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嚴清鶴未料到自己會失眠。也并不是沒有料到,是根本不曾去想。他渾渾噩噩地過了一日,只按部就班地照着本能去做事。直到月上中天,而他輾轉反側而難以成眠時,他才忽然意識到不大對勁。

自己是失眠了,而這是有原因的。長夜漫漫,他從沒覺得一個人睡是這樣孤單無趣,床又是這樣大。習慣果然是最可怕的事情——它讓自己一步步放棄抵抗,又漸漸貪戀那一點點隐秘的溫暖。

不過畢竟只是習慣,把這樣的不習慣也變成習慣,也就好了。

但又真的只是習慣嗎?他從前與皇帝分分合合,也從沒有這樣的感受。只是當他心中認定了這次分別即是永訣,才感到這樣不适。

夜黑無月,但皇帝的床邊一定有一盞小燈。嚴清鶴想,皇帝應當也是難眠,皇帝一定在想他。皇帝在想什麽呢?會後悔嗎?皇帝能否想到他也無眠,而在同樣的長夜裏想起對方呢?

皇帝總是擾他好夢。在最開始的開始,他震驚于皇帝的舉動,惶恐無措,那一夜他輾轉無眠。而此時,他們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也終于結束了,他卻依然無眠。這次又是為什麽呢?他說不出愛,也說不出思念。他想,這大約只是一種不舍——

也許從前,你過得并不好,你那樣想離開這個人,離開這樣的困境。然而當永別的時候,你就忘記了他所有的不好,而只記得他的好。甚至于那些不悅的回憶,也都難舍起來。

但這代表什麽呢?沒什麽是必需的,只要略一狠心,只要難過一段時間,就什麽都沒了。不過就是難過罷了,他難過得還少麽?

今夜失眠,也不會夜夜失眠。就算明日、後日也無眠,總有一日能安寝的。

不多時,嚴清鶴便等到了官複原職的任命。是丞相舉薦他的,嚴清鶴忽然就明白當時丞相說大哥與他前途無量了。這是皇帝給他鋪路了,給他與丞相接觸的機會,讓丞相來提攜他,又讓他家裏親近太子。

皇帝總是自作主張。貶也是他,用也是他;癡纏是他,放手也是他。他自作主張地開始,又自作主張地結束。

嚴清鶴換上久違的朝服,回到熟悉的位置上。其實也并不算是久違,不足一年的時間,比起多少動辄一貶十年,漂泊異鄉的故事,他這一年不值一提。在旁人眼裏,這更像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或許是小小的敲打,又或許只是一時權宜之策。而至于其中諸多隐秘糾纏,不足為外人道。

原來一切都只是個循環,轉了一圈,又會回到起點。嚴清鶴站在金殿之下,思緒紛亂,旁人說什麽都顯得嘈雜,他聽不真切。

他想看看,坐在最高處的人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在一切開始的時候,他也這樣做。然而仍然像當初一樣,他還是看不清,他看不清楚皇帝的表情,也看不清皇帝是不是也在看他。

可他又為什麽想看呢?他明明不想看的,他時刻克制自己不去想起。只要少想一些,就會習慣的,就會淡忘的。

然而思緒竟然是克制不住的。若是全心投入到別的事情中去,也還不會想起。但若是稍稍閑下來,那念頭就如幽靈一般飄忽而來。只留下一點些微的,若有若無的痕跡,等他下意識去探索,卻發現正是他避之不及的東西。這時要抑制就為時已晚,越是要壓制它,那些念頭就越發洶湧;越是想要入睡,反而越是難眠。

皇帝打亂了他二十多年平靜又穩定的軌跡,強硬地給他的生命烙下烙印。他從來不知道世上這麽多東西能與皇帝關聯。他看到天上的紙鳶,而想起皇帝說他少年時會紮紙風筝;他看到嚴湛鷺在讀春秋,而想起皇帝常置于案頭的,先帝留給他的很舊的那一本春秋;他夜裏聽到不知何處的貓發春,而想起公主的那一只貓;他偶然觸碰到自己腿上的疤痕,就想到皇帝也曾撫摸這道傷疤,想起皇帝為太子走丢的事情發怒,想起箭頭劃破皮肉鑽心的疼,想起漆黑又泥濘的樹林,想起暴雨傾盆,雷電轟鳴。他無意打開了一個極小的機關,繼而昆侖傾塌,山洪奔流。

這只是不舍嗎?只是對一段曾經特別的日子的懷念嗎?他想不清,也不敢想。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呢?

但這些念頭又實在太磨人了。它們平日裏潛伏着,他不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會忽然冒出來,給他沉沉一擊。它們确是隐秘,然而爆發時的鈍痛又确實使人窒息。

這幾日裏倒春寒,他的心也忽冷忽熱。溫老先生年紀大了,一時受寒而夜半咳血。嚴清鶴聽了這消息而平添一份惆悵,他加一分年紀,就多經一分變故。熟人舊事都會變的,誰也留不住。

嚴清鶴去探望溫老先生,他需要多想想與別人的關系,才能不把心思都牽在一個人身上。

溫如玉看着更瘦了,但精神還是很好。他對嚴清鶴說:“你終于來找我了。”

嚴清鶴苦笑道:“先生怨我探病來遲?”

溫如玉說:“是你久有心結,總要找人來解。如今看來,尚未開解。”

嚴清鶴道:“已解了。”

溫如玉笑:“你們這些孩子,是我看着長大的。總是有人庇護,哪裏能藏住事情?”

“是先生慧眼如炬,我無處躲藏……”嚴清鶴說,“但誰能沒些煩惱呢?”

“我不問你,你長大了,心中有數。”溫如玉說。

他們少年時确實總來找溫老先生讨教。溫如玉為人謙和,正是君子如玉,又學識廣博,是良師益友,比兄長多閱歷,比父親少威嚴。

然而少時為他解惑指路的人,京城中多少年的風流人物,也還是老了。溫如玉見嚴清鶴面露惆悵,只笑道:“當日他們見我咳血,一個個都吓壞了,只以為我要死了。不過他們不清楚,我命硬着呢,一時半會且死不了。何況真的要死,我也是無所謂的——只怕別人為我悲痛罷了。”

“您才是真潇灑……”嚴清鶴道,“我也是真心羨慕您的潇灑。”

他是真的羨慕,他從小就羨慕。哪個文人會不羨慕溫如玉呢?最好的年紀在江南有風流,大街小巷都在傳唱他的詞曲;是女娲造他時點通了靈犀,故而天生奇才,他的學問叫大儒也嘆服;他也教書育人,桃李三千,他不應皇帝征召,不是權貴卻叫權貴折腰。

他是這樣潇灑的一段傳奇,然而溫如玉聞言大笑:“你也以為我潇灑?我不過是白撿了幾十年性命,才活得無所顧忌。你見我的潇灑,全都是拿命賭來的——這話也還有些問題,你也許想不到,我拿命賭來一身枷鎖。”

這就又是往事了,嚴清鶴不知內情。他只是嘆:“但我連能這樣豪賭的潇灑都沒有。”

溫如玉說:“人還是要服老,我竟老糊塗了,與你說這些。”

溫先生老了,然而他不會糊塗。他說:“既然是賭,沒人能幫你決定——那要看你心裏覺得值不值得。這二十年天下太過太平了,你沒見過太祖創業,沒見過戰場,沒見過政變,沒見過朝夕之間,天下颠覆。你以為這世間就該是這樣,自有它一套規矩,卻不知這套規矩都是賭來的。”

溫老先生語氣和緩,像每個溫和慈愛,循循善誘的先生,然而嚴清鶴聽得胸口發熱。

“你把賭看得太重,也太神秘了。”

他羨慕大哥大嫂的美滿,他曾經無比渴望別人的真心。然而真的有人捧着一顆真心來,他卻不敢接。

他為什麽不敢呢?他怕什麽呢?因為那個人是皇帝,那個人一言可定他生死,有朝一日那個人厭了他,也可以随時把他甩開。因為那個人是皇帝,所以這段隐情一旦暴露,會遭天下非議,萬世争論。

但又有誰規定了這不行呢?再也沒有人了,再也沒有人會像這樣,幸福又痛苦,霸道又小心地愛他。再也沒有人在半夜赤足站在冰涼的地上,只為找到他,擁抱他。

那不是別人,那是皇帝。富有四海的人,拉着他的手放在胸口,想要他感受言語難盡的心意。然而又是這個人,只敢在夜裏輕聲問他,心裏是否有他,只問一點點。

再也沒有人了,再也沒有人像他了。

哪怕他以後成家,在夢醒的夜裏,他也一定會記得,曾經有個人在冷風裏擁抱他。他怎麽會忘記呢?嘗過這樣濃烈的感情,他怎麽會把它淡忘在平淡裏呢?

他想要真心,想要真情。然而他不去要,哪裏會來呢?

他二十多年,從來按部就班,似乎在等一場豪賭。那他就賭了,又怎樣呢?

他不再抑制,他知道他的心結。他知道,他确實是在思念皇帝。

嚴清鶴不想錯過了。那是皇帝,這世上再沒有人像他了。

作者有話說

想不到吧,我又更了……

峰回路轉,急轉直上,廢話太多,轉得太快,随便批評,我也不改【

聞到完結的氣息了嗎……

另:這個溫先生是我很喜歡的(腦了很久的)一個人物,如果有一天我覺得筆力足夠成熟,我會寫他年輕時候的故事_(:з」∠)_

完結章

當他忽然地想通一件事,壓抑了許久的思緒和情感忽然被釋放,山洪沖破大壩,奔湧而出。嚴清鶴感到一刻都不願等待的沖動,他忽然明白,皇帝為何曾經那樣急切地向他尋求回答,即使要不到答案。

但他也明白,這是沖動。他不能過于急切,他需要等待,他要一個合适的時機。

他下定了決心,所以急切也變得愉悅,等待也變得可以忍受。然而當機會真的擺在眼前時,他又開始退縮:或許是他一廂情願呢?或許皇帝是真的不再想要了呢?

嚴清鶴與皇帝商議泰山祭天的事宜。景銘昭認為他初回禮部,應當多做些事情來盡快立身,故而叫他負責。

這是他離開之後,第一次獨自與皇帝面談。嚴清鶴緊張得雙手微冷,像最開始那樣,卻又不太一樣。但他還是極力平靜地向皇帝彙報,用最公事公辦的語氣。皇帝只是低着頭,一邊看奏折一邊聽他說話,隐藏了他的眼神,看起來波瀾不驚。

太過正常了,就像一切只是黃粱一夢,其實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然而公事議罷,皇帝沒有叫他離開,嚴清鶴自己也不提告辭。空氣裏是沉默的不舍,好像不開口就不會打破這一刻,時光就能停在這裏。

終于還是皇帝先開口了。他說:“朕原想向你父親說的……原先朕說過,要給你指一門好親事。然而太後去了,天下大喪,還要委屈你多等三年。朕全都記得,并不是朕言而無信……但說到底是朕耽誤你了。”

嚴清鶴道:“太後仙逝,臣亦悲痛,無心于此。生老病死原是天道,陛下也難料到的,萬望節哀,您不必自責。”

總是直視皇帝的臉太過無禮,嚴清鶴只是盯着皇帝的手。他看到皇帝的手指握緊了手上的奏折,然後又松開。皇帝說:“但朕的話一直都算數。你要是看中哪家的女孩兒,只管和朕說。”

他看出皇帝的煎熬,皇帝想裝作平靜,但并不太成功。是風水輪流轉,這一次決定權握在了他手裏。皇帝猜不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要做什麽,他的這一句話可以改變皇帝。

嚴清鶴最後問自己:是一時的沖動嗎?

然後他擡起頭,看着皇帝的臉,輕聲問:“那要是……我都不想要呢?”

皇帝有些怔住,過了一瞬才疑惑地皺起眉,與他對視。

嚴清鶴說:“要是……我看中您了呢?也該和您說嗎?”

皇帝的眉頭反而越發緊了,他直直盯着嚴清鶴的眼睛,想從裏面看出些端倪。嚴清鶴沉默又堅定地回望,屋子裏只有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許久皇帝才開口,他的聲音因為過于緊張而有些沙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當然知道。”嚴清鶴說。

“你想清楚了?”

“我想清楚了。”

“你不是因為朕提攜你而報答朕?”

“您覺得我是那樣的人嗎?”

“那你為什麽來?”

“因為我的心裏也有您。”嚴清鶴說,“因為我也想您,陛下。像您想念我那樣,像您愛我那樣。”

嚴清鶴确認了,他的确是一時沖動。只有沖動能叫他說出這樣坦白,這樣赤/裸的表白。然而他并不敢說他愛皇帝,他也只敢說皇帝愛他。

皇帝站起身來,抱住嚴清鶴。在他們無數次擁抱之後,嚴清鶴終于能伸出手去,也用手攬住皇帝的後背。有明顯的骨骼與肌肉的觸感,比看上去更加寬闊有力。

皇帝閉着眼睛,低聲道:“朕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想通了……你幹什麽又要來招惹朕?”

“陛下不喜歡嗎?”嚴清鶴說,“那臣現在就走,再也不來招惹陛下了。”

“那朕再給你一次機會,現在走還來得及。”皇帝說。

嚴清鶴說:“我不走。”

“你敢走。”皇帝這樣說,把嚴清鶴抱得更緊。

嚴清鶴笑起來:“您也太霸道了……”

“你頭一天知道嗎?”皇帝說,“那你還回來?”

“那您還讓我走?”嚴清鶴說,“是您色厲內荏。”

于是兩個人大笑,嚴清鶴說:“您又公私不分了,我是來找您談公事的。”

皇帝笑道:“是你先提起,卻來怨朕?”

嚴清鶴說:“好,那我只問最後一句。”

“什麽?”

嚴清鶴頓了頓,才慢慢問道:“為什麽?”

忽然就又安靜下來,氣氛變得沉寂。章颉想了一陣才問:“你……是當真不知道?”

嚴清鶴疑惑道:“我該知道?”

“你見過的……你不知道子玉是誰?”

“有些熟悉。”

“這人你認識的……”章颉嘆道,“姓章,名瑗,安王長子。”

他補充道:“你的表兄。”

嚴清鶴感到一陣恍惚。原來造化弄人,竟是此般。如果有人告訴他,遠在平州,寂寂無名的安王世子能改寫他的一生,他是不信的。

皇帝說:“當年他在京城的時候你還小,我和他都還很年輕。少年時候做的夢,居然一做許多年。”

嚴清鶴問:“那現在呢,您夢醒了嗎?”

皇帝說:“你吃醋了?”

“我賭上全部身家和後半生來找您,”嚴清鶴說,“這一句總還是問得的吧?”

“當然問得。”皇帝說,“早都醒了;若是沒醒,那你把朕打醒,朕恕你無罪。”

皇帝又問:“那你又為什麽來?朕想不通,像是又一場夢。”

“我循規蹈矩二十多年,想做點不一樣的事了……”嚴清鶴說,“我傾家蕩産,只賭您的一顆真心。您說,我該賭嗎?”

“那你贏大了。旁的事你全都不要理會,由朕來處理。你只要信朕。”皇帝說。

嚴清鶴笑起來,吻上皇帝的唇。他說:“陛下,這次不是夢。”

他們只是輕吻,蜻蜓點水,撩人心弦,隐秘,小心,又克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們在皇帝的寝宮裏繼續。

一切都和離開時一模一樣。這床,這桌,這案上的書,這青瓷的花瓶。

嚴清鶴忽覺惶然。太過熟悉了,曾經那些糾纏的,難過的記憶忽然就都湧出來。他好像終于拼命掙脫了牢籠,卻又自己走回來。

他與皇帝接吻,來抑制這種恐慌。皇帝感到他的不安,問:“你害怕了?”

嚴清鶴說:“沒有。”

“朕竟想不出有什麽讓你看着高興的東西……”皇帝說,“你要是不喜歡,就都換掉。”

也許真的是牢籠,也許不是,誰知道呢?但至少,這個牢籠裏有兩個人了。

“誰在乎那些死物?”嚴清鶴說,“有您就好了。”

他們唇舌交纏,瘋狂地接吻,直到喘不過氣,像是要把之前遺漏的許多全都補上。

他們躺倒在寬闊的大床上,燭火未熄,錦被紗帳,龍涎暖香。

他們面對面,看彼此的臉。嚴清鶴第一次這樣審視皇帝的身體,他看到皇帝上身的傷疤,在腰肌,胸口,還有後背。

他去親吻皇帝的傷疤,就好像吻過了他沒有參與過的皇帝的過去。

疤痕的地方更為敏感,章颉感到癢,又有濕潤綿密的刺激。情/欲更加旺盛地灼燒起來,他的嗓音低沉,笑着說:“你也太過分了。”

于是一場激烈的纏綿。嚴清鶴任由自己被快感沖刷,他的雙手攀在皇帝的背上,只是失神地喚:“陛下,陛下……”

像是夏日的一場大雨,自然又瘋狂,無可抑制。然而生命熱愛這樣的瘋狂,所有茂密的樹林,蓬勃的枝葉熱愛它,所有幹涸已久的土地熱愛它。于是靈魂被狂暴的風和雨攜卷,跌入了幻境,分不清是泥土的濕氣還是燃盡的龍涎香。

他們一遍一遍呼喚彼此,皇帝用手幫嚴清鶴纾解,他們就又偏過頭接吻。

直到兩個人都累了,喘着氣倒在床上。嚴清鶴問:“他是怎麽叫您的?”

章颉笑:“我們沒有過,不是這樣的關系。”

他又說:“平日裏他常叫我乳名。但你不同的,你沒必要和他一樣……”

“那我叫您什麽?陛下。”

“我字原之。”章颉道,“全天下再也沒有人敢這樣叫了,史書也不會記載。只有你一人這樣叫我。”

嚴清鶴說:“好的,陛下。”

兩人大笑,笑着笑着又滾在一起。

這是一個放肆的夜晚。放肆就放肆吧,嚴清鶴想。他把自己的心交付出去了,這足夠瘋狂了,肉身放肆算得了什麽呢?

他的命,早就和這個牽扯在一起了。

暖風春座酒是與他,細雨夜窗棋是與他。

悲火燒心曲是為他,愁雲壓眉間是為他。

他的悲與喜,窮與達,燕市醉泣,楚帳悲歌,歧路涕零,窮途恸哭,他一切的困厄,是因為自己,因為天下,也是因為皇帝。

嚴清鶴吻皇帝的耳後,低聲說:“好,原之兄。”

月色正好。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想不到吧,完結了……

本來預計還會再寫一點的,但是想了幾天想不清該怎麽寫,昨天坐在電腦前呆了幾個小時,終于意識到我沒法空手發糖……比較日常的會寫成番外,今天或者明天就會更。 最後的最後,我可以求個評論嗎?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看?(?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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