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憶
阮檬墜馬受傷是昨日午後發生的事,如今皇室人少,出行都是自帶太醫,不會提前備着放在那裏。
阮檬不過是去上林苑小住兩日,順便散散心,壓根兒就沒有帶上太醫同行。衛誠去找阮檬賽馬,因為對兩個人的騎術都很有信心,自然也是沒有帶上太醫的。
等到阮檬驚了馬摔下來,衛誠有點慌了,大致檢查了下發現沒受什麽傷,就趕緊把人送回宮了。
衛誠回宮就宣太醫,鬧得此事衆人皆知,好在宮裏主子不多,除了皇帝一家,也就是陳王母子了。
君華昨日便來看過阮檬,那時他還昏睡未醒,不過張燮說了,太子內君并無大礙,安心等着就是了。
君華到底是有些不放心,今日又過來了,正好衛諾衛謹下了學,也跟着來了。
剛進東宮,君華就聽說阮檬已經醒了,隐隐松了口氣,誰知進來一看,阮檬的狀态比他預想的還要好,都能下地給他請安了,看起來精神很不錯的樣子。
君華長舒口氣,忙讓阮檬回到床上躺着,又問張燮,他的情況究竟如何。張燮老老實實把之前說過的話又說了遍,衛諾衛謹對視一眼,雙雙都是心頭大石終于落下的表情。
阮檬對君華并不陌生,那是從小照顧他長大的人,對衛諾衛謹更不用說,這倆小孩都是他看着長大的。只是突然換了個身份,彼此間該如何相處,他心裏還有點亂,就怕露出馬腳。
而且阮檬還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面對他的受傷,似乎所有人都很緊張。
之前汪亦綠柳緊張,阮檬并不覺得奇怪,他們是伺候他的人,主子受了傷,不管是不是自己造成的,多少也有責任,心裏肯定都是緊張的。
可君華是長輩,衛諾衛謹算是小姑子小叔子,他們也這麽緊張做什麽,他又沒有大礙,可他們的态度,愣是讓阮檬察覺到了一絲小心翼翼,這太不尋常了。
阮檬還在猶豫,他該如何稱呼君華。他的母親衛蔻與當今皇帝衛崇榮是堂姐弟,阮檬小時候叫衛崇榮四舅舅,叫君華四舅母,後來被兄長阮檸教訓了一頓,就改口喚作小舅舅了。
只是那時,阮檬與衛謙并未成親,他随着母親的關系叫總是沒錯的,如今嫁夫随夫,自然也該改口了。阮檬還記得,除了正式場合,衛謙兄妹幾個都是不叫母後的,而是叫的爹爹。
沒等阮檬開口,君華先出聲了,說是衛誠被他教訓過了,現在被趕出宮進行反省了。
阮檬聞言一震,忙道:“爹爹何必言重,此事并非……圓圓的錯。”在如何稱呼衛誠上,阮檬猶豫了下,最後還是選擇了自己記得的那個,至于對不對,他就不清楚了。
此言一出,君華倒是不動聲色,衛諾衛謹的臉色同時變了,姐弟兩個對視一眼,眼中同時放射出看好戲的光芒。
自從進了東宮,阮檬多數時候都是恭恭敬敬喚着父皇母後,可偶爾也會叫君華爹爹,這個不足為奇。但是他對衛誠,永遠是不冷不熱的臨江王,怎麽今天叫得這麽親熱,一定有問題。
“你說不是誠兒的錯,可有什麽證據?”君華小時候愛叫兒子們的小名團團圓圓,後來衛謙當了太子,便叫得少了。
阮檬眨了眨眼,略顯無辜地道:“這要什麽證據?我與團團夫夫恩愛,團團圓圓兄弟情深,圓圓有什麽理由要害我,當然是意外了。既然是意外,自然不是圓圓的錯。”
阮檬的語氣和表情太正經了,絲毫看不出開玩笑的痕跡,君華直直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厲聲喝道:“張燮!”
“微臣在,請皇後殿下吩咐。”張燮上前兩步,撲通一聲跪下了。
到了這個地步,任誰都看得出來,阮檬的記憶肯定是出了什麽問題,不然不會有這樣的誤解。
“檬兒,你知道今年是哪年嗎?”君華想了想,問了個很簡單的問題。
阮檬立馬卡殼了,他從前是萬昌四年尚的主,衛謙則是萬昌六年娶了太子妃,可他們什麽時候成親的,又成親了多久,他就一概不知了,只能猜測道:“萬昌四年?”
君華搖搖頭,又問道:“你是哪年來到渝京的?”
這個阮檬倒是知道,可他來了不止一次,只得反問道:“爹爹問的哪次?”
“你記得幾次便說幾次。”君華到底沒有告訴阮檬,他究竟來過渝京幾次。
“第一次是寶豐三年,第二次是萬昌元年。”阮檬邊說邊在心裏祈禱,不要所有的事情都變了,那樣他想不露餡也不行。
好在君華沒有繼續再問,他轉頭看了眼張燮,沉聲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皇後殿下稍安勿躁,微臣再問內君殿下幾個問題。”張燮眉目深鎖,似乎已經有了思路。
張燮随後又問了阮檬一些事,都是帶着明顯的時間烙印的,最後他得出結論,內君殿下不記得萬昌四年之後的事情了。
君華眉宇微蹙,緩緩問道:“這是摔下馬造成的?”
張燮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摔着腦袋只是誘因,普通人失憶不會有這麽明顯的時間界限,往往是什麽也不記得了,內君殿下的記憶有些斷層,多半還是有心因的。
君華若有所悟,似乎是對張燮這個說法表示接受,就是衛諾衛謹,阮檬也看到了他們眼中明顯的釋然。
起初,阮檬是試圖蒙混過關的,可惜他的記憶和這個世界發生過的事件有所出入,輕而易舉就被人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
所幸他受傷的時機和部位比較巧合,以張燮張院使為首,每個人都把他的不對勁歸結到了腦袋受傷上。
如此一來,阮檬不順水推舟裝個失憶,簡直是對不起自己。
同時阮檬也發現了,雖然不像曾經那樣有緣無分一別兩寬,可結成夫夫的他和衛謙,明顯跟恩愛這個詞不搭界,他甚至懷疑,他們的關系說是惡劣都不誇張。
若非如此,聽說他可能失憶了,君華和衛諾衛謹怎會有那樣的反應。
“圓圓他……真的被趕出宮了?”阮檬對事件的真實度表示懷疑,君華哪有可能對兒子那麽狠,衛誠又沒做錯什麽,便是他真的狠得下心,還有護崽的皇帝陛下呢。
衛諾撲哧笑了,笑過之後解釋道:“爹爹開玩笑的,檬哥哥不要當真。”
衛謹也跟着補充道:“二哥的确出宮去了,但不是被趕出宮,而是接替太子哥哥巡視河工去了。”
“圓圓巡視河工?那團團呢?”剎那間,阮檬的心跳猛然加速了。
衛諾可能是從來沒聽過阮檬如此稱呼衛謙衛誠,笑得合不攏嘴:“太子哥哥自然是回宮了。”巡視河工之事又不是非衛謙不可,阮檬受傷了,他又沒有走遠,換個人也是很正常的。
其實,巡視河工最開始就是衛誠的任務,是衛謙非要去,才跟弟弟搶了來的。
阮檬卻不覺得這件事正常,衛誠會去巡視河工,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以懶散聞名的衛誠嗎?
在阮檬的記憶中,衛家三兄弟裏頭,衛誠是最沒有上進心的,從小到大無論做什麽都是得過且過。皇帝夫夫對他也是放縱,他愛做什麽就允他做什麽,從來沒有多話,更不會強迫他。
反而是老幺衛謹,雖然是年紀最小的,做事卻是嚴謹有度,當真是人如其名。
見阮檬不時皺起眉頭,君華忙道:“檬兒,你別多想,有些事順其自然就好。”
“就是就是,檬哥哥你傷還沒好,千萬不要多思多慮。”衛諾的語氣急切地就像是害怕阮檬想起什麽似的,“太子哥哥過兩天就回來了,你有什麽不清楚的,直接問他不就好了。”
見此情形,阮檬心中愈發慌了,原來的他和衛謙到底怎麽相處的,難道真是水火不容,不然他失憶了,怎麽衛諾還有點興奮呢。
好容易有機會重來一回,他期待的可不是這樣的結果……
君華又叮囑了阮檬幾句,帶着衛諾衛謹走了,說是不打攪他休息,還免了他未來半個月的請安。
送走君華一行人,阮檬什麽也不想了,直接把汪亦和綠柳提溜過來,有事不明白的就問他們,反正張燮說了,他記憶有損,旁人多提醒提醒,說不定就回複了。
“今年是萬昌幾年?”君華臨走也沒告訴阮檬這個問題的答案。
“回殿下的話,是萬昌六年。”汪亦苦着臉回道,內君殿下看着好好的,怎麽就失憶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回來,心裏會怎樣想。
阮檬若有所思,原來是萬昌六年,這是原來衛謙成親時的年份。
随即,阮檬又問道:“我與太子殿下何年成親的?”
“萬、萬昌四年。”綠柳泫然若泣,好容易才把眼淚憋了回去。
阮檬更吃驚了,原來他和衛謙已經成親兩年了,可是他們的關系,怎麽會很差呢。
衛崇榮素來疼愛兒子,衛謙在婚事上有着相當的自主權,他能嫁到東宮,必須是衛謙願意的才行。
阮檬自己就不用說了,從前是沒機會,有機會和衛謙在一起,他怎麽可能不願意,可是兩情相悅的話,哪有把日子過成這樣的,阮檬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