩子。”
“嘿!別斷章取義!”何權使勁捶了他肩膀一把,突然感覺到小腹被什麽東西頂住了,立刻掙紮起來,“鄭大白你能不能有點節操!這是室外!”
“以前咱倆也沒少在室外幹過。”
扣住何權的後腦,鄭志卿低頭吻住那張伶牙俐齒的嘴,從糾纏的唇齒中擠出聲音——
“回車裏,外頭冷。”
被鄭志卿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頂在車門上,何權費了老大的勁才把架在對方肩膀上的腿挪下去。
“我腰要斷了……”他推了推埋在肩窩裏喘粗氣的腦袋,“起來點你——”
鄭志卿喘順了氣後擡起身,将散落到額前被汗水打濕的碎發攏過去,略顯委屈地扁扁嘴:“唉,你可真無情,剛還纏着我不放,這會兒又趕我走。”
“誰纏着你不放了!車裏地方太小,除了你身上我還能坐哪?!”
何權揉着酸痛的脖子,一寸寸從後座上撐起身。這鄭大白果然是屬兔子的,要多沒節操有多沒節操,跟他媽車裏都能折騰倆來回。第一回 合結束後他本以為完事了,沒想到這家夥五分鐘不到又他媽精神抖擻,還持久力倍兒長,來來回回折騰了他得有一個鐘頭!
幫何權收拾幹淨穿戴整齊,鄭志卿下車從後備箱裏拎出瓶運動飲料,回到車上拿給何權喝。何權正滋潤幹啞的喉嚨,突然聽鄭志卿問:“你那個……那個緩釋避孕藥,效果好麽?我剛可都……都……弄裏面了。”
放下水瓶,何權挑起半邊眉毛問:“怎麽着,怕我跟你要撫養費?”
“來一足球隊都養的起。”鄭志卿伸手按下天窗按鈕——通通氣散散車裏的味道,“我是說咱倆現在這關系,真有了,你打算怎麽辦?”
“反正不會跟你奉子成婚。”何權一口氣喝了半瓶水,擦去嘴角溢出的液體,揚着下巴癱在後座上望向天窗外的星空,“真有了就生,跟着我姓何,嘿,和你們鄭家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鄭志卿弓身将手肘支在膝蓋上,略顯頹喪。
“阿權,我哥跟宇哥那樣,我要是再……估計得把我爸氣犯了心梗。”
“跟我沒關系,有本事你別硬啊,硬了別上啊,上了別他媽弄裏頭啊!”何權說完自己都樂了,笑得直抖,“哎呦我去,還挺押韻,我怎麽想出來。”
鄭志卿的笑容閃瞬即逝,他回手拍了拍何權的大腿,嘆息道:“行,我以後忍着,你不回心轉意,我再也不——嗯……阿權……你別這樣……”
何權把鄭志卿摸到半硬後收回手,目光挑釁地看着對方:“接着說啊,我聽你吹。”
“你——”
鄭志卿是真想把何權按後座上給他“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