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宿
謝晗走了進來,外頭正落着雨,他的衣衫被夜雨打濕大半,袍擺還濕濕嗒嗒滴着水。
元瑤看了一眼,對音笙道:“去謝使君屋裏取套換洗衣裳過來。”
支走音笙,屋子裏便剩下他們兩人。
謝晗看出來她精心裝扮過,面上擦了淡淡脂粉,輕點朱唇,眉心的金箔花钿在燭火下折射出熠熠的光,明滅不定。
元瑤看了看他,鼓足勇氣說出那句話,“外頭雨下的很大,謝使君今夜就宿在這裏吧。”
這是在邀請他?謝晗勾起唇角,未置可否,而是問:“娘娘當真考慮好了?”
開弓沒有回頭箭,不管她考沒考慮好,謝晗今晚都得留在她這屋裏,起碼要裝個樣子給那位馮姑姑看。
誠然,她也不願意受制于人,可元歡主仆還被渣皇帝拿捏在手裏,她不敢妄動,只能先安撫住馮氏,再慢慢籌謀怎麽把小堂妹接到身邊來。
見她面露猶豫之色,謝晗心中了然,她必定是不願意的。
“娘娘不必勉強自己。”
說完,他便轉過身,衣袖驀地被她牽住。
元瑤微微仰頭望着他,朱唇輕啓,每個字都足以魅惑人心,“能侍奉謝使君,是妾的福分。”謝晗巋然不動,沒說要走,更沒說要留下來。
元瑤暗暗給自己打氣,那柔若無骨的素手攀着他的袍袖,一寸一寸往上移,最終搭在他的肩頭。
謝晗此人還挺好的,她決定和他坦白,“謝使君,留下來吧,不然妾沒辦法和馮姑姑交待。”
他猜到了會是這個原因。
音笙取來衣裳,很識趣地立在門口,沒有打擾裏面獨處的兩人。
等了會兒,她終于等來謝晗的回答。
“既然娘娘盛情相邀,臣卻之不恭。”
元瑤總算舒了口氣,想将手收回來,卻被他攥住。
他常年習武,掌心結着一層硬繭,炙熱的溫度從指尖脈脈傳來,直抵心扉,元瑤慌了神,下意識垂眸不再看他。
是她引誘謝晗在先,接下來無論他想做什麽,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很快,謝晗松開她的手,“用過飯了嗎?”
“用過了。”元瑤輕聲道,“謝使君呢?小廚房給您留了飯菜,要不要讓嬷嬷送來?”
謝晗道:“臣在外頭吃過了。”
雨聲嘈嘈切切,元瑤的心也亂糟糟的,忽然,音笙進來放下衣物,便告退了,不忘将門掩上。
屋子裏的溫度陡然升高,元瑤覺得有點兒熱,不知道該說什麽比較合适。
紅燭高照,年輕男女共處一室,不管說什麽,都容易引起誤會啊!
好在,謝晗先開口了,“淨室備着熱水嗎?臣想先去沐浴。”
元瑤忙道:“有的,謝使君去吧。”
待謝晗離開後,她重又坐回銅鏡前,用蘸了文水的巾布擦臉卸去妝,不得不說,元小娘子這模樣真真生得好,肌膚勝雪,烏鬓如雲,眼眸明亮清澈,妩媚中挑了一絲天真。
奈何紅顏薄命,年紀輕輕就險些香消玉殒。
這廂,元瑤正攬鏡自照,謝晗已經出來了,他并未換上寝衣,仍穿着常服,對元瑤道:“仆婦去準備熱湯了,請娘娘稍候片刻。”
元瑤全然不着急,慢慢悠悠取下釵環耳铛,磨蹭半晌,直到嬷嬷過來請示,才去淨室。
水裏泡着許多花瓣,幽幽暗香浮動,又添一絲暧昧氣息。元瑤伏在浴桶邊沿,強迫自己淡定,謝晗起碼算是可選擇範圍內的最優解了,要是只能選那個虐心又虐身的渣皇帝,那她寧願和書中元小娘子一樣去跳胡。
元瑤打定主意不再逃避,穿上月色寝衣,用巾布擦幹長發,往內室去了。
謝晗坐在燭臺下,袒露受傷的左臂,單手給自己換藥。
他以為元瑤還要在裏面待很久,沒料到她居然出來得這麽快,來不及遮蓋那猙獰可怖的傷口,眸中略微有一絲慌張,轉瞬即逝。
元瑤輕輕道:“謝使君的手受傷了,妾來幫您吧。”
畢竟他現在只有右手能使力,多有不便。
沒等謝晗反應過來,元瑤半蹲在他身前,很輕柔地拭去傷口滲出的膿水,貼上一劑新的膏藥。
“好了。”她幫他把袖子放下來,“要謹遵醫囑,好好養着。”
擡眸時,正好與謝晗對視,他的目光裏帶着疑惑、探究、甚至還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就好像是,透過她看見了另外一個人。
不用想也知道,謝晗一定是在懷念他那位白月光。
好像是叫阿念來着,元瑤心想。燭焰漸漸黯淡下去,謝晗眸光恢複平靜,再無波瀾,“地上濕氣重,娘娘快起來,莫要受涼了。”
“好。”元瑤應了一聲,卻發現腿蹲麻了。
“謝使君,您能拉我一把嗎?”
聞言,謝晗将手遞過來,元瑤握住,借力起身。
兩人離得近,她無意中望見謝晗右眉骨下方有道極淺的舊疤,應該是被箭簇一類的利器所傷。
當時的情況,大概很兇險吧,再偏半寸,就是眼睛的位置了。
元瑤自動腦補給他加了個黑色眼罩在臉上,感覺獨眼的謝晗也還不錯,就是氣場更強大了,像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剁人腦袋的狠角。
元瑤連忙搖頭,趕緊讓這幅畫面消散掉,忽然,謝晗擡起眸,“娘娘在看什麽?”
元瑤本想随便糊弄過去,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瞬間,忽然更改心意,如實相告,“妾在看謝使君臉上的舊傷。”
謝晗解釋由來,“嘉平十五年,讓突厥細作使用暗器給傷的。”
“那歹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臣将那人枭首挂在城樓,曝曬整整十日。”他頓了頓,道,“娘娘是不是覺得,臣這人眦睚必報?手段毒辣?”
書中大梁與突厥交戰多年,幾十年間,突厥騎兵多次屠城,謝晗成為河西節度使後,屯田戍邊,以雷霆手段平定邊塞動亂。
若不是三皇子和太子腦子犯抽帶兵互毆,致使京畿守備虛空,突厥壓根就沒機會繞道南下。
元瑤道:“慈不掌兵,謝使君這樣做,妾覺得沒有什麽不妥。”
她這樣回答,倒是令他有幾分意外,謝晗松開手,“夜深了,娘娘早些安置。”
“謝使君也早些安置。”
“臣睡外間這張塌上。”
一室的旖旎暧昧氣息蕩然無存,元瑤眸中流露出驚訝,怕謝晗誤會自己上趕着倒貼,她補上一句:“謝使君随意便好。”
回憶完心心念念的白月光,立馬就不想再碰別的女人,他還挺深情的。
謝晗笑着道:“娘娘來別院,已是被迫無奈,臣不想再令娘娘為難。”
元瑤對他的好感蹭蹭上漲了幾個度,果然是愛屋及烏的深情男配,連對替身都這麽有溫柔有耐心!
她福了福身,轉過身向內室行去,沒走幾步,燭臺熄滅了。
整間屋子沉入黑暗之中,外頭風狂雨驟,雷聲一道接連一道,元瑤看不清腳下,老實說,她有點兒怕。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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