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态度

“它是你的了。”曾大小姐很幹脆地宣布。

那會兒牟穎已挑花了眼,看這匹也威風,那匹也好看,各種決定不下來。

直到她看見那匹歡快奔來的白馬。蹄聲清脆幹淨,速度快得像是一陣風,跑到她們面前才倏然停步昂首而立,鬃毛随風揚起,說不出的潇灑好看。

牟穎擡頭看它,它也垂頭看她,大大的眼睛認真又專注,含~着些微的疑惑。

它可真好看。牟穎想。若是身側那人騎上它,定會讓人移不開眼。

騎手松了缰繩,翻身下馬,恭敬行禮。他年紀很輕,看着還有幾分稚氣,馬上身手卻很是不錯,即使牟穎這樣的絕對外行也看得出他相當專業。

牟穎對他點點頭,他便燦然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

那馬兒大約是看夠了牟穎,不再看她不說,還閑庭信步地繞過她,靜靜停在曾以萱面前。

它看着曾以萱,曾以萱也看着它,一人一馬,默然而立。良久,曾以萱伸出手來,那馬兒頓了頓,慢吞吞地把腦袋湊過去,蹭了蹭她的手心。曾以萱便笑了,向前一步,抱住它的脖頸,輕聲道:“好久不見,過得好嗎?”

馬兒晃晃腦袋,噴出一團滾燙的鼻息,側過頭去,似乎頗為不滿。

曾以萱溫聲勸慰它,好一會兒,它才又開心起來。

拍拍它腦袋,曾大小姐轉向騎手,用的竟是手語,纖長的手指上下翻飛,煞是好看。牟穎這才發現那騎手一句話都沒講過,怕是聾啞至少占了一項。

她心裏就有些悶悶的。上天真是殘酷,這麽好的年輕人偏要讓他失去正常交流的能力……

想想又覺得奇怪,曾以萱為什麽會手語?在曾以萱身邊待了這麽兩個月,她已聽她接電話時講過三四種外語,都很流暢自如,久而久之便已自動認定她語言天賦強大到如同人體翻譯機。曾大小姐技能點向來全面得很,就算她其實還會阿拉伯語牟穎都不會太驚訝,但手語……好像還是有些奇怪。

難道……她猛然想起一種可能性,心情頓時就更差了。

曾以萱已經兩個月沒來這兒了,以前她常來,心情不好的時候騎上馬跑幾圈是她自我排解的一種方式。這兩年生了病不再能騎馬,她來便只是看看它們。這段時間大事小事不斷,才沒顧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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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場每周都會報告馬匹的各項情況,也有信得過的管理人員,其實并不需要她親自過來。但不太忙的時候,她總會記得過來一趟,一方面是因為會想念它們,另一方面也是向馬場表明态度。這年頭保不齊會有人看人下菜碟,不把重視放在面上搞不好就真會害它們被人怠慢。

這也是她一向對自己人的方式。為什麽一開始就把牟穎放上臺面?因為太多人都知道牟穎是因為什麽才來總部的,如果曾以萱看起來并不重視她,那麽誰都不會把她當一回事。

曾大小姐本性低調冷清,本是不愛在人前秀恩愛的,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半公開場合主動牽手,實際不過是為了讓身邊這些人明了牟穎的地位,給予她應有的尊重罷了。她不想讓人以為牟穎不過是個助理兼地下情人,見不得光。

她用手語詳細問過了這匹名為“追光”的馬兒近期情況,這才鄭重介紹了牟穎,當然,還是用手語。

小夥子看向牟穎,笑着又鞠了個躬,牟穎莫名其妙不知所以,但還是條件反射般回了個禮。

曾以萱告訴牟穎小夥子名叫巴魯,随即又用手語跟巴魯說:“我想把追光送給她,不知道追光會不會願意?”

巴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手語打得飛快:“您得告訴追光她是您女朋友,要不追光肯定不能同意。”

曾以萱也笑了,拉過牟穎,牽着她的手給追光聞了聞,道:“它叫追光,是我最喜歡的馬,來這兒的時候才兩歲,前幾年我最常騎它。你要愛護它。”又拍拍追光的頭,小小聲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人,你要替我保護好她,不許耍脾氣。”

一人一馬都驚呆了。我的天,曾大小姐剛剛說了什麽……最喜歡?讓她說句喜歡都覺得好難好難,居然還是最?天啊簡直不可思議。

看在這句話的份上,追光決定還是對那個聞起來有青草香的小不點兒好一點。雖然它很懷疑這個人能不能成為一個好騎手,但誰讓曾總喜歡她呢……唉,好懷念她騎着它的日子啊……

曾以萱見馬和人都呆呆的,沒有反對的意思,滿意地點點頭:“它是你的了。”

巴魯雖然不會說話,卻是一個很好的教練,他可以用非常簡單明了的手勢讓牟穎明白應該怎麽做,追光也表現出了超高的配合度,第一次的練習毫無波折地完成了。

巴魯伸出大拇指,向牟穎本人表示了稱贊,轉身就眉飛色舞地跟曾以萱誇贊牟穎悟性好耐心好又努力又仔細,直誇得天花亂墜。

曾以萱明知他不過是哄自己老板開心,卻還是心情很好,直到帶了牟穎上了車,才覺得頭又隐隐脹痛起來。

半靠在椅背上,她說:“明天見見健身教練吧,想學什麽想跟誰學都行,你自己挑。我建議游泳放得靠前一些,高爾夫可以暫緩,打得爛也沒事,不會有什麽危險。”

牟穎點頭道好,轉念一想,又道:“不如我先跟你一起跑步吧。”

曾以萱瞥她一眼,有些好笑:“跑步你當然逃不掉,但別的也要學。至少都得入門才行。”

牟穎對鍛煉這件事無可無不可,只是不太放心她,所以不想抛開她自己行動而已,知道她是好心,也不忍拂她之意,見她堅持,只好算了。

這一次終于是回了家。看看時間已經不早,兩人草草吃了些東西,各自洗漱收拾完畢,牟穎忽然接到了yy的電話——她留的是辦公電話,但也設了轉移來電到手機,所以并不會錯過。

放下電話,她自覺上樓。曾大小姐的上樓禁令應該是失效了吧……她想,反正她已經違背無數次了,也不差這一次。

門并沒有鎖,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她推門而入,曾大小姐那句“進來”都還沒說完,她已經進了小客廳。

冬日裏晝短夜長,才不到七點,天色已完全黯淡下來。客廳卧室都沒有人,只有小書房裏亮着燈。曾以萱穿一身寬松的睡袍,半靠半躺在沙發上,拿着平板,眼神專注,身形慵懶,眉心微蹙。如墨長發流水般垂在身側,更襯得她飄飄欲仙,似是随時都能化羽而去,不沾染半點塵世煙火。

牟穎皺了眉,開門見山道:“yy來電話了。”

“結論是?”曾以萱沒有擡眼,仍然看着面前的平板,時不時滑動一下屏幕。

“她跟殷語說了。”牟穎淡淡回,走到她身邊,溜了一眼屏幕,好像是公司正在進行的一次并購談判備忘錄,前陣子楊一川主導的……“情緒很低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是殷語聽完就走了,什麽都沒說,她找不到人,殷語也不接她電話。”

曾以萱頓了頓,放下平板,輕輕嘆了口氣。

“你好像并不開心?”牟穎站到沙發扶手邊,俯首看她。

“你好像也不太開心。”曾以萱擡眼一笑,笑容裏微微帶着些倦意。

牟穎被她将了一軍,愣了愣,失笑道:“我自然是有不開心的理由,你卻沒有。”她有太多理由不開心:情敵衆多質素上成,其中最可怕的那個白月光剛好失戀搞不好會卷土重來;任務繁重,要學的東西太多,要做的事情太多,曾總簡直是把她當超人用,而她自己還嫌棄自己學得太慢;好容易得了初吻,卻知道了對方家人并不接受自己;最最郁悶的還是明明費盡心思照顧這人,卻似乎并沒有多少效果……

“……”曾以萱正想答話,手機卻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顯示在屏幕上。

她看着屏幕,卻遲遲沒有接。

牟穎看看她,又看看捏在她手中的手機,心裏劃過一個糟糕的預想。剛剛那微微的醋意開始擴散……擴散……

對方很是執着,鈴聲持續不斷。

曾以萱終是接了。

牟穎看着她,心中焦慮又煎熬。

“以萱。”那人的聲音一如既往,低而柔,“我想見你。”

“……”曾以萱不說話,半晌才道,“半小時後,安世齋。”

牟穎的心裏猛地一沉,欲哭無淚。

放下電話,曾以萱默默起身,看向牟穎:“你陪我去吧。好嗎?”

心頭那塊大石還在翻滾,硌得人生疼。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還是給牟穎帶來了些許勇氣,讓她敢于面對一切結局。

“是殷語嗎?”她不回答,只定定看着那人,安安靜靜地問。

曾以萱點點頭,沒有出聲。

她看起來很疲倦,牟穎忍不住便生出幾分憐惜。“我陪你去。”她說。說好的一直陪着你啊,你去哪裏,我便去哪裏。哪怕是你想要選擇別人,我也願意陪你去,微笑着跟你告別,好嗎?

曾以萱伸手捏捏她的臉,輕聲問她:“想什麽呢……”

牟穎鼻子一酸,撇頭道:“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曾以萱笑起來,點點她額頭:“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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