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辰
她怕謝晗嗎?平心而論,元瑤自己也不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其實作為标準男配,謝晗還挺不錯,他對白月光用情至深,愛屋及烏,非但沒有強迫過這位替身,甚至元小娘子一心想回趙琛身邊,謝晗最終還是将她送還宮中。
反倒是狗哔男主趙琛,除夕宮宴醉酒後誤入清桐殿,睡了元小娘子,轉頭就忘記這茬事。等元小娘子有孕的消息傳出時,趙琛直接把元小娘子打入冷宮,讓近侍送去一碗堕胎藥……
謝晗只是想找一個替身而已,比起既虐女主身心的渣皇帝,可要好太多了。她來到謝晗身邊,無非是為了尋求庇佑,希望他能看在那點微薄的情分上,幫助她和小堂妹脫離火坑。
“謝使君是個很好的人,匡扶江山社稷,輔佐陛下,救妾與堂妹出危難。”元瑤定了定心緒,“妾并不害怕您。”
她的眼底分明藏了許多心事,還要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謝晗沒有拆穿,唇邊笑意淡了幾分,“聽見娘娘這樣說,臣就放心了。”
兩人正說着話,侍女進內呈上午膳,他都在這屋裏了,元瑤也不好發話攆人走,讓音笙多添一副碗箸。
別院聘請的廚子手藝比行宮要好多了,有道魚脍,元瑤很是喜歡,忍不住多挾了幾筷,謝晗看着她道:“娘娘昨夜起了疹子,今天早上才好轉一點兒,還是少食葷腥之物。”
轉首,又吩咐音笙:“把這道菜撤下去,還有,叮囑小廚房記住,今後不要往元昭容屋裏送摻了杏仁的吃食。”
元瑤讪讪地收回竹著,擡眸觑了觑謝晗,問他:“謝使君方才未動竹著,是因為不喜歡吃魚嗎?”
“臣自幼長于涼州,那邊不比南地水系縱橫,整個涼州城只有一條護城河,水裏養不活魚,故臣沒有吃魚的習慣。”謝晗道,“娘娘若是喜歡,等過兩日,娘娘身子好些了,臣再讓小廚房做魚脍給娘娘吃。”
“好呀。”元瑤立刻應下來,繼續追問,“謝使君平時都有些什麽喜好呢?比如說喝茶,下棋之類的?”既然打定主意讨好謝晗,就得弄清楚他的喜惡。
謝晗卻道:“臣是個俗人,平素沒什麽特別的喜好。”
“這可不行啊!年輕人就該有年輕人喜歡的東西,實在不行,你養養花,種種菜也不錯。”聞言,謝晗眉梢微挑,“上次在洛京時,臣的屬下尋到了娘娘和元二小姐,當時臣想見娘娘一面,娘娘冷言謝拒,還因此惹得娘娘不悅。”
完蛋,她的馬甲要掉了! 元瑤立時救場道:“謝使君,方才是妾失言了,請您莫要往心裏去。”
謝晗低笑,“臣更希望看到娘娘現在暢所欲言的樣子。”
用過午飯,謝晗沒有久留,外出辦事去了。
元瑤決定把書中的劇情默寫下來,免得她一不小心又露出破綻。
突厥人被攆回塞外,天下初定,再過不久,謝晗将迎新帝與大行皇帝的梓宮回洛京,在此之前,他會先把元瑤送去京郊的清羽峰安置。
然後趙琛昭告天下,以元昭容要為江山社稷祈福為由,讓她名正言順留在清羽峰的明月庵裏做道姑,實則與謝晗私下來往。
可書中元小娘子對趙琛一往情深,不願接受謝晗,加之她不放心小堂妹和侍女雲珠,遂以絕食相逼,最終還是回了宮中。
元瑤寫下這段劇情,微微嘆氣,渣皇帝哪裏都不好,整個一負心小白臉,也不知元小娘子究竟看上他哪點。
外間傳來腳步聲,元瑤眼疾手快,将書塞回軟枕下藏好,閉眼假寐。
音笙端着從冰窖取回的梅子湯,輕輕放在桌上,曉得她是在假寐。
斜靠在貴妃榻上小憩的女子膚色瑩白如玉,朱唇秾豔,一縷烏發自鬓邊散落,慵懶地垂在香肩處,平添幾分風情。音笙心想,的确是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兒。
等了會兒,音笙總算出去了,元瑤緩緩睜開眼,雖說謝晗代她處理掉了趙琛的眼線,可音笙又何嘗不是謝晗派來看守她的眼線呢?
這座別院,不過是一座精致囚籠。
接下來數日,謝晗再未露面,有一回元瑤主動打聽他的行蹤,音笙只說家主在籌謀迎陛下回宮之事,其餘不肯多言,元瑤便也不過問了。
轉眼到了季夏,暑熱漸漸消退,元瑤新得了一摞話本子,用以打發時間。話本子裏面多是些才子佳人的風月故事,大家閨秀戀上貧寒書生,卻遭家中棒打鴛鴦,一波三折後,書生高中,有情人終成眷屬。
元瑤邊看邊吐槽,忍不住提筆重新寫了一個結局,相府小姐踹掉貧寒公子,女扮男裝考科舉,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至于那懦弱的公子哥兒,早回鄉下種地去了。
謝晗很忙,忙着籌備回宮的事宜,顧不上搭理她這籠中雀,于是元瑤過了一段舒舒服服躺吃躺喝的鹹魚日子。
在一個暮雨泠泠的黃昏,音笙忽然告訴她,家主要回別院了。
元瑤心中對這件事沒有什麽期待,反應也是淡淡的,不過叮囑了音笙一句,讓小廚房今晚先別做魚羹,謝使君不喜歡。
謝晗提前半個時辰到了別院,彼時元瑤坐在窗下看書,塗了蔻丹的纖細手指撫過書頁的細小褶皺,溫柔淑靜。
元瑤看完手裏的話本子,正好望見了他,莞爾一笑,“謝使君,您用過飯了嗎?”
謝晗答道:“臣還有公務要處理,娘娘先用晚膳,不必顧慮臣。”
元瑤也沒挽留,與他客氣地寒暄幾句,目送他離去。謝晗此人氣場太盛,給她一種壓迫感,兩人分桌而食,她反而自在許多。
入夜後,謝晗過來了,元瑤曉得今晚再沒有借口拒絕,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視死如歸地躺在青紗帳裏。
該來的總會來的,與其讓這一刀懸而未決,不如早點落下。
謝晗遲遲沒有動作,元瑤猶豫起來,不會吧?這種事難道還要她來主動?
等了許久,元瑤忍不住撩開帳子,卻見謝晗坐在桌邊,手裏握着一卷書,正是她傍晚讀的話本子,書中好像還寫了好多亂七八糟的點評。
謝晗循聲望過來:“娘娘還不睡嗎?”
她不知道謝晗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順着他的話往下接:“時辰還早,妾沒有睡意。”
“既然如此,不如出去走走?”他擱下話本子,眼瞳中映着跳躍的燭焰,眸光卻是波瀾不驚。
元瑤點了點頭,整個人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般,連衣襟微散都沒有察覺。
她不知道自己這副模樣有多誘人遐思,謝晗移開視線,抓過搭在衣桁上的衣裳給她披上,語氣略微有點重:“穿上。”
丢下這句話,謝晗徑自出了屋子,喚音笙進去伺候。
大晚上的,除了謝晗,不會有其他人看她,元瑤懶得梳頭,向音笙要了一根發帶束發,戴上帷帽遮面,随謝晗乘車離開別院。
這是她第二次離開這裏,并不知道謝晗要把自己帶往何處,馬車行駛了一陣後,穩穩當當停下,車夫抱拳道:“請家主和元娘子下車。”
元瑤沒想到,謝晗會帶她來橋下吃馄饨。
“這家店老板的手藝還不錯,請你吃碗馄饨。”謝晗微笑着道,出門在外,不便以臣子自稱,他也顧不得是否僭越了。
“妾不餓,謝……家主請自便。”元瑤道,“妾陪着家主。”
聽她這樣說,謝晗并未勉強,只點了一碗馄饨。
等他吃完,元瑤才想起一件事:“家主沒有用晚飯嗎?”
謝晗淡淡道:“忘了。”
于是元瑤自我反省她這籠中雀當得實在不稱職,又聽見謝晗低聲道:“今天是我的生辰。”
“從前我母親在世的時候,每年的這一天,都會帶我去吃一碗馄饨,只有我生辰那天,她才舍得花這樣一筆錢,哄她唯一的孩子高興。”說到這裏,謝晗沉默了一瞬,唇角微挑,“讓你見笑了。”
元瑤知道他出身寒微,十二歲喪母,沒入涼州刺史府為奴,十四歲從戎,二十三歲受封河西節度使,可她當真記不得謝晗的生辰是什麽時候,因為原書作者壓根就沒寫過。
沒等她接話,謝晗又道:“我這人運氣不錯,後來遇見了貴人。”
“我母親過世的頭一年,她請我吃了同樣的一碗馄饨慶賀生辰,後來,多虧她和她父親的幫助,我才有機會投軍,從小小的伍長做到如今位置。”
其實在原書中,謝晗和元小娘子提起白月光,已經是回到洛京以後的劇情了。可元小娘子壓根不想聽他的往事,一心期盼重新回到趙琛身邊。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譬如趙琛之于元小娘子,白月光之于謝晗。
而經歷那次不愉快的談話,謝晗明白元小娘子的心意,決定送她回去,卻沒想到,趙琛半點舊情也不念,堅信元小娘子與他早有私情,甚至連元小娘子腹中的孩子也不認。
元瑤失神地想了會兒,直到謝晗喚她,才收回心緒。
謝晗問她想不想去河邊散步,元瑤同意了。
付過銀錢,謝晗攜她往河邊長堤行去,照顧到她,刻意放緩步子,不疾不徐地。
晚風将柳枝吹得搖曳,謝晗為她拂開一支柳條,終于說道:“臣想向娘娘讨要一樣生辰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