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吃醋
次日一大早, 慕疏風的一縷頭發垂落在自己的鼻子上, 他皺眉擡手将頭發撥走,随即動作一頓,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變成人了, 立刻驚醒。
他趕緊擡頭看看,見崔景行還在睡覺, 便松了一口氣, 最近的他傷勢有些嚴重, 連妖形和人形都沒辦法完全控制了,看來最近是不能再來這裏了。想到這裏,慕疏風變成了含羞草,鬼鬼祟祟地從窗戶逃走了。
崔景行醒來後見身邊沒有慕疏風的影子, 倒也沒有驚訝,反而是松了一口氣,不然他也不知道該怎麽配合慕大人演戲了。
想要殺他的人還沒有找到, 如果真是因為前朝史, 那麽對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正好崔景行請了幾天的假,這幾日便打算窩在慕府別院。不過崔景行也沒有閑着,他開始整理手裏的史料, 尤其是在秘閣裏看到的那些典籍, 他早都一一默寫下來了。
“先帝既然想要遮掩前朝史,那必定是有見不得人的事情。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将有關前朝史的典籍付之一炬,秘閣中也不可能殘留, 除非是有什麽疏漏。”崔景行一時片刻想不到自己忽略了什麽事情,便将所有默寫下來的秘閣典籍拿出來,逐字斟句地重新查閱一遍。
前朝最後一任皇帝在位時的典籍已經一無所存了,無論是律法、新政,還是史料、刑獄都已經被先帝付之一炬,而秘閣中浩如煙海的衆多典籍中,只有一句和那段時期有關。
崔景行翻回昨日記錄下來的那頁紙,“昭明十年冬,臘月十三,孟皇後過桑野而誕公主樂安。”這段話很好理解,說的是在昭明十年臘月十三的這一天,正在懷孕的前朝孟皇後去桑野祈福,結果半路上生下了樂安公主。
有關前朝的史冊已經不存,但一些傳說還是有的,相傳前朝末帝昏庸無道,可卻對青梅竹馬的孟皇後十分情深,所以即便有後宮三千絕色,還是沒有生出廢後的心思,甚至在孟皇後想去桑野祈福的時候,讓自己的一位寵妃一同前往。而當時孟皇後與寵妃同時懷有身孕,分別生下來一位公主和一位皇子。
只是傳說終究是傳說,并沒有詳細記載過孟皇後生下樂安公主的時間,崔景行直到今天才在這本記載着禮法的典籍中看到這處遺跡。好巧不巧的是,先帝,也就是本朝的太-祖皇帝也是在昭和十年臘月十三出生的。
“難道先帝和孟皇後或樂安公主有什麽關系嗎?”崔景行記得小的時候他曾聽父親說過幾句,好像孟皇後在前朝亡國前便死了,而有關樂安公主的傳說更是半句也沒有。
崔景行推測到這裏,心知自己就算再猜下去也猜不出結果了,修史之人雖然可大膽推測,卻最忌憑空想象。他将自己想到的事情寫在了草稿裏,然後把史料整理好塞進了小櫃子,在上面壓上了幾疊衣服。
崔景行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想要殺他的人必定是了解這段前朝史,他若是用自己做餌,沒準兒能釣出來那人,再從那人口中了解前朝史自然就簡單多了。
“僅憑我自己定然奈何不了幕後的殺手,恐怕做餌不成,反倒賠了夫人又折兵。”崔景行沉思半晌,決定晚上和慕疏風商量商量。
直到吃完晚飯多時,慕疏風也沒有過來,院子裏的白雪還沒有融化,瑩瑩雪光卻沒有那抹綠意出現。也許慕大人今天有事吧?崔景行心裏有些失望地關上窗戶,也不知是失望慕疏風沒有來這兒睡覺,還是失望他的計劃不能盡快實施。
“當當當。”卧房的門被敲了兩下。
崔景行眼前一亮,急忙去開門,不大靈活的左腳有些坡,但打開房門後并沒有慕疏風的影子,反而看見了一個小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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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不點顧春風雙手揪在一起,他一擡頭眼淚汪汪地。
崔景行收斂情緒,彎腰道:“怎麽不睡覺。”
顧春風癟了癟嘴,忍着哭聲道:“哥哥,有妖怪。”
“恩?”崔景行心中一驚,慕大人跑錯屋了?
“窗外有妖怪說話。”
崔景行松了口氣,“那是慕大人派來的暗衛。不是妖怪。”
“暗衛?”顧春風有些聽不明白這是個什麽東西。
崔景行繼續瞎編,“就是護衛的意思。”
“那我白天沒有看到他們。”
“暗衛,就是偷偷的護衛,自然不會讓我們看到。”
“原來是這樣。”顧春風點了點頭,心中還是有些害怕,“哥哥,我,我能和你一起睡嗎?”
“當然可以,不過我比你大二十多歲,你應該叫我叔叔。”
顧春風從善如流,“崔叔淑。”
崔景行意味深長地看着他,這孩子表面看着呆滞內向,內裏的心眼兒可不少,早在昨日他便告知顧春風如何稱呼,但顧春風今日為了讨他歡喜還是叫了哥哥,被指正錯誤後,也不做過多的狡辯,這樣知進退的孩子即便心眼兒多,也難以讓人讨厭。
難怪慕疏風會選擇這個小孩兒作為新皇。崔景行揉了揉顧春風的腦袋,牽着他的小手回了屋,“叔叔這裏只有一床被子,不要嫌棄。”
顧春風連忙搖頭,“謝謝崔叔淑。”
崔景行把顧春風抱上床,讓他在裏面躺好,然後自己才上床給兩人蓋好被子。
顧春風躺在床上後一動不敢動,他怕吵到崔景行,就這樣僵着身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崔景行聽到均勻的呼吸聲,這才側頭看了這孩子一眼,頓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孩子察言觀色如此謹慎,恐怕以前的日子并不好過。
他神情有些恍然,自從穆府倒了以後,他也是在察言觀色裏長大的。不管是崔恩還是白修撰,之所以善待他護着他,也都是因為他爹穆平生的緣故,而并不是為了他這個人。如今恐怕所有人都不記得他曾經叫過什麽名字了,就連他自己也想不起來了。
崔景行并不覺得應該埋怨,畢竟當年他只是一個七歲小童,別人也沒必要單純為了一個小童去相救、掩護,即便是看在他爹穆平生的面子,這些恩情他也不會忘記。
崔景行摸着顧春風的頭發,小聲念道:“日後也不管如何,也不要忘記今天的自己,不然也不會有人幫你記着。”
顧春風已經睡熟了,沒有聽到崔景行的話,但是在夢裏還是吸了吸鼻子。
慕府的別院燈火已熄,但慕府卻還燈火通明。慕疏風坐在卧室的書桌前,望着窗外的皚皚白雪,單手掩着嘴唇咳嗽,“慕七,安排兩個人去別院,保護好那個書呆子。”
“喵~”花貓從房梁上跑出去。
一只蝙蝠倒挂在屋檐上,“你怎麽不自己去呢?”
“我如今人形不穩。”
蝙蝠不能理解,“我們妖形也挺漂亮的。”
“妖形也不穩。”
“慕白可真絕情。這麽多年的情分了,說打就打。”蝙蝠抱臂,臉上露出幾分怒意,“要不是我打不過他,那天我肯定幫你揍他。”
“......”慕疏風領了他的心意,這些妖怪說的并不是客套話,成了妖的動物有了人性,知曉什麽是仁什麽是義,但動物終究是動物,趨利避害是每一個動物的本能,妖也不例外,畏懼強敵是他們的天性,當有強敵來襲時,它們恐怕動也動不了。
蝙蝠看着慕疏風咳咳咳,有些同情道:“不過你這傷要養好久吧?”
“無妨,慕白也被我傷的不輕。即便他現在進了皇宮,但也做不了什麽。”
蝙蝠啐了口唾沫,“呸,誰擔心它了。我是說你一直躲起來養傷,你媳婦該不會跑了吧?”
慕疏風咳得更厲害了,“什麽媳婦?”
“崔什麽來着,崔恩!”
慕疏風想起崔恩的胡子,想也不想地反駁道:“是崔景行。”
“哦,是崔景行啊。”
慕疏風頭疼不已,這只蝙蝠真是一如既往的每個正經,“你不要亂說,他只是我的好友。”
“我看別的人類可不那麽交朋友。”
“你不懂。”慕疏風低頭,袖子露出來左手手腕,一根破舊的五彩繩系在手腕上。
這五彩繩看上去有年頭了,已經破舊不堪,按照慕疏風潔癖的性子不可能把它戴在身上,但誰也不知道,就是這樣的繩子卻被慕疏風寸步不離的帶了二十多年。
“如果喜歡好友的那種喜歡,也算是愛的話,那我愛的人早就死了。”慕疏風神色有些落寞,連微微揚起的丹鳳眼都失去了氣勢。
蝙蝠接連呸了好幾下,”呸呸呸,死心眼。“
慕疏風回過神,皺眉道:“不要亂吐口水。”
“死潔癖!”罵是罵着,但蝙蝠卻不敢再吐了。
慕疏風合上窗戶,回床上躺着卻翻來福氣也睡不着覺,他摸着手腕的五彩繩,又想起了當年的往事。
那時候剛剛過端午節,慕疏風雖然還沒有學會化人形,但已經能從土裏跑出來了。那個長的像湯圓的穆府小娃娃帶着五彩繩四處跑,慕疏風就悄悄跟在後面。
民間有個規矩,五彩繩是辟邪的東西,但是在端午節那一天帶過後卻要扔掉,這樣才能保佑平安順遂。穆府的小娃娃将五彩繩扔在了一個偏僻的角落裏,因為他很愛幹淨,不想扔在路上。小娃娃離開後,慕疏風悄悄跟過去,将五彩繩撿回來,藏在了自己的花盆裏。
含羞草往花盆裏一紮根,誰也不知道根下面還有一根五彩繩。
可惜如今五彩繩陳舊不已,不知再過多少年就會腐爛消散,當年的小娃娃也早已不見了。慕疏風心裏很難過,若是球球還活着,他現在該是什麽模樣?會不會和崔景行一樣生的禍國殃民?
這個答案他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了。慕疏風深吸一口氣,拉下來袖子将五彩繩遮住。他輾轉反側許久後,還是睡不着,最後打算去別院看一眼崔景行。
窗外的月色很亮,雪地熒光映得世界宛如清晨白晝。慕疏風變成含羞草,悄悄推開別院的窗戶縫,月光照在沒有床幔的床上,映出來一大一小兩顆腦袋。
頓時,慕疏風感時傷秋的心思就沒了,一股火騰地一下竄上來,這......這書呆子,居然趁他不再,敢讓別人躺在他的位置上!
含羞草嗖的一下跳進去,落到崔景行的腦袋上,開始拔頭發。
崔景行被吓醒了,他趕緊把含羞草拿下來,無奈地打了哈欠,“原來是你啊。”
“哼。”
“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慕疏風頓時不滿,“你不給我解釋解釋這個小東西哪兒來的嗎?”
哪兒來的?還不是您送過來的,崔景行嘴角微抽,“這是慕大人送來的,讓着崔叔幫忙教養。他今夜害怕,便來和我湊合一宿。”
崔景行沒有另做他想,以為慕疏風的潔癖犯了,畢竟這位慕大人除了他,還從來不讓別人近身,“這小孩兒上床前已經檢查過了,很幹淨也沒有異味。”
慕疏風介意的不是這個,可他說不出自己介意什麽,便不滿胡謅,“我讨厭人味兒。”
崔景行暗道原來如此,他以前經常藥浴,想必身上的藥草味兒遮住了人味兒,只是不知道人味兒是什麽味兒,于是他忍不住問了慕疏風。
慕疏風瞥了他一眼,語氣陰冷地說道:“你多日不曾進食,突然聞到了一只燒雞的味道。”
“......”崔景行可再也不敢把顧春風往床上抱了,萬一慕大人控制不住自己可怎麽辦。
慕疏風看見他的神情,滿意地收回了目光,人味兒自然不是燒雞味兒,他是吓唬崔景行的,至于人味兒是什麽味兒,他哪兒知道?都是瞎編的。
“草兄,今日先湊合一夜吧。明日我重新給這孩子送回住的地方。”崔景行安撫好慕疏風,然後才躺下繼續睡覺。
慕疏風躺在崔景行的另一側。
顧春風半夢半醒好像聽見崔叔淑在說話,他從床上坐起來,見崔景行閉着眼睛睡的正香,便當自己睡糊塗了,又重新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