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原罪(三)
顧辭才剛起床,還沒完全清醒就被韓諾殇拖着出門,有些睡眼朦胧的坐在車上,迷迷糊糊的差點沒給睡過去。
沒辦法,他昨天晚上又失眠了,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堪堪睡着,結果剛睡下就被韓諾殇的催命砸門聲給弄醒了,好不容易才從被窩裏爬起來的。
章岳住在一個舊小區裏,十年前他就住在這,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沒有搬走。
兩人将車停好了之後就往林辰逸發給他們的地址走去,這裏算是一座商品樓,十年前這裏的環境是不錯的,但是十年後的現在,這裏就只能落得一個舊小區的名號,現在都是一些務工人員租這裏來住。
章岳家在七樓,但是電梯壞了,正在維修坐不了,兩人只能靠自己的雙腳走上去。
顧辭一邊走一邊觀察着周圍的環境,這裏到處都是歲月留下的痕跡,有能力的人都搬離這裏到別的地方去了,章岳九年前能買下這裏,說明他的經濟能力還是可以的,只是現在……這九年來他身上發生的事,大概這裏有他忘不了的記憶吧。
他和韓諾殇的體力都還不錯,爬個七樓氣都不喘一下。
韓諾殇對了對門牌號,确認了章岳家的位置,敲了敲門,但是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回應或者來開門。
“難道沒有人在家嗎?”韓諾殇再次敲響了門。
顧辭看了他一眼,其實他可以撬門的,而且能夠讓任何人都發現不了的那種。
韓諾殇看出了他的心思,默默的對他搖了搖頭,他們現在只是過來找章岳了解情況,并不是過來抓人的,私闖民宅是不被組織允許的,除非特殊情況。
好吧,顧辭默默的把拿着鐵絲的爪子放下,他服從組織的安排。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兩個人一直在章岳家門口耗着,反正他們有時間,都不急。
“咔嚓”一聲,門從裏面打開了。
兩人相視一眼,原來有人在裏面啊,只是一直沒有打算給他們開門而已,幸好他們剛才沒走。
顧辭和韓諾殇都見過九年前章岳的照片,雖說不是多帥氣,但也是陽光秀氣型的,但是與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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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給他們開門的這個人大相徑庭,很難讓人覺得他們會是同一個人。
慘白的皮膚,沒有神彩的雙眼,消瘦的的身形仿佛下一刻就會摔倒在地,他看了兩人一眼,不作他言。
“請問你是章岳嗎?我是市局刑偵隊的韓諾殇,想找你了解一下情況!”韓諾殇出示自己的證件。
章岳點了點頭,轉身走進屋裏去,并沒有去查看他的證件,似乎對警察的到來一點也不驚訝,亦或是他早就猜到警察會找上門來。
兩人走進了客廳,這裏面的布置很簡單,兩張沙發,一張桌子和一臺電視,并不雜亂,可是兩人莫名的從這裏感覺到一股陰森森的清冷的感覺。
章岳走進廚房裏給他們倒了兩杯水,兩人順手接過放在一旁。
“你好像很清楚我們為什麽會來找你!”這不是疑問句,顧辭非常确實。
“我知道,你們是想問九年前的事吧!”章岳的聲音沙啞且無力。
“非常抱歉,但是你能給我們說說嗎?”這種揭人傷疤的事,韓諾殇也不想做,但是沒辦法,誰也不知道九年前的事和陳宇被殺有沒有關系。
“沒事!”章岳給自己點了根煙,緩緩的吐出一口煙霧後靠到沙發上“轉眼間就過去了九年了,小臣也走了九年了!”
兩人并不打擾他回憶的時間,只等他從回憶中走出來後,再給他們答複。
“我和章臣從小相依為命,我們沒有父母!”
章岳看向電視櫃那邊,一張合照映入三人的眼瞳,那是章家兩兄弟的合照,照片中的兩人臉上都洋溢着笑容,溫暖而幸福。
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九年前,章臣在讀大學的時候認識了陳宇的妹妹陳玉婷,很快他們就談戀愛了!我不反對他們的戀愛,在生活上我一向很尊重他自己的選擇,但是現在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這種尊重害了他!”
顧辭不語,他知道這不是章岳的錯,但是在已經造成的傷口前,現在說什麽話都很蒼白,他知道一個人的傷口不會因為他人的幾句話便能治愈的。
“他們的感情發展得很快,漸漸的兩家人也都熟悉了起來,再到後來他們到了談婚論嫁的這一步的時候,章臣的情緒莫名的低落起來,還躲着陳玉婷一家人,我本來以為他是對結婚有些焦慮,也沒多想!”章岳這幾年一直活在痛苦與悔恨之中。
他不斷的反問自己如果當初自己多關心章臣一點,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了。
“那個時候我不知道他已經得了抑郁症,正好陳宇找我說要談他們的結婚事宜,我想幫一下章臣,所以我答應了!陳宇把我約了出去,你們也知道了,他對我做出了那樣的事。我沒辦法将這樣的事說出口,但是心裏到底會有一個疙瘩,有時候不知不覺的就把氣撒到章臣的身上,時間久了也許他自己也發現了!”章岳頓了一下,眼睛泛紅起來“那天晚上他找我說想和我聊聊,但是我沒有管他,把自己鎖在屋裏,我知道他一直在房門口站了很久才走,可是我怎麽也沒想到那是他最後一次和我說話了!”
雖然章岳心裏不好受,但是章臣不管怎麽說也還是他的弟弟,他還是任勞任怨的起來給他做早餐。
只是平日裏準時起床的章臣這一天卻是連人影都沒有,章岳立馬就有些不太好的情緒,他去拍章臣的房門,卻沒有任何人給他反應。
他不作他想直接闖了進去,章臣就那樣躺在床上,忽略掉手腕和床單上的血液,章臣就好像是安靜的睡着在那裏一樣。
章岳顫抖着去觸碰他,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反應,結果卻只能碰到他冰涼的屍體。
他将章臣送去醫院,但是醫生告訴他章臣昨天晚上就已經去世了,安眠藥加割脈,怎麽救不回來了,章臣沒了,他唯一的親人沒了!
昨天晚上,也就是從章岳房門口走後不久,章岳泣不成聲……
章臣給他留了遺言只有幾個字--哥,對不起!
章岳多想把他拉回來,多想對他說一句:這些都不是你的錯,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可是都不可能了,章臣回不來了,再也沒有人會叫他哥,沒有人會對他撒嬌了。
章岳想給他報仇,他把陳宇告上了法庭,之前被他傷害過的其他人也都出面,一起指證他做過的事,但是陳宇罪無可恕最後也只是判了九年,章臣什麽也沒做錯卻再也回不來了。
“都是我的錯!”章岳擡頭,淚水滑落臉龐“如果當初我能早些發現他的不對勁,如果我對他的态度好些的話……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了。”
兩人都沒有說話,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如果和當初,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管怎麽痛苦,生活還是得繼續。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帶着死者的願望與期待,背負着自己的責任一步步向未來走去,說不定到某一天會遇上一個能讓自己放下包袱的人,重新開始生活。
兩人留給章岳很長的一段緩和的時候,直到他的情緒穩定下來,他們才開始發問。
“你應該已經知道陳宇出獄了吧!”章岳這麽恨陳宇,應該會關注到他已經出獄的事,但韓諾殇還是象征性的問一句“但是現在他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章岳倏然擡頭,一瞬間的驚異過後,眼裏頭露着笑意“死了?死得好啊!他這樣的人有什麽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真可惜不是我親自動手解決了他。”
“很抱歉,我們現在要查的是誰殺了他,需要你的配合。”韓諾殇對他笑了笑,莫名的覺得這個章岳很詭異的感覺。
章岳撇開頭,不做他言,韓諾殇看了顧辭一眼,示意他來問。
“章先生,冒昧問一句,十月二十三號晚上你在哪?”根據白飲塵給出的屍檢報告,陳宇是在那天晚上死亡的。
“我在家。”
“有誰能給我作證嗎?”
“沒有,我自己一個人。”
顧辭與韓諾殇對視一眼,沒有不在場證明,但是以章岳這個體型來看,讓他去殺陳宇似乎不大可能,而且他也不是學醫的,九年前他只是上市公司的一個小白領,總不能是這九年裏他又跑去學解剖了吧!
“好的,我們明白了。”顧辭坐正身子“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還會聯系你的,謝謝你的配合。”
車上,顧辭側面看着窗外,一路上沒有說過一句話。
“你在想什麽呢?”韓諾殇一邊開車,一邊用餘光觀察着顧辭的反應。
“章岳應該知道點什麽,但他不是兇手!”
“有沒有可能他就是那個毀壞了陳宇屍體的人?”
顧辭點頭“也許!”他也不确定。
另一邊楚寒和宋芷月也趕到了陳玉婷的住處。
這裏還是比較熱鬧的市區,房屋的規劃也還算完整,要找到這麽個地址并不困難。
楚寒敲了敲門。
“誰啊?”一個女聲從屋裏傳來。
“你好,請問是陳玉婷陳小姐嗎?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有點事想找你聊聊。”宋芷月出聲。
“吱呀”一聲門口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站在門口。
兩人出示自己的證件給她看了一眼。
“你們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是陳宇的妹妹嗎?”宋芷月問。
陳玉婷在聽到陳宇的名字時,明顯變了臉色,宋芷月與楚寒對視一眼,陳玉婷這帶着厭惡和恨意的表情……
“呸!我才不是那個畜牲的妹妹。”陳玉婷毫不掩飾對陳宇的恨意“怎麽?他又犯什麽事了麽?不用找我,肯定是他做的,你們直接去抓他就好了。”
“……”宋芷月語塞。
“陳小姐,你先冷靜一下。”楚寒朝他擺了擺手“我們能進去坐一下嗎?”
陳玉婷這才想起他們一直在門口站着,趕緊讓開路請他們進去。
“兩位警官需要喝點什麽嗎?”陳玉婷平複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收拾一下客廳讓他們坐下。
“我們确實是為陳宇的事情來的。”楚寒道“陳宇死了。”
聽了這話,陳玉婷不知作何反應,她是恨着陳宇,恨不得他早點死去,但是當他真的死了的時候,她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開心。
“你們想問什麽?”
“我想知道有誰恨着陳宇。”楚寒頓了一下,補充道“恨不得他去死的那種。”
“有,我就是一個!”陳玉婷出語驚人“當然,小臣的哥哥也算一個。”
楚寒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說的是誰。
“你們知道章臣嗎?”陳玉婷問。
兩人點了點頭,原來她口中的小臣就是章臣。
“我和小臣是在大學的時候認識的,是我追的他。”想起章臣的時候,陳玉婷不自覺的笑了笑,随後卻苦澀了起來“這幾年我都在想,要是當初我們沒有在一起就好了,都是我害了他。”
宋芷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這不是你的錯!”
“小臣是一個很開朗的人,他就像陽光一樣時時溫暖着我。”陳玉婷沉浸在曾經溫柔的回憶之中“我真的很愛他。”
兩人點頭,看得出來,只可惜有情人卻終成陰陽相隔。
“曾經我以為自己有一個好哥哥,至少在小臣出事前我都是這樣以為的!”陳玉婷嘆了一口氣,她怎麽也沒想到親手毀了她幸福的那個人竟然是她的親哥哥。
宋芷月見她都要哭出來了,趕緊給她遞紙巾,不管過去多少年,這都是她心裏的一道傷疤。
“我帶着小臣回家,跟他們說小臣是我的男朋友,爸媽都很高興,陳宇那個時候也說恭喜我的,他說會在我們的結婚典禮上送上最美的祝福,我和章臣本來說好一畢業就結婚,可是……可是……”陳玉婷抽泣了起來“那天,小臣跟我說要分手,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只當是他壓力太大了,休息一陣子就好,我願意給他時間,我願意等他,可是結果呢!我最後等到的只有他的屍體……”
宋芷月莫名的覺得心酸,她相信陳玉婷和章臣是真心相愛的,只可惜遇到了一個差勁的哥哥,明明這麽無辜的他們卻要承受別人的過錯給他們帶來的代價。
“直到章岳将陳宇告上法庭,我才知道小臣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畜牲竟然對小臣做出了那樣的事,小臣他是我的愛人,是他的妹夫啊,他怎麽可以……”
楚寒默默無言。
“你們問我誰想要殺了他,想殺他的人多了去了,我爸媽也不認他做兒子了,他不是我們家的人,死了也與我無關。”
陳玉婷這語氣聽着挺冷漠的,但這也不能怪她,畢竟陳宇确實豬狗不如,宋芷月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拼死拼活的為這麽個人渣查案是為了什麽。
“陳小姐,我知道你心裏很不甘心,但是我們的責任是查出兇手,如果你有什麽線索可以提供的話,我們随時歡迎。”楚寒起身,微微磕首,他沒有宋芷月那樣感情用事,他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麽“我們先回去吧。”
陳玉婷起身相送,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點什麽。
“等一下。”陳玉婷喊住了他們“還有一個人可能很恨陳宇,她也許知道些什麽。”
兩人異口同聲的道:“是誰?”
“肖沁兒,她也喜歡小臣,不過小臣和我在一起後她就放棄了,她說會祝福我們的,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她還是很愛小臣的。”
兩人回到自己的車裏--
“楚寒,你有沒有覺得肖沁兒這名字有點耳熟啊?”宋芷月細細的琢磨了一下這個名字,但是并沒有什麽記憶。
“确實……”楚寒也想不起來“先給隊長他們打個電話吧!”
韓諾殇與顧辭讨論了一會兒章岳後,又恢複了沉默。
韓諾殇還是在專心致志的看車,顧辭卻看了好幾眼窗外,又調整了好幾下後視鏡,韓諾殇這個司機都沒調整過後視鏡,全讓顧辭調了去了。
“怎麽了?”事出反常必有妖,顧辭不會無緣無故做這些事的,但是韓諾殇看不懂他在做什麽。
“你有沒有覺得那裏怪怪的?”顧辭隐隐的覺得有人在跟蹤他們,但是找不出方位。
“有嗎?”韓諾殇皺眉,難道是自己的警覺性降低了,為什麽什麽也沒感覺到“會不會是……”
韓諾殇話還沒說完便被一段急促的鈴聲打斷,是楚寒的電話,他們應該剛去完陳宇妹妹那裏。
“喂!”
“老大,我們剛去完陳玉婷家!”楚寒正在開車,所以拿着手機的人是宋芷月。
“有什麽發現?”
“有一個人……”
“小心……”
宋芷月話還沒說完就被顧辭突然喊的一聲‘小心’給打斷了。
“喂?老大?”宋芷月看了一眼手機,但是通訊已經中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