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實習(十五)
“什麽!”中年男人哆嗦着叫出了聲:“我我我……我沒有開門!我開門有什麽好處嗎!”
中年男人的太陽穴鼓脹着,眼睛因驚恐睜得大大的,他徒勞地抓着嚴岑的胳膊,看起來像是一條翻白眼的胖頭魚,可笑的要命。
“不用裝了。”許暮洲冷笑一聲,他大搖大擺地從杜晴晴的槍口下轉身沖中年男人走去。
杜晴晴一時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在做戲,只能猶豫着将槍口一直對準了他。許暮洲似乎完全不怕那把槍有擦槍走火的風險,他走到中年男人面前,微微彎下腰,伸手往對方破爛的西服口袋中摸去。
“你這是幹什麽!開門的時候他壓根不在門邊!”林向疾言厲色地指着他斥道:“被戳穿就要惱羞成怒地轉移視線嗎!你冒充玩家有什麽企圖!”
許暮洲看都沒看她一眼,他依然自顧自地伸過手,試圖從中年男人的口袋裏摸東西
“你——!”中年男人下意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袋,嘶聲道:“你幹什麽!”
嚴岑目光一沉,鉗着他的手臂驟然收緊,中年男人被勒得兩眼泛白,掙紮着去掰他的手,可惜嚴岑的手又穩又沉,他撲騰了半天,也沒撲騰出個所以然,反而是短劍的劍鋒刺破他的皮肉,鮮紅的血瞬間流了出來。
林向急聲道:“爸爸——!”
許暮洲用兩指從中年男人的口袋裏小心翼翼地夾出了個什麽,他低頭看了看,發現是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
“買一送一。”許暮洲似笑非笑地轉過身,看向林向:“原來你們是父女。”
林向終于反應過來自己說漏了什麽,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頓時白了。
許暮洲說完這句話便不再理她,将林向晾在了原地,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匕首。
玩家離開了學校,操場上的硬性機制重新開始啓動,天空中又開始紛紛揚揚地飄下柳絮來。只是初期的柳絮階段還很稀薄,相比學校裏的NPC之外,還尚能忍受。
林向咬了咬牙,看了看許暮洲,又轉過頭去看嚴岑。
許暮洲手中的匕首并不鋒利,甚至已經鏽到不能使用了,他上手試探性地摸了摸刀鋒,發現刀鋒一碰直掉渣,完全沒什麽殺傷力。
刀身上附着一層斑駁的血塊,與鏽跡混合在一起,如果不仔細看還發現不了。
許暮洲頸上的項墜忽然又開始發起熱來,比上一次更加熱烈,許暮洲心下了然,他隔着衣服摸了摸那枚項墜,像是在安撫什麽。
“這應該就是孫茜自殺的那把匕首了。”許暮洲說着沖嚴岑晃了晃那把匕首。
嚴岑對他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所以,這就是能殺死NPC的道具吧。”許暮洲把玩着那把匕首,擡眼看向中年男人,笑着說:“這就是你打開安全屋房門的理由,對嗎?”
“你,你在說什麽!”中年男人臉色漲青,嚴岑的力道拿捏的很好,既不會令他窒息而死,也不讓他有足夠的氧氣用來掙紮。
中年男人像是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雞,還在負隅頑抗:“我沒有打開安全屋的門!”
許暮洲對他的狡辯充耳不聞,他向後退了一步,将左手的杜晴晴也納入他的視線中。
“我在進入游戲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覺得你應該是所有人中最無害的那一個。”許暮洲說:“你暴躁,且有着中年人獨有的那種傲慢和自負,你的弱點和缺陷太明顯,以至于我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那個穿着校服的男孩子身上。”
“你一直隐藏的很好,沒有什麽破綻。”許暮洲忽然笑了笑:“這就是高階玩家的素質吧?”
“高階玩家?”杜晴晴先蒙了:“什麽高階玩家。”
許暮洲不想浪費時間給她答疑,他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問道:“你知道你是在哪裏露出了破綻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中年男人也不再掙紮,他冷冷地盯着許暮洲,咬牙切齒地問道:“哪裏?”
“在去二樓的路上。”許暮洲說:“你太害怕了……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演技很好,但恰恰是因為太好了,才讓我起疑。這裏的所有人都經歷過那麽多次逃生游戲,這場游戲雖然看起來恐怖了一些,但絕不會将一個老玩家吓成那副德行。”
“不進屋也是因為這個。”許暮洲晃了晃手中的匕首,繼續說:“明明已經發現NPC不會進入茶水間,但是依舊在外頭逗留了那麽久,就是在找道具吧。”
杜晴晴已經被翻轉搞蒙了,一時間不知道該相信誰,她茫然地舉着槍,但已經沒了開槍的欲望。
鉗制着中年男人的嚴岑低低地笑了一聲,贊許道:“繼續說。”
許暮洲給了他很大的驚喜,嚴岑想——中年男人是高階玩家這件事他是憑氣場斷定的,殺過人染過血的手與其他人不一樣,但許暮洲不知道這個,也沒有這個眼力。
但他能單單從已知的這些貧瘠線索中推導出這些,實屬算是能幹了。如果換了他自己易地而處,恐怕沒有許暮洲這份細致。
“拿到了任務道具,只要剩下的玩家都死了,你們就能憑灰色規則獲得更多的東西……不過話又說回來了,NPC破門而入的時候,你确實不在門邊,所以開門的當然不是你。”許暮洲摸索着匕首的刀柄,指向了林向:“而是你。”
“別說了!”中年男人忽然打斷了許暮洲,艱難地側過頭去,試圖跟嚴岑說話:“這次咱們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你們哥倆也沒什麽損失,通關出來的積分大家平分……兄弟,做人留一線,怎麽樣?”
“留一線?”嚴岑先一步垂下眼,輕聲說:“剛才在樓上,你不是還想殺他嗎?”
嚴岑的語氣說不上冷,但中年男人硬是平白無故聽出了一身冷汗。
中年男人承認,他一直沒看得起許暮洲,對方一看就是沒在游戲裏摸爬滾打過的新人,腦子簡單得很。他一直将許暮洲看做依附嚴岑的附庸,實在是沒想到,許暮洲不但能看出他的盤算,還這麽沉得住氣,硬是抓了個現行才發難。
嚴岑的武器還就架在他的動脈上,他動脈血管每一次跳動都能不偏不倚地貼上那鋒利的劍刃,中年男人終于有些慌了,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兄弟……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呢。”
“嚴哥。”許暮洲忽然說:“算了吧,別髒了你的手。”
他都已經這麽說了,嚴岑當然不會駁他的面子,手勁微松,将人一把推了出去。
中年男人踉跄着被林向扶住,他捂着脖子悶咳着,謹慎又試探地看着許暮洲:“你也是高階玩家吧……這次撞見了就算做個朋友,殺了NPC,咱們照常通關,就當沒有這回事,怎麽樣?”
“殺了NPC?”許暮洲将那柄能對孫茜造成傷害的匕首反手別在後腰中,他挑了挑眉,一字一頓的說:“抱歉,我要留着NPC。”
“你想獨吞!”中年男人驟然拔高了聲音:“你也太貪了!”
“我對你們的積分沒有任何興趣。”許暮洲冷冷地說:“你們這些玩家願意留在一樓就留在一樓保命,只有一點,要是誰敢來礙我的事——”
他後半句話沒有說出口,但是個人都能聽明白他言語中的威脅之意。
操場的柳絮越下越大,嚴岑身上的皮衣在跟孫茜搏鬥時有所損傷,左袖和右肩上都有破口,許暮洲看了看他,轉過頭沖着剩下的玩家說:“三分鐘之後你們再進學校。”
杜晴晴用衣服狼狽地蒙着頭,聞言不滿道:“三分鐘!這柳絮這麽大,怎麽能撐三分鐘!”
“我沒在跟你們商量。”許暮洲冷聲說:“撐不撐得了是你們的事,與我無關。”
許暮洲說完便轉身拉了一把嚴岑,往學校大門走去了。他在和平年代長到這麽大,但并不是個聖母,舍己為人以德報怨的事兒才懶得幹。現在最後悔的事兒就是他居然還費勁巴拉地去裝什麽玩家,試圖找到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都是胡扯,許暮洲憤憤地想。還不如就像現在這樣,趕緊幹完自己的活兒自己走人,留那群玩家愛怎麽逃生就怎麽逃生。
嚴岑心情愉悅地勾着唇角,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邊——小狐貍是吃肉亮爪子的,生起氣來脾氣果然不小。
只是小狐貍好像氣性不太長,十幾步遠的距離,看起來就已經消氣了。
進了大堂的許暮洲沒有貿然回到二樓,而是站在原地環視了一圈。
學校大廳跟之前沒什麽兩樣,被嚴岑踩塌的木質扶手也還慘兮兮地躺在樓梯上,左手邊的傳達室門簾被掀起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右手邊的黑板下頭貼着一張A4大小的紙,許暮洲推開手電照明,終于看清了上頭的字。
那是一張聯絡人員表,上頭寫着學校各個教務人員的緊急聯絡方式和聯絡人,乍一看密密麻麻,足有二十幾號人。
“許暮洲。”嚴岑比許暮洲更先找到目标,他屈指在某一行上敲了敲:“教務主任,王志剛。”
“還是教務處。”許暮洲直起身子:“校服男孩是第一個被殺的,我一直覺得這很奇怪。當時屋裏明明很多人,而且他所在的角落離門是最遠的,為什麽孫茜先選中了他。”
“你是覺得跟教務處有關?”嚴岑問。
“剛才只是懷疑。”許暮洲敲了敲牆面:“現在十拿九穩了……咱們得去看看。”
嚴岑既然說了這次任務的主導權在他手裏,就會盡力配合,大多數時候都不會對許暮洲的決策有什麽異議。
“好。”嚴岑說。
許暮洲深深吸了口氣,做足了心理準備,才跺了跺腳,轉身往樓梯上走去。嚴岑跟在他身後,剛剛踩上臺階時,卻忽然頓了頓,毫無征兆地回過頭去看向身後。
許暮洲一直注意着他的動靜,見狀不由得緊張道:“怎麽了?”
“沒什麽。”嚴岑說。
“一驚一乍的。”許暮洲松了口氣,埋怨道:“吓我一跳。”
嚴岑沒再說什麽,邁步跟上了許暮洲。
——但剛才那一瞬間,他确實忽然感到了一種濃烈的被窺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