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盡折磨

男人似乎被她噎了一下,停了停,才冷笑道:“我哪位?我是快被她氣死的那個倒黴蛋醫生!”

“她氣人的本事的确不賴。”牟穎淡聲道,“我猜咱們算是彼此彼此。您貴姓?”

“陸鋒。”男人沒好氣地道,“你是那個新來的助理對吧?牟穎?”

“我是牟穎。”牟穎說,帶着淡淡的禮貌和疏離,“陸醫生您大概需要多久能到?”

“五分鐘後我到樓下。”男人好像平靜了些,又說,“思柔應該已經快到了。”

“好。我這邊還有什麽能做的嗎?”牟穎問。

“沒有。你現在什麽都做不了。”男人的火氣好像又上來了。

“關于您之前的疑問,涉及到董事長的*,所以我會告訴柯秘,由她酌情決定是否告訴您。”

男人不怒反笑:“很好。牟大特助,我記住你了。”

“哦?”

男人輕哼了一聲:“我明白以萱為什麽會看重你了。的确有點兒意思。”

“承蒙誇獎。”牟穎不疾不徐地道,“那麽陸醫生,我們一會兒見。”

柯思柔之前并未提過醫生的姓名,理論上來說這個男人這麽快接到消息,應該就是她提到的那個醫生。但也不能排除柯思柔電話被人竊聽之類的極端可能性,她只能先保持警惕。

柯思柔在兩分鐘後抵達,随後,這個姓陸的醫生也到了。

目測身高絕對超過一米八五,眉目俊朗,還透着幾分熟悉,有點像……公司副總陸長清?加上也是姓陸,合理猜想應該是陸長清的子侄。的确是自己人。

“牟特助。”男人拎着皮箱,不鹹不淡地跟她點了點頭,“剛才電話是我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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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穎并不窘迫,只道:“是我杞人憂天了。”

“不。”陸鋒搖頭道,“謹慎點是好事。”

她和柯思柔讓出路來,陸鋒三步并作兩步進了洗手間,蹲下~身查看。

不過兩分鐘,陸鋒出來了。

面沉如水地看着牟穎,他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原因了嗎?”

柯思柔和牟穎對視一下,插話道:“她們晚上吃飯撞上殷語了。”

陸鋒愣了愣,掃牟穎一眼,露出一個譏诮的笑:“她還真是上輩子欠她的。”

這話指代頗有幾分含糊,但在場的人似乎都沒覺得有什麽歧義,各自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

“行了陸大少,您也別說風涼話了。”柯思柔皺眉道,“到底怎麽樣啊?”

“還能怎麽樣?”陸鋒哼了一聲,冷聲道,“離上次發病一個半月而已,這次我看挺厲害,不見得多長時間能緩過來。搞不好就進入高發期了,三五天來一次,有她受的。”

兩個女人面面相觑,心裏都是猛然一沉。

“吐成這樣會不會又脫水啊?”半晌,柯思柔道,“要不要紮個吊瓶?”

陸鋒嘆氣:“你也知道她這病紮吊瓶水分一多容易更嚴重,但不紮吐得太厲害也怕脫水,而且吧,我覺得這次說不定得用點甘露醇降降顱壓,我怕她熬不住再暈過去。”

牟穎咬唇不語,只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翻了個個兒,心裏說不出的難受。

“……”一陣沉默後,柯思柔低聲道,“那就用吧。”

“等這次她好了,我真得好好訓訓她。”陸鋒咬牙說完,氣恨恨地開了皮箱,往外拿了些瓶瓶罐罐的藥水,開始配藥。

“她會一直這樣嗎?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手術也不行嗎?哪怕就是緩解症狀呢?”牟穎盯着他拆開包裝,拿出針頭組裝好,忽然問。

陸鋒頭也沒擡,冷冷道:“她是雙側發病,不具備手術條件。再說就算能做,這些手術也都是以喪失部分功能為代價的,要不切前庭神經,要不堵半規管,要不……總之成功不一定有效果,失敗的話風險卻挺大。要是發病頻率控制得好,就能少遭點罪,不然,這病就是無盡的折磨,不管是對病人還是對家屬。”

他終于擡頭看了一眼牟穎,冷笑道:“等到全聾了就不暈了,你能接受麽?早晚的事兒,助聽器都不一定好用。”

牟穎愣愣地看着他,眼前慢慢籠上一層霧氣。

“陸鋒!”柯思柔皺眉道,“就不能好好說話嗎?幹嘛總一副誰都欠你的樣兒?”

陸鋒站起身,面色冷硬:“也對。你這都要走了,我還跟你廢什麽話。”

柯思柔臉色也不好看,卻沒有回嗆他,反倒低低道:“我的确對不起以萱,你說我什麽我都認。但你不能這麽說牟穎。她沒做錯什麽。”

“不是她鬧着出去吃飯,能有今天這事兒?”陸鋒沖口說完,自己也覺着有些無理取鬧,終于緩和了聲調,“我就是覺得應該全告訴她,省得将來有人後悔了,倒黴的不還是以萱?”說完拎着東西轉身就走了。

柯思柔搖頭苦笑,拍拍牟穎的肩:“別跟他計較,這人不光嘴硬,情商還低得要命。但人不壞,也是真心疼以萱。他跟以萱算是一起長大的,情同兄妹。”

牟穎還沉在剛才得到的海量信息裏回不過神來,聞言也只點了點頭。

她哪裏有心情計較陸鋒那點小情緒。他每一句話都紮在她心裏,生疼生疼的。聽着都覺得難受,以萱這兩年怎麽過來的啊?她垂了眼,把眼裏的淚意硬生生又憋了回去。

折騰了大半夜,好不容易止了吐,陸鋒才把人抱回了房間。

柯思柔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明天你還得上班。”

陸鋒是仁和醫院神經內科大夫,平日工作也忙,總不好老因為私事耽誤別的患者。

他大概也習以為常,點頭道:“我先走了,明天再來。有什麽問題立刻打電話給我。”

牟穎想了想,對柯思柔道:“柯秘你也回去吧,明天公司肯定也是一堆事兒。大家都在這裏也沒什麽用,我守着她就是了。”

柯思柔沉吟片刻,道:“也好。”又細細囑咐一番注意事項,這才跟陸鋒一起走了。

牟穎搬了個凳子坐到床邊,垂着頭想心事。房間裏所有的燈都關掉了,厚重的窗簾隔絕了外來的光線,伸手不見五指。

床~上的人一動不動,呼吸依然急促而隐忍。牟穎知道她仍然神志清醒,只是無力出聲。

資料裏說,發病時病人始終清醒,睜眼時天旋地轉,閉眼時會覺得自己正在高速旋轉。劇烈眩暈,耳鳴,惡心嘔吐,無法站立行走。

牟穎握住她的手,她也沒有掙脫,甚至都沒有掙,只任憑她握着。她的手很涼,涼得讓人心驚。

一想到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牟穎就覺得心裏難受得很。

陸鋒說得沒錯,這病簡直就是無盡的折磨。

天漸漸亮了。窗簾遮住了大半天光,讓室內依然昏暗一片。但床~上的人到底還是漸漸顯出了輪廓。牟穎怕她被光晃到,起身拿了毛巾,折好了輕輕蓋住她緊閉的眼。

“牟穎。”她忽然道,聲音很輕很啞,全然沒有平日的氣勢,“幾點了?”

牟穎有些心酸,看一眼手機,答她:“五點十一分。”停一停,又道,“好些了麽?”

“嗯。”她語氣淡淡地回了她,氣息卻很不穩,明顯有幾分吃力,“下去睡吧。我沒事了。”

牟穎無奈地擡眼。頭不敢轉,眼不敢睜,全身冷汗,說句話都難受得要死,曾大小姐居然管這副鬼樣子叫沒事了?她牟穎又不是瞎子。

“等你能自己下床走去洗手間,再自己走回來的時候,再跟我說這種話。”她說,自己都能覺出語氣裏的不耐煩。

自我檢讨了一下,她又勉強放柔了聲音道:“該趕走的人我都幫你趕走了。他們會好好上班,認真收拾你的爛攤子。我反正也是你助理,只好陪着你咯。你幹什麽我~幹什麽不是麽?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曾以萱說了一句便惹出來這麽一大篇,耳裏嗡嗡直響,也聽不太真切,但對方的意思倒是很明确。

什麽你幹什麽我~幹什麽,明擺着就是不肯離開了。

她覺得自己仍然像是在狂風巨浪裏上下翻騰旋轉的小舟,頭暈得不像是自己的,一開口就惡心欲嘔,實在沒有力氣跟她長篇争辯,便只伸手輕輕拍了拍床的另一側,簡短道:“我躺着,你也躺下。”

明明只是七個字,意思卻豐富得很。

你不肯下樓,那我的床分你一半總可以了吧。的确我說過我~幹什麽你幹什麽,但我現在躺着什麽也沒幹啊,你不應該也躺下麽?

這次發病來勢洶洶,她覺得自己大概不能很快恢複。牟穎這人太死心眼,連着熬夜這種事恐怕還真幹得出來。與其各種趕人她又不聽,還不如用她沒辦法拒絕的誘餌讓她自覺休息。

她不相信牟穎能拒絕她的床。

牟穎被她噎了一下,頗為不忿,心想這人明明病得連說話都費勁,怎麽鬥嘴卻還是勝過了她。但瞅着她空着的半邊床,又覺得挺欣慰,好歹人家總是在關心她嘛。就是這進展會不會有點快?直接上床了啊喂。難不成還真要同被共枕?

她想了想,還是不敢造次。自己跑下去抱了被子枕頭上來,小心翼翼地占據了床的左側。喜滋滋地爬上床躺下。

“我躺下了。”她宣布。

果然完全經不起誘~惑。

曾以萱有些好笑,但旋即又被一陣劇烈眩暈淹沒。

真見鬼。她昏昏沉沉地想,也不知道思柔那邊會不會有問題。

但她已經沒有餘力顧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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