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煙消雲散
牟穎直覺不好,那兩個正主對視一眼,卻沒有反對。
四人進了曾以萱訂好的包間,因着這兒菜都是預先訂好的,不能換,便只是把殷語她們的菜挪到這邊一起上而已。
先前沒交換完的名片也繼續交換。殷語也是個記者,目前在《行者無疆》擔任主編,牟穎見了,心頭恍然。難怪曾以萱書房裏那麽多《行者無疆》,難怪當時自己拿了雜志她不高興……
整個飯局氣氛都有些沉悶,幾個人各有各的心思,只有yoyo興致頗高,聊東聊西,又翻出之前各國各地的旅行照片給她們看。
“我們打算明年去美國結婚,順便看看殷語當年生活過的地方。”最後她這麽說。
牟穎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地瞅了曾以萱一眼。卻見她只是淡淡笑着,若無其事地說着“恭喜”。
殷語不動聲色地轉掉話題:“以萱,現在還是很忙嗎?”
“我啊,老樣子。”曾以萱笑一笑,道,“比不得你們自由自在豐富多彩。”
“別太累了。注意身體。”殷語一邊說,一邊替她盛湯,“我看你都沒怎麽吃。嘗嘗啊,這湯做得不錯。”
然而這湯是酸辣湯,牟穎試過了,很辣。
于是她阻攔道:“啊,這個挺辣的,她不能喝。”
殷語手一頓,慢慢道:“挺辣的?不能喝?”随即笑笑地看向曾以萱,“現在不能吃辣了?”
牟穎心知壞了,正想找個理由搪塞,就見曾以萱淡定得很,撒謊撒得臉不紅心不跳:“這幾年胃不太好,所以就不怎麽吃辣了。”
殷語挑了眉看她,倒也沒有再追問,自己慢條斯理把那碗湯盛完了,放到自己面前。
正要動勺子,yoyo一擡手搶了過去:“給我,我愛喝。”
房間于是又陷入一片安靜。若不是老板娘容姐中途進來跟曾以萱寒暄了一陣,還不知這氣氛會滑到什麽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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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頓飯好容易吃完,yoyo又纏着曾以萱敲定了過完元旦做個專訪,這才各自上車各自離開。
yoyo坐在副駕駛上,看看殷語:“怎麽啦,見到前女友就這麽別扭?”
殷語沒好氣地瞪她:“還說呢,你這一晚上都在瞎說些什麽?”
yoyo委委屈屈地抱住她胳膊:“喂,你沒看見她那助理長得跟你有多像嗎?我就是覺得她對你餘情未了,忍不住就想刺刺她。”
殷語滿腔火氣被她一激更是壓不住:“你刺刺她?你知不知道她是誰啊?曾大小姐要真對我餘情未了,你覺得你能讨得了好?”
yoyo咬唇:“我就是忍不住嘛。她那麽漂亮,又有錢有勢,我是比不過她。但當年也是她不要你的,這會兒又要搶你?我才不幹呢。我就是要讓她知道,你是我的!我的!”
殷語無奈地垂頭看她,拍拍她腦袋:“行了行了,我跟她早就是過去式了。”
“切。我看你也挺關心人家的嘛。噓寒問暖,還給人盛湯……”
“那湯最後不也被你喝了嗎。”殷語彈彈她鼻尖,“你沒看到人家助理死命攔着不讓喝?也是吃醋了吧。”
“我管人家助理幹嘛,管你就行了。”
“差不多得了啊,就一碗湯,用得着醋成這樣嗎?”殷語哭笑不得,“就算只拿她當學妹,盛碗湯也不為過吧?你還纏着人家要做專訪呢,我是不是也該醋一醋?”
“該!”yoyo眼睛亮閃閃地望着她,“來,趕緊醋一個我看看。”
殷語笑出聲來,原本心裏的那點別扭也煙消雲散:“你呀。”
到底是曾經心心念念的人。看到以萱的那一瞬,她心裏的感覺真的是複雜難言。可是說到底,她們終究不是一路人。以萱的路遠在雲端,自己縱然不舍,還是只能放她遠去。曾經的海誓山盟耳鬓厮磨到最後也不過化成一句有緣無份而已。
她不恨以萱,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能理解她。只是當兩個人都不能為對方妥協時,也許各自安好才是最好的結局。
她無意去探究以萱是否在牟穎身上尋找她的影子。說到底,yoyo才是她現在的愛人,她的未來跟眼前這個任性幼稚卻對她一心一意的小丫頭拴在一處。
沒有從前的高低起伏精彩絕倫,卻是自由自在平安喜樂。這才是,她想要的人生啊。
牟穎一邊開車一邊不時瞟一眼身邊的人。曾大小姐合眼靠在座位上,面無表情,一路沉默。
直到車子駛入地下停車場,曾以萱才說了句話:“去你母親那兒吧,今晚給你放假。”
牟穎沒回話,自顧自地停好車,這才看向她:“嗯,好。”
保镖已經奔過來拉開車門,曾以萱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朝電梯走,步子邁得很快。
牟穎知道她大概心裏不好受,可能也是想自己一個人待一會兒,所以雖然有些擔心,但還是調轉車頭,一路駛向仁和醫院。
母親躺在床上,合着眼,面容安詳平靜,像是只是在午睡,随時都可能醒來。牟穎替她按摩了一會兒手腳,坐到她身邊,替她攏了攏頭發。
“媽,我好像喜歡上了一個人。”半晌,她小聲說,“她說她不喜歡我。可我覺得她在說謊。”
她安靜地笑了笑,又道:“她特別好看,特別能幹,特別招人喜歡。但也特別能裝,特別冷淡,特別讓人郁悶。”
“今天我纏着她一起吃飯,車上她冷冰冰地說要我別喜歡她,不要飛蛾撲火什麽的。那會兒我特生氣,但後來在吃飯的地方撞到了她前女友,帶着新女朋友,在她面前耀武揚威的。本來吧,我應該覺得挺解恨的,而且她跟前女友沒機會了我少個情敵了我應該高興吧?但看她那個樣子,不知道為什麽,我又特心疼,恨不得替她撕了對面得意洋洋的那一對兒……”
“現在想起來我都覺得不可思議。我怎麽就那麽投入那麽感同身受呢?媽,您說我是不是真陷進去了?不光是喜歡了吧?”
“說真的,我挺害怕的。我覺得有點被我自己吓着了。我不知道我還會有什麽樣的沖動,會不會做出些特別不理智的事情來。再說我怎麽就能篤定她也喜歡我呢?要是她沒說假話她真就不喜歡我,我怎麽辦呢?我還要纏着她嗎?她會不會讨厭我?”
她握着母親的手,發了一會兒呆,才站起身來:“媽,我先走了。我還是有點不放心,怕她會有問題。她那個病,又不能情緒激動……”越說越擔心,說了一半停了口,替母親掖了掖被角,扭身就走。
一路上車子開得飛快,明明理性上覺得這擔憂沒什麽緣由,腳下的油門卻越踩越狠。
家裏沒開燈。她擡頭看樓上,也是黑乎乎的。這是……睡了還是又出去了?她想着,開了客廳的燈,又走進衣帽間換鞋子。
一眼掃去,她臉色大變,也顧不上再換鞋脫外套,大步就往樓上沖。
樓上的房門半開着,黑暗裏,她聽到了壓抑的低聲喘息。聲音很輕,氣息紛亂,像是被人以極大的意志力死死壓在了喉間。
“以萱?”她不敢開燈,一步步摸索過去,心也在不斷下沉,連聲音都有些抖。
除了更加隐忍的喘息,沒有人回答她。
她打開手機的電筒,小心地走進卧室,又轉到一邊的洗手間。
寬大奢華的洗手間裏,她看到了她。整個人蜷縮着,彎成一個絕不舒服的曲度,一動不動地半趴在馬桶上,喘息,喘息,像是全部力氣只夠拿來做這一件事,像是暴風雨過後的滿地狼藉。
下一瞬,她開始劇烈嘔吐。
牟穎咬着唇湊到她身邊,把手機放到地上,小心翼翼地撫了撫她的背,卻摸到滿手的冷汗。整件襯衣都濕得透透的,像是剛被大雨澆過。
牟穎怔了怔,拿起手機走出洗手間,給柯思柔打電話。按開屏幕撥打電話她都只用了一只手,濕着的另一只手懸在半空,沒着沒落的。
對方接得很快,聲音也有些急:“怎麽了?”
“以萱發病了。”牟穎聽到自己這麽說。聲音抖得厲害,都有些不像自己了。
沉默一秒,柯思柔道:“在哪兒?家裏?”
“嗯,在家。”
“我一刻鐘後到。”柯思柔說,“手機改振動,保持電話暢通,不要開燈。醫生那邊我聯系。”
“好。”
電話挂斷。
牟穎深吸一口氣,又進去洗手間。
她還在吐,但并沒有什麽氣味,想來之前吃過的東西早就已經被吐幹淨了。牟穎想,她到底已經吐了多久?
她蹲到她身邊,一下一下慢慢幫她撫着背,每一下都是一掌的濕意。
吐一陣,停一陣,再吐一陣。
時間像是進入了無邊的荒漠,無限循環,無止無境。
直到電話又開始振動起來。
她走出去接聽,入耳的聲音卻是一個怒火滿滿的男聲:“怎麽會又發病了?!她今天幹什麽了又?!”
牟穎被這聲音激得一愣,才算把自己從那片茫然無措的狀态裏拔了出來:“您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