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醉酒

下衙後, 慕疏風帶着崔景行去了一家大書鋪。這個書鋪來的經常是一些學子和進京趕考的考生, 所以裏面人雖然多但卻并不吵鬧,老板也不會圍着你轉。

當然,與這家書鋪的格調成正比的就是裏面的價格, 一杯茶水就要半兩銀子,一本書更是相當于崔景行半個月的俸祿, 不過在書鋪裏面看倒是不收錢, 只是不能損毀書籍, 否則會罰兩倍。

崔景行和慕疏風各拿一本書,默契地坐在一張小桌子上翻閱。

隔壁桌的學子壓着聲音論辯,從書本上的一句話,論到了朝局, 原本吵的面紅耳赤的二人,最後一致開始罵起了慕疏風,左一句“慕狗居心叵測”, 右一句“慕狗不得善終”, 竟然詭異的形成了另一種和諧的氛圍。

慕疏風充耳不聞, 好像被罵的人不是他,只是安靜地低頭看着手裏的書。

崔景行微微皺眉,瞥了慕疏風一眼, 随後輕咳一聲, “慕......”

“霁清。”慕疏風打斷他,頓了下道,“我的字。”

崔景行心中詫異萬分, 他和慕疏風的關系已經好到可以交換字了嗎?不過伸手不打笑臉人,于情于理,他也不會駁了對方的面子,“下官字浩然。”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慕疏風嘴角微勾,“想不到你這樣的書呆子,居然能取這樣硬氣的字。”

崔景行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之乎者也地說了一堆。

慕疏風敷衍地應了一聲。

“......”崔景行在心裏掐了自己一把,早就知道慕疏風說話不中聽,讓你嘴賤去搭理他。

“浩然,”慕疏風忽然道,“今日多謝你。”

“慕......您何出此言?”

慕疏風神色微微尴尬,抿了下嘴唇,勉強回道:“多謝你陪我走一走。”顯然說出這樣矯情的話讓他很難堪,若他還是棵草就罷了,可用人形對崔景行說這樣矯情的話,他方才實在是腦袋一熱。

“您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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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慕疏風沒有繼續解釋。

旁邊的兩個學子越罵越激動,兩句話不離“慕狗”。崔景行不悅地皺了下眉,道:“這裏嘈雜的很,不如去酒館走走?”

慕疏風沉默一瞬,點了下頭,“走吧。只是你這身板恐怕酒量不好。”

崔景行的酒量确實不好,他正色道:“自古以來,過多飲酒并非好事,古時尚有酒禁警告世人。”

慕疏風聽罷露出嘲諷一笑。

“......”難怪這麽多人想殺了他,崔景行覺得自己都有些手癢了。

二人來到一個僻靜的小酒館,這裏終于沒有人罵“慕狗不得好死”了,崔景行松了口氣。

慕疏風坐在靠窗的位置,擔心崔景行不善飲酒,便只要了一壺女兒紅。

女兒紅酒性溫和,其味甘美,并不會輕易讓人喝醉。

崔景行坐在他對面,見小二把酒端上來,便給慕疏風倒了一杯。

慕疏風望着窗外,端起酒杯飲了一口。半晌後忽然放下酒杯,凝視着崔景行,“球球,我喜歡你。”

崔景行沒聽清前面的名字,但聽清了後面的話,他看着那張熟悉的臉,心頭一跳,“大人,您不會喝醉了吧?”

慕疏風仰頭一口将杯中酒灌下,臉頰微微泛紅,他起身捉住崔景行的手腕,“別走。”

崔景行連忙抽手,可卻掙不開。

慕疏風微微低頭,湊到崔景行的臉前,微微眯眼低聲道:“我現在是萬人之上的宰相,沒人能傷害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崔景行聽明白了,這慕疏風保不準把他給當成誰了,他心裏頓時升起一股火,低頭狠狠地咬上慕疏風的手腕。

慕疏風的手腕已經見血了,可他還是緊緊地攥着崔景行的手,不肯放開,神色難過至極,“花盆裏都沒有水了,你也不來看看我,他們對我都不好。”

崔景行嘗出血腥味,他連忙松口,心裏不禁懊悔起來,早知道慕疏風是一杯倒,他就不該來這酒館。

慕疏風兩眼慢慢聚焦,似乎清醒了一些,放開崔景行,“你不是他.......”

崔景行神色冰冷地抽回手,揉着手腕道:“大人酒醒了就好。”

慕疏風拿起桌子上的酒壺,仰頭把酒壺裏的酒灌下去。

崔景行下意識地想攔他,可是沒攔住,等慕疏風放下酒壺,他趕緊端起酒壺倒了倒,檢查酒壺裏還剩多少酒。

壺嘴滴酒未落,崔景行打開壺蓋,閉着一只眼睛往裏瞧了瞧,黑乎乎的什麽也看不見。

崔景行擡頭去看慕疏風,結果對面的凳子上卻沒有人影。崔景行微微一怔,起身向四處張望,目光在凳子旁邊停住。

慕疏風坐在凳子旁邊,雙手抱膝,下巴在膝蓋上一搭。他坐在地上縮成一團,幾乎和凳子一般高,看上去又可憐又可笑,難怪崔景行方才沒看到他。

崔景行愣了下道:“慕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麽?”

慕疏風的身體在微微搖晃,仿佛沒有聽到崔景行的問話,一句話也不肯說。

這是醉了?崔景行低頭看他,“慕大人?”

慕疏風搖着頭,“我不能說話。”

“這是為何?”

“我是草。”慕疏風擡起一根手指擋住了嘴唇。

“......”崔景行彎腰去扶他,結果慕疏風一動不動。

“我是草,我是草,我是草,我是......”

崔景行無可奈何,蹲在他旁邊。

慕疏風歪頭看他,“你學我?”

“我也是草。”

慕疏風呆了下,“你是什麽草?”

崔景行眨了下眼睛,“我是斷腸草,你呢?”

慕疏風突然用手捂住了臉。

“你這是......”

“我是含羞草。”慕疏風捂着臉說道。

“......”崔景行把他的手扒下來,“你看我,我能站起來。”說罷他站起來,還走了兩步,“你也能站起來。”

慕疏風将信将疑地起身,學着崔景行走了兩步,還沒等他高興,一陣微風從窗口吹過來,慕疏風忽然張開雙臂,順着風跑了,“我飛了!我被吹飛了!”

“......”

崔景行哭笑不得趕緊追出去,可他腿腳不利索,一直追到小巷子裏等慕疏風自己停下來才追上,他氣喘籲籲地扶着牆,“慕,慕大人。”

慕疏風蹲在避風的小巷子裏一動不動。過往的人群時不時地打量着二人。

崔景行沉默片刻,默默地和慕疏風拉開了距離。

過了一會兒,一個大腹便便的富商路過,随手扔給慕疏風幾個銅板。又過了一會兒,出來幾個人在慕疏風面前放了幾個饅頭。原來大家把他當成家道中落的乞丐了。

四周無人經過,崔景行上前拉了拉慕疏風的袖子,見對方紋絲未動,他便加重了幾分力氣。

慕疏風嘴角微微下垂,顯然不悅,他不耐煩地一卷袖子,直接将崔景行給帶到了面前,随後迅速捏住崔景行後脖頸。

崔景行半跪在地上,雙手撐着慕疏風身後的牆面才沒有直接壓在對方的身上,他正想起身,結果後脖頸一被掐住就動不了了。

慕疏風微微眯眼,捏着崔景行靠近自己,二人的鼻子碰到一起,“球球。”

崔景行心中頓時亂了起來,不禁有些失神。他出生在一個大雪天,剛一生下來就雪白可愛,身上肉乎乎的,像個雪球兒一樣,所以自幼的時候家裏人就給他取了個乳名——球球,只是家破人亡二十載,他已經許久不曾聽過了。

“求求你不要走。”慕疏風聲音顫抖。

崔景行回過神,心中松了口氣,原來是慕疏風說話大喘氣,否則慕疏風怎麽可能知道他的乳名呢?果然是他想多了。

“主子!”慕七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他大喊一聲,連跑帶跳地跑過來。

方才暧昧的氣氛瞬間被打破,崔景行趕緊掙脫慕疏風的桎楛。他若無其事地站起來,“慕大人喝多了。”

慕七翻了個白眼,“我又不瞎。”

“......”慕家的主仆一樣說話讨人嫌。

見慕七過來接人,崔景行便告辭離開了,他慢騰騰地趁着日落回到家裏。

坐在卧房裏,崔景行始終心緒不寧,總是想起午後陽光裏慕疏風那張側臉,以及臨別前二人鼻尖相觸的觸感。

崔景行尴尬地捏起一本書,開始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噠噠噠......”窗外似乎有人在敲窗,崔景行起身将窗戶開了一道縫,一片草葉子探了進來。

崔景行見狀趕緊把縫開大點,片刻後一整株含羞草鑽了進來。

“小妖精?”

含羞草撲到崔景行身上打滾。

這副模樣倒是少見,崔景行把它抓起來,“怎麽了?和別的妖精打架打輸了?”

含羞草沒有說話,但所有的葉子并攏到一起,看上去蔫巴巴的。

崔景行放下它。

含羞草又開始打滾,然後攤在崔景行的腿上,葉片微微抽動,似乎在哇哇大哭。

崔景行哭笑不得,将慕疏風的事情扔到了腦後,趕緊去哄這位大爺,免得自己的頭發又被拔。他一邊安撫着含羞草,一邊說道:“小妖精,我怎麽覺得你今天的葉子變少了?”說着,他檢查了一下其他部位,發現含羞草的草莖似乎被什麽東西碾過,有些地方都已經折斷了,看起來傷的不輕。

崔景行心中有些惱火,但又懊惱自己幫不上什麽忙。他只好趕緊把含羞草放在床上,“小妖精,你能敷傷藥嗎?”

含羞草搖了搖葉子,不能。

“這該如何是好......也不知獸醫能不能治?”

含羞草勾了勾崔景行的頭發,在空中比劃了幾個字——我他媽是草。

“......”和慕疏風一樣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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