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實習(十四)

中年男人吓得不輕,忙一疊聲地答應了。許暮洲還惦記着那朵繡球花表明的任務進度,拉開燈後轉過身去接着翻找剩下的抽屜。

嚴岑靠坐在門邊的那張木桌上做短暫的休整,跟許暮洲不一樣,嚴岑似乎從始至終都沒有想掩蓋自己的特殊,他微微側頭看向許暮洲的動作,對屋內各個角度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托嚴岑這個煞神的福,屋內的玩家雖然心思各異,但一時間也沒人敢貿然對許暮洲發難。

許暮洲将剩下的幾個抽屜盡數打開,除了在最後一個抽屜中找到了一張廢棄的排班表之外,再沒找到什麽特殊的東西。

排班表上寫的是值周手冊,許暮洲大略看了兩眼,發現在這張表格中,每一班值周安排中都以兩個教師為一組。分組似乎是穿**行的,大多數分組中的人名并不重複,一般都是打亂且不規律的。但只有孫茜不同,她在這張表上有五六次都是與一個叫“王志剛”的人排在一起。

這看起來是一條特殊線索,但許暮洲拿着手裏的東西等了一會兒,也沒覺得繡球花有再次發燙的趨勢。

“嚴哥。”許暮洲沒辦法,只能将這張排班表暫且收起來,掂着那只巨沉的手電筒轉頭看向嚴岑:“你看呢。”

嚴岑默不作聲地接過來上下看了一圈,然後伸手擰開了手電筒的後蓋。他眯着眼睛往裏瞅了一眼,從裏面手電筒的後殼中抽出了個什麽東西,遞到了許暮洲手中。

——是一張疊起來的薄紙。

許暮洲:“……”

“歐皇。”許暮洲服氣地說:“你怎麽知道後蓋裏有東西?”

嚴岑将手電筒掉了個個,一邊示意許暮洲往裏看,一邊說:“這種老式手電筒的構造規劃有瑕疵,裏頭的電池架與筒壁之間有許多縫隙。經常會被用來放紙幣或是紙條之類的東西,我只是試着看看。”

安全屋令許暮洲緊繃的神經短暫地放松下來,他一邊小心翼翼地拆着手中的紙,一邊随口八卦道:“嚴哥,你今年多大?”

“三十二。”嚴岑沒明白他為什麽問這個,但還是脾氣很好地問道:“怎麽?”

“沒怎麽。”許暮洲笑道:“看你對這個年代很熟悉,還以為你只是長得年輕。”

嚴岑:“……”

大着膽子的小狐貍占了一句口頭便宜後心情頗好,他細致地将手中一碰就掉渣的的紙重新展開,鋪在了桌面上。

可惜這張字條不知道已經塞在這裏多久,已經僵硬發脆了,饒是許暮洲小心再小心,也免不了出現紙張碎裂的情況。

這是一張用鋼筆寫好的便條,也是孫茜的字跡,擡頭是寫給一位叫做“劉校長”的人的。

“謝謝您,我依然要這樣說。古人曾說,授人玫瑰手有餘香,或許您就是這樣一個人。我從沒有見過那樣恐怖的暴雨夜,但就在我無助恐懼的時候,是您出現幫助了我。對您而言這件事微不足道,但對我來說,這只再普通不過的手電筒幾乎為我帶來了全新的光明。所以,我依然要鄭重的向您道謝。”

落款是四年二班班主任,孫茜。

“看起來像是一封感謝信。”許暮洲說:“不知道為什麽沒送出去,而是要藏在手電筒中。”

茶水間裏人多眼雜,許暮洲抿了抿唇,他将後半句話咽了下去,沖着嚴岑晃了晃手裏的紙片。

嚴岑明白,他是在問自己,這是不是或許就是孫茜的執念所在。

雖然嚴岑也很想趕緊結束這個四不像的任務,但很可惜,孫茜還在外頭無知無覺的徘徊,繡球花也沒有完全變白的趨勢。這張便條雖然看起來與孫茜的心理有着直接關系,但依舊不是孫茜心中根深蒂固的執念,充其量只能稱之為輔助線索。

嚴岑微微嘆了口氣,沖着許暮洲輕輕搖了搖頭。

許暮洲雖然也沒寄希望于莫名其妙的完成工作,但見狀依舊不由得有些洩氣。

“沒事。”許暮洲低聲說:“再找吧。”

他背過身去在桌面上小心地将那張紙片按照原有的折疊印記重新壓好,然而還不等他将紙片收起來,他身後忽然傳來一種巨大的氣流推力,許暮洲一時沒準備,被這股推力壓得撞在木桌上。

随之而來的是一聲巨大的撞擊聲,許暮洲驚慌地回過頭,才發現茶水間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撞開了,孫茜已經從大開的房門沖了進來。

“怎麽回事!”許暮洲驚疑不定:“誰開了門!”

杜晴晴和不知何時醒轉的林向此起彼伏地尖叫起來,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地往窗邊退去。眨眼間的功夫,孫茜已經橫沖直撞地掀翻了茶水櫃,沖着牆角的校服男孩直線沖去。

校服男孩甚至連爬起來躲避的功夫都沒有,就被按在地上剖開了肚子。

腥甜的血噴湧而出,孫茜旁若無人地用指甲狠狠戳進校服男孩的腹部,用力一撕,就将其撕開了一條又長且深的傷口。

血不要錢一般地瘋狂往外湧着,校服男孩的喉嚨裏徒勞地發出兩聲咕嚕的水聲,鮮活的內髒順着傷口滾落了一地。

他眼中的光亮瞬間消失,血雖然還是溫的,面上已經帶上了灰沉的死氣。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許暮洲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地彎下腰幹嘔起來。

嚴岑眼疾手快地撈起許暮洲,踩着窗框破開脆弱的玻璃,從二樓跳了下去。

玻璃聲接連碎裂,離得最近的杜晴晴緊随其後,然後是林向和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走在最後,半拉胳膊被孫茜逮住,劃出了長長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幾乎能看見裏頭慘白的肌理紋路。

許暮洲長這麽大頭一回見到這種虐殺場面,他的瞳孔放大,落地的時候甚至不記得要屈膝緩沖。嚴岑一時間晃不醒他,只能匆忙間用膝蓋替他墊了一下後背,勉強帶着他一起落地。

許暮洲再怎麽樣也是個大小夥子,下落的趨勢加上體重是一筆不小的負擔,嚴岑的腳腕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骨節摩擦聲,他踉跄了一步站穩身體,拍了拍許暮洲的臉,低喝道:“醒醒。”

許暮洲其實沒被吓傻,他看孫茜看習慣了,對那些血啊肉啊什麽的也有了些抵抗力,只是虐殺對他而言的沖擊有點大,一時間手腳發軟,站不起來而已。

他挂着嚴岑的手上晃了晃,忍無可忍地彎下腰去,嘔出了兩口酸水。

确實很麻煩,嚴岑在心裏默默地嘆了口氣——他發現自從做了引導者之後,他嘆氣的次數實在也太多了些。

他象征意義地拍了拍許暮洲的後背以作安撫,随口問:“怎麽樣?”

“沒…沒事……”許暮洲吐完了,覺得身心都好受多了,他勉強擦了一把唇角,搖搖晃晃地從嚴岑的臂彎裏直起身。

他依稀記得嚴岑帶着他跳窗出來的時候,其他幸存的玩家也依樣行事一并跳了下來。許暮洲正想确認一下其他人的情況,誰知一回頭,卻對上了一個黑洞洞的槍口。

杜晴晴看似受傷的左手穩穩地端着一把暗銀色的手槍,槍口對準了他的眉心,保險栓是拉開的。

“你是誰。”杜晴晴問。

死亡威脅令許暮洲的後背瞬間起了一層冷汗,他微微眯起眼睛,謹慎地問:“什麽。”

“我一直懷疑,我們隊裏有內奸。”杜晴晴說:“這次也好,在高鐵站副本也好,你都對一切信息太熟悉了。”

許暮洲目光平靜地看着她,未置可否。

“你救過我的命,我不願意懷疑你。但你連灰色規則都不知道,在游戲裏也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杜晴晴端槍的手穩穩當當,她的目光銳利,冷聲道:“你不是玩家。”

許暮洲知道自己演技不怎麽樣,也做好了随時露餡的準備。或許是對嚴岑的武力值抱有盲目的信任,許暮洲看着面前的槍口,居然沒什麽害怕的感覺。

“所以呢。”許暮洲問。

“所有的線索都出自于你們之手,說要去二樓也是你提議的。”杜晴晴的神色越來越冷:“安全屋也是你莫名其妙告知我們的,現在安全屋被NPC強行破開,我們有玩家死在你的指揮之下,你不想解釋嗎。”

“我确實不是玩家。”許暮洲平靜地說:“但在我坦白之前,你能告訴我,灰色規則是什麽嗎?”

跟在場的所有人比起來,許暮洲是最為像“人”的存在,他沒有被血腥浸染,還是幹幹淨淨的氣質。或許也是因為這個,杜晴晴才沒有直接開槍。

“灰色規則是,如果一場游戲中的幸存者越少,所能得到的積分就越多。”杜晴晴雖然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回答了他:“積分可以用來申請道具,換來更多的生機。”

聽起來跟永無鄉的運作模式差不多,許暮洲想。

他垂下眼,輕輕笑了笑。

“你笑什麽。”杜晴晴問。

“你說得對,我們隊裏确實有內奸。”許暮洲擡手往上捋了一把眼前的碎發,坦坦蕩蕩地看向杜晴晴,一字一頓道:“但不是我。”

他雖然在笑,但嚴岑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種名為憤怒的情緒,生氣的小狐貍冷冷地看了杜晴晴一眼,眼神越過她的肩膀。

“感謝解答疑問。”許暮洲這句話雖然是沖着杜晴晴說的,眼神卻死死地盯着中年男人:“不然我還想不通,您為什麽要開門呢。”

中年男人還沒反應過來什麽,只覺得喉嚨突然一緊,尖銳的利器已經抵在了他的頸動脈上,對方的力度冷酷而精準,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血肉,将那東西捅進他的血管裏。

“別動。”嚴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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