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巴邑離贏國國都雍都并不算遠，穿過大崤山，再走數百裏路便達雍都。
黃昏時，駛入雍都官道，衆軍漸漸降速下來，嬛直起身，輕夾馬腹，混在贏軍騎軍中間慢慢駕馬入成。
極目遠眺，春風和煦，沩水在夕陽餘晖的照射下粼光閃耀。被夕陽照應成金色的雍都城闕如巨人般巍峨聳立在筆直的官道盡頭，威嚴肅穆。
嶄新的城郭由巨大的圶土建成，嬛駕馬穿過黝黑的城門，擡頭望了一眼城闕，高不見頂。
雍都是贏國新城，贏國崛起短短幾十年，方遷都到雍城未幾年，雍都很年輕，比起洛邑和鎬京的城闕更顯朝氣，熊熊王者霸氣暴露無遺。
雍都城內熙熙攘攘，一派錦繡膏腴，子民安居樂業，比之洛邑的蕭衰，顯得生機勃勃。嬛不禁心想，這便是自己餘生要生活的地方，貌似比自己想象的要強很多。
贏軍騎軍入城，城民自發讓道，騎軍軍紀嚴明，行軍有素，整齊劃一，在寬闊的由巨大青石板鋪就的城道上，一路齊整駛向臯門。
贏國的迎親儀仗早已歸來，此時周太子姬鄭、師氏茗及寺人堇等人正焦急侯在行館外。
見嬛在贏國騎軍的護擁下騎着高頭大馬神采奕奕的平安歸來。
姬鄭欣喜若狂的迎了上來，拉起嬛的手，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無比擔憂道：“王姊安好否？急壞鄭也。”
嬛捏了捏姬鄭的手，安撫道：“阿姊安好，鄭可放心。”
秦玙結束了與同樣侯在行館門口迎接太子歸朝的贏國大夫們的談話，回眸望了一眼嬛這邊的動靜，思忖了一息，旋身徑直走到那名衣着貴氣華麗，雙目含淚盈盈的周室年輕太子跟前鄭重一禮，道：“贏國守臣秦玙，見過周太子。”
太子鄭聞言，放開抓住嬛的手，挺直身背，伸手向秦玙虛虛一禮，客氣回道：“贏太子多禮。吾姊被賊人擄走，吾還需謝過贏太子救回吾姊。”
“太子客氣。王姬乃守臣未昏之婦，未護好王姬，守臣心有愧焉，萬幸王姬無事，否守臣萬死難咎。”
......
兩國太子相互攀談間，師氏茗輕輕上前請走王姬，将王姬引入行館，低聲叮囑王姬嬛道：“昏前夫婦二人不可碰面，否将不吉，小人這就帶王姬回室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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嬛頷颔首，并未多語，她其實并未仔細瞧過秦玙，只方才他大步走過來時，她餘光瞄了幾眼，他頭冠弁髦，鞶帶束腰，腳踏皮履，腿束行縢，一副行軍之姿，渾身散發着泠冽不怒自威之氣勢，寬肩窄腰，相貌倒是未太看清，只約莫着感覺長得挺俊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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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室送親儀仗被贏國國君安置在香宮行館。
嬛到達行館驀然松懈下來，只覺渾身酸疼乏力。
寺人堇早已備好熱湯，嬛在寺人堇的侍候下退去身上因急行軍布滿了塵土的衣裳，除去絺衣入水。
寺人堇拿着浴刷，輕輕替嬛盥洗着身子，倏然猛抽一口氣，驚恐低呼：“王姬......”
“嗯？”疲憊得半閡着眼睑小憩的嬛睜開眼，慵懶的睨了一眼寺人堇，只見寺人堇盯着自己胸/部一臉驚慌。
嬛随意垂眸一瞥，自己雪白渾圓的左乳上五只青紫的手指頭印，仍舊赫然在目，是前日叱奴死命抓着自己，留下的。
前日她試圖逃跑被叱奴捉回後，叱奴右臂一直緊緊桎梏住她，在她幾番掙紮險些掉下馬後，叱奴發了狠的捏了她幾把，許是無意，許是懲罰，他鐵鉗一般的右掌一路沒在松開過她。
她今早清晨在窩羅落的侍女進來給她送衣物，她換裝時她便發現了。
師氏茗在屏風外聽到寺人堇的低呼，旋身進來一看，臉色瞬時煞白起來，緊張難過得喃喃自語：“這可如何是好？明日便大昏了。”
貞人廟宮蔔筮，二月二十五大吉，宜嫁娶。兩位王姬的大昏之日便是二月二十五，即明日。這便也是為何秦玙要帶着王姬急馳回趕之故。
師氏茗上前用香膏及巾帨輕輕擦洗着嬛的左乳，望着自己的小王姬在大昏前被人欺負留下如此糟心痕跡，明日大昏洞房，讓新君看到此痕跡，讓新君做何想法。茗一想就心疼得直想掉眼淚。
“茗莫憂，我這裏有活血化淤的膏藥，我夜間敷上些便好。”嬛投身入水裏，輕聲勸慰。
還能如何？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嬛雖也擔憂，卻也不想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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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吉時，周太子姬鄭及周朝送親儀仗護送着載着王姬的夏缦翟車，聲勢浩大的駛出香宮行館，在雍都萬民的夾道歡迎下，送入贏王宮臯門。
贏國太子秦玙今日峨冠岌岌，腰懸赤芾，玄衣纁裳，長袖惕惕，錦衣之上，金色的夔紋如游龍般舒展開來，威武莊嚴。
日光下，俊美剛毅的臉龐宛如神袛，雙目明亮如辰，卻波瀾不驚，無一絲大昏局促之感。
禮樂長鳴，鐘瑟齊喧，一名身着翟服，耀眼如玄女的王姬在傧者的帶領下，緩緩自翟車而出，身着同樣玄底纁裳，純衣纁姌，頭戴次，烏發以纚高束，四只金笄高簪烏發之中，露出雪潤颀長的玉頸，緩緩踏在鮮紅的罽毯上，腰背筆直，施施然走向立于高階上的新君，步步生蓮。
太子玙站在高階之上，神清軒朗，氣宏巍巍。
他凝神望眼前着纁裳的新婦身影，與記憶中那道素缟身影，漸漸重疊到一起，她長高了，也更婀娜了。
秦玙深邃的瞳孔閃過一絲驚豔，轉瞬即逝。在王姬走至自己身前時，适時伸出右手，牽住她的左手。
太子玙的手掌寬大，指節修長，因長期張弓舞劍，掌心指腹布滿了薄繭，初一觸及王姬嬛手掌的時候，一陣微顫自右手傳入他的心底，他手中這只雪荑柔若無骨，肌理細膩，猶如上好的瑩玉一般，握在手中讓他心底漾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之感。
太子玙懷着這股異樣的情感，與新婦二人攜手共入公宮，行完一系列冗長而繁缛的沃盥，對席，行同牢之禮後，嬛被送入內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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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玙伐楚凱旋，贏軍上下一掃上将軍殁之殇，今夜又逢太子大昏，贏國國君喜氣盎然，大赦囚奴，大行酺醵，全城上下殺豬宰羊，共慶太子大昏。
贏國變法數十年，韬光養晦數十年，一直低調行事，忌鋪張，忌酺宴已久。
如今一朝崛起，再不蟄伏，太子大昏大舉奢靡，亦是向天下昭告雄獅的覺醒。
日昃昏黃，闕宮燈火依次亮起，在糊着絹絲的窗牖上打出橘紅的暖光。
嬛靜靜地坐在青廬內，聆聽着窗外隐約傳來的伶人彈奏的鐘磬之聲，心下淡然。
這般便嫁了。
這便是她日後的家。
嬛入室前環顧了一圈四周，丹楹刻桷，金釭銜壁。
入室後堂高內深，室內擺設、玉幾香爐、寝具、帷幔俱泛着簇新的光澤，無一不精致，無一不奢華。
其奢靡之度，讓出自周王室的嬛都不免心馳。
周室衰微，周室醴宮無力修葺，丹楹褪色，金釭剝落，邊邊角角處處破損，透露着濃濃衰頹。
贏國的富庶着實讓嬛清晰感覺到了周室曾經威祲天下的盛榮一去不複。
黑漆髹金的妝奁上擱置的鏡鑒檀木做底，黃銅為面，打磨的光亮明晰。
嬛緩步上前，在鏡鑒前跽腿坐定，由寺人堇輕輕卸下嬛頭上的金笄及纚，烏發散落，寺人堇用梳蓖仔細替嬛梳理整齊，再以絲帶将烏發輕束于背後。
頭上金笄紮紮實實一尺二的純金，四根金笄重量不容小觑，嬛一頂就是一整日，金笄一卸，嬛輕搖玉頸，深深籲出一口氣，“總算是松活了些，這一日我腦袋重的，差點沒把脖子給折了。這累贅的翟服甚時候可除？”
師氏茗寵溺中帶着擔憂的望着王姬，笑道：“餕餘設袵，王姬去除翟服還得等新君回來一道除服。”
提及太子，師氏茗不禁又想起王姬左乳上那只紫紅的掌印，今晨還依舊醒目猙獰，茗神色一黯，跽跪着挪到嬛的身側，于嬛耳畔低聲叮咛，“晚時太子入青廬與王姬行敦倫之禮時，看見指印若惱怒，還請王姬多多示弱，男子大多憐憫柔弱的女子，王姬生得如此嬌媚動人，若再添些嬌柔，太子想必不會為難王姬，待見落紅，知曉王姬清白猶存，心中那點罅隙許就淡了。”
嬛兩世為人，從未行過兩性之合，乍一聽師氏茗的叮囑，面頰耳根都泛起了淡淡一層緋紅。
說誰誰到。
師氏茗話音剛落，秦玙便在一衆男傧的簇擁下入了青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