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影漸移, 嬛三人被一條葛莖綁住手腕，穿成一串，跟在這數百人的羌人隊伍向密林深處走去。
夜黑如墨, 古木參天, 林葉芾芾，皚皚月光全被枝葉隔離在外, 密林裏全然無一絲光亮, 嬛三人無法視清腳下的路，走得磕磕絆絆。
不知走出多久，羌人尋了一處背風的地方，将三人綁在一棵大樹上, 就地歇息。
嬛雙手被縛，靠坐在粗大的樹幹上，整個人被葛莖綁得無法動彈。
不遠處, 羌人圍坐成一團，于一團漆黑中，狼吞虎咽的不知吃着甚東西裹腹。
夜黑無法視物，羌人未免暴露行蹤, 亦不敢點燃篝火。
仲夏燥熱, 可夜裏的山風依舊涼飕飕的, 羌人衣不蔽體, 三五擠作一團，相互靠着取暖歇息。
遽然, 嬛發現一道黑影向她們走了過來, 在她們三人跟前蹲下，仔細端詳了一下三人。
嬛的頭臉都被寺人堇抹了爛泥，狼狽不堪。
菏雖然鬓發雜亂, 但一張小臉素淨白嫩，在暗黑中都透着瑩潤的光澤。
羌人不懷好意的挪向姬菏，伸手便來摸她。
菏吓得尖叫出聲，羌人一手死死捂住她的嘴，一手來扒扯她的衣襟。
葛莖将三人綁得無比結實，菏恐懼的掙紮着，卻絲毫掙脫不開。
嬛正欲呵斥出聲之際，聽聞前方傳來一聲低喝。
羌人一驚，縮回了手。
前方低喝的羌人，用羌語呱呱說了幾句後，這名色膽包天的羌人淬了菏一口，悻悻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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菏吓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牙關咬得緊緊的，将恐懼的嗚咽聲盡數沒在口中，不敢發出一絲聲音，生怕又将羌人招了過來。
嬛在菏的身旁，将菏一切隐忍與堅韌給感受得清楚明晰，嬛心緒複雜，素來怯懦的菏，今日卻以她微薄之力替自己擋下了許多屈辱。
少傾，萬物阒寂下來，伴着螽斯羽薨薨的聲音，羌人疲憊的鼾聲此起彼伏傳來。
嬛四下顧眄一圈，輕輕将右腿伸到寺人堇面前，輕輕踢了踢她。
寺人堇心領神會，用唇齒拉高嬛的褲腳，露出嬛綁在右小腿上的隕石匕首，再用牙齒咬住刀柄，輕輕拔.出，用力躬身将匕首遞到嬛手上。
時間慢慢過去，玉盤似得明月高挂半空，刀刃銳利，沒多久葛莖便被割開一道口子，嬛雙手得以解放後，蹑手蹑腳替寺人堇及姬菏割斷了手腕上的葛莖。
山野的夏夜，除了螽斯薨薨，蟬鳴蜇蜇，還有呼嘯山風。
羌人似乎早習以為常，對三名手無縛雞之力的贏人女子異常放心，早酣暢睡去，守夜的那幾名羌人，許是因長期饑餓，本就體力不支，亦抱着石矛一下下點着頭睡了過去。
嬛三人拼着一股求生的欲望，蹑手蹑腳往密林反方向走去，離開數百丈遠，方才就着皚皚月色，撒腿狂奔起來。
守夜羌人靠在樹幹上，低垂着頭，猛一點，驚醒過來，發現沒了三名贏女，慌忙叫醒同夥，追着三人而去。
嬛三人拼命奔跑着，身後嘈雜的嚷嚷聲漸漸清晰，少傾，嗖嗖的箭矢破空之聲接踵而至。
姬菏身影倏爾一晃，跑到嬛身後，嬛邊跑邊急喘着說道：“菏，你莫再護我，快跑。”
語音方落，身後一聲鈍器入體之聲傳來，姬菏一個趔趄，重重摔在了地上，一支做工粗糙的木箭，深深插.在姬菏後背上。
“菏——”嬛驚恐失聲，回身抱住姬菏，欲帶她一起跑。
“王姊，莫管菏......王姊......快跑！”姬菏拼勁最後一絲氣力，用力的推搡着嬛。
嬛看了眼木箭，不去動它，只是用力将菏拽起，咬牙道：“王姊不會丢下菏，獨自逃生的。”
說完，嬛與寺人堇二人駕起菏便踉跄繼續前行。
身後嚷嚷聲愈發明顯。
嬛和寺人堇咬緊了牙關，仍舊往前走，便是死也不能回頭。
羌人追擊的動靜愈發逼近......
正在二人絕望之際，另一股控弦铮铮，利刃攜夾着千軍萬馬之破空之力傳來，身後追逐的羌人瞬間噗噗倒下一片。
月色下，山垣那方，一名手執強弓，面如神祇的男子正沖着自己揚鞭疾馳而來，倏然間，來者臉色鄹然大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迅速射出又一矢，锃亮的箭矢泛着銀光，若繃得筆直的毒蛇般向着嬛身後飛馳而去。
伴着銅器入肉的噗嗤聲，同時嬛左肩胛骨處被銳器狠狠撞擊了一下，嬛一個趔趄，順着銳器的慣力，重重栽倒在地上。
“嬛——”秦玙聲嘶力竭地呼喊聲響徹山野。
秦玙遠遠望着嬛後背中箭，了無生氣的倒在了地上，無法抑制的驚恐直沖天靈蓋，他夾.緊馬腹，奮力沖到嬛身邊，縱身下馬，驚懼得手腳止不住的顫抖，他撲身過去抱起嬛，大掌撫上嬛的後背，光滑一片。
懷裏的人兒喘息急促卻有力，秦玙長長舒出幾口氣，平緩下自己鄹然停頓又狂跳的心緒，聲色顫抖着問：“嬛，嬛可還好？可有何處受傷？”
嬛微微搖首，急喘後，氣如游絲道：“我無妨，我穿了兕皮褙子，那點子鈍器傷不了我。”
聞言，秦玙輕拉開她衣襟口，就着月色看到粗糙的綌衣之下是一件光滑柔軟富有彈性，卻又無比堅韌的兕皮小衣。
秦玙鼻尖一酸，用力将嬛擁入懷裏，緊緊肋住她，似恨不得能把她嵌入自己骨血裏那般。
“嘶——疼！”嬛呻.吟道。
“哪受傷了？”秦玙松開她，緊張問道。
“背疼。”嬛疼的一張小臉擰做一團。
秦玙反應過來，嬛雖穿了兕衣，那只木箭傷不了她筋骨，卻也結結實實撞擊在了她背上。
秦玙懊惱又心疼得吻着她發頂，輕輕揉着她右邊肩胛骨處，自責道：“是我之過，是我疏忽了……”
若換成平日生龍活虎的嬛，定能聽出秦玙聲氣中的哽咽。
“我四肢乏力，站不起來，玙能帶我去看看菏嗎？”嬛問。
秦玙嗯了一聲，将她抱至菏身旁。
嬛蹲身下去，在寺人堇的幫助下，将菏攬入懷中，看着自菏脊背穿透左胸膛的木箭，雙手抑制不住顫抖着撫上菏蒼白的臉頰，嬛輕呼：“菏……”
聞言，姬菏緩緩睜開眼睛，眼神蒼茫中無比透亮，緩緩問道：“王姊……能原諒菏嗎？”
嬛一滴滴滾燙的淚水砸在菏面頰上，嬛瘋狂地點頭，道：“王姊原諒菏了，菏一定要撐住，王姊定用最好的藥治好菏，菏一定要撐住。”
菏微微搖首，輕輕握住嬛的手，道：“王姊，菏不行了，菏的外祖父母正在前方等着菏……王姊，姝後不仁，姬霓不善，菏唯有一心願……唯願菏兩位母親生有所依，不再受姝後欺辱……姝後德容言工均配不上天下之後的尊位……若能，王姊能幫菏護住菏的兩位母親，幫菏了了這心願嗎？”
嬛淚流滿面，用力的颔首，心裏有許多話想與菏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王姊點頭，菏就當王姊是同意了……”姬菏唇角含笑，頓了頓，道：“王姊，菏的外祖父母在向菏招手，菏要走了。若有來生……若有來生，菏定不做王姊的庶妹，菏只願做一名庶人……如此，菏便不用出賣王姊了……”
語訖，菏握住嬛的手，一松，落了下去。
“菏——”嬛溫言絮語哽咽呼喚，“菏且安息，王姊定替菏完成心願。”
=====
當日踏着熹微晨陽，嬛便被秦玙帶回了雍都。
路上，她從秦玙口中知曉，祁将軍派信人送往雍都的信牍并未送達，信人駛出不過一裏地便被羌人劫殺。
秦玙今夜之所以能及時趕到，還真得虧嬛命人燃起的烽燧。
秦玙得到信報，第一時間便火速集結騎軍，風馳電掣趕往積石邑營地，怎知還是晚了些許。
嬛投身浸泡在撒了鮮花瓣的熱湯裏，認真回憶了一下最近發生之事，直覺告訴她昨夜所發生這一切，定然不是偶然，背後定有黑手推動。
可這黑手是誰，嬛暫時毫無頭緒。
嬛氣晦地搖搖頭，起身出浴，由着師氏茗拭幹長發，被熱湯溫柔滋潤過的肌膚泛着玉潤雪潔的光采，襯得手腕上被葛莖肋出的青紫痕跡愈發明顯。
師氏茗紅着眼，尋了藥膏來，欲給嬛上藥。
嬛緩緩搖搖頭，拒絕。
菏的故去，似在她心口剜了一道口子，疼痛異常，她不想手腕上的淤青太早退去，這畢竟是她與菏最後的那麽一點幹系了，她想藉□□的疼痛，壓下心口的苦楚。
秦玙将嬛帶回宮城，便一刻不歇又投身蚤朝，蚤朝畢，他便匆忙趕回闕宮，一入內寝，見到的便是嬛拒絕上藥這一幕。
方才帶嬛回宮，嬛身上一襲粗葛綌衣，衣袖細窄狹長，将她手腕上的傷痕遮了個嚴實，他居然都未發現。
秦玙心頭猛一陣抽痛，大跨步徑直走過去，接過師氏茗手中的藥膏，屏退寝內所有寺人，坐到嬛跟前，堅定而溫柔的執起嬛的手，輕柔地替她上藥。
羌人絲毫不懂憐香惜玉，葛莖粗糙，肋得又緊，嬛腕上的青紫肋痕猙獰而又刺目，細細密密的小傷口在方才熱湯的浸泡下，盡數翻開。
秦玙眼中滿是痛意，問：“嬛痛否？”
嬛沉默着，淡淡搖了搖頭。
秦玙知曉嬛痛心姬菏故去，他仔細的替嬛雙手手腕抹勻藥膏，以紗布纏好，方才溫言說道：“方才蚤朝，我已命司禮府按公女規格下葬王姬菏。”
嬛擡眸，目光有些怔滞，又有些欣慰，牽了牽嘴角，道：“嬛替菏謝過玙。”
秦玙蜷指在嬛額間輕彈了一下，以示對她的客氣表示不滿。
嬛霎時委屈得嘟起了嘴，嗫嚅：“痛！”
“嬛還曉得痛？我還以為嬛無知無覺了。”秦玙說笑着起身，打橫抱起嬛，将她輕柔放趴在榻上，替她退去身上輕薄的絺衣，露出瑩潤光潔的後背，那一片巴掌大的青紫色，在玉肌雪膚上，顯得無比猙獰驚悚。
有兕衣的保護，羌人射出的那一箭雖未當場奪走嬛的性命，卻也着實傷她不輕。
嬛雖與他有了肌膚之親，卻從未在如此燈燭輝煌的時候讓他看過自己，哪怕只是後背，嬛都緊張得呼吸都滞了後。
嬛赧着紅顏，緊緊閉着雙眼，心髒撲騰撲騰跳個不停，一雙溫熱又柔軟的唇瓣輕輕附在肩胛上面，一點一點輕吻着，嬛忍不住顫栗起來。
秦玙蜻蜓點水般親過她後背紫紅猙獰之處，唇瓣貼着她後背，心疼的說道：“我日後定不再讓嬛受任何傷害。”
語訖，直起身将手中藥膏輕緩塗抹在淤青之上，複又輕柔将她翻身過來，替她穿好絺衣。
溫熱柔軟的唇瓣在她額間印下一吻，低啞說道：“睡吧！”
嬛嗯了一聲，濃濃困意向她襲來。
她确實累了，這一日一夜可謂殚盡力竭。
秦玙側躺抱着她，她蜷縮着纖柔的身子依靠在秦玙炙熱的胸膛上，猶如一頭落入凡塵的靈獸。
睡夢中，她的睫毛微顫，便是在夢中都不是那麽安神。
迷迷糊糊間，嬛聽見有人在她耳畔，輕聲細語呢喃：“謝謝嬛安然無恙歸來……若嬛有個閃失，嬛讓孤餘生何度？”
……
那日之後，嬛便留在了雍都，未再前往秋石邑治疫，但嬛并非撒手不管。
嬛用藥及時，陳邑守監管嚴苛，時疫已被控制下來。
大巫留守治疫，每日遣人回雍都，向嬛及太子彙報疫情進展。
姬菏被恢複了王姬身份，按照贏國公女的例制下葬安歇，靈牌入贏國公廟。
嬛站在闕宮門前高階之上，遙遙遠眺着姬菏茔冢上方湛藍的天空，暗自發誓定會替姬菏完成心願。
約莫五日後，嬛在秦玙的陪伴下，再度去往秋石邑，給虎臣粱診脈。
秦粱端坐在藤椅上，伸手由着嬛再度給自己診脈。
一股似有似無的空谷幽蘭之香自嬛那方傳來，秦粱偷偷擡眸觑了一眼嬛，複又垂下眼睑，嬛專注替秦粱診脈，并未注意到他的神色。
秦粱鼻頭驀然一酸，閉上了眼，方才那一眼頗讓他有些懊惱。
仲夏炎熱，酷暑難捱。
嬛發髻高聳，卻并未佩戴甚繁瑣首飾，僅以一根碧玉青簪将一頭烏發高绾腦後，一串串香汗浸濕了嬛的鬓發，嬛雖以面罩覆臉，卻看得出未施粉黛，熱得玉膚隐隐泛紅，頗有些形容狼狽。
秦粱與秦玙不同，對于□□頗為恣意，禦女甚衆，于女子秉性，他亦頗是有幾分了解。他所接觸過的女君中，絕對無人肯願意似太子婦這般，願意放棄清涼的大殿，不煩路遠，來到這狹小的帳篷內，汗流浃背，容顏随意的，出現在衆人之前。
姬嬛，這名天家王姬，贏國太子婦，極為尊貴的女人，為了替自己治疾，烈日下長途奔襲，卻無一絲怨言。
自己呢？自己又對她做了甚？
思及此，秦粱的額間又是一陣刺痛，秦粱咬緊了牙關，甚至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大口大口吞下自己滾燙的血液，想藉此來穩住自己的心智。
嬛幾乎同時發現秦粱頭疾複發的征兆，及時自藥笥裏取出一粒藥，讓他和水吞下。
秦粱照做，藥丸下腹後，約莫半盞茶的功夫，先前似刀劈斧斫額頭般的疼痛，慢慢轉為隐隐鈍痛，雖未愈，卻不再那麽難捱。
秦粱躬身向嬛道謝。
嬛颔首，道：“虎臣不必多禮。是我所學不精，竟久久尋查不出虎臣頭疾之因，故而無從按症為虎臣診治。”
秦粱頓了頓，大着舌頭，別扭說道：“太子婦切莫自責，臣染時疫，本該早就追随家父而去，是太子婦救了臣這條命，區區頭疾而，臣受的住。”
嬛一心尋思着，是否要将手中這只裝有麻醉止痛成分的藥丸陶瓶給他，一時到沒察覺出他音色的異樣。
嬛忖度了片刻，仍是将手中陶瓶留下給他，嬛叮囑道：“這陶瓶裏還有底也迦九粒，虎臣頭疾厲害時，可服一粒止痛，但若能忍住，不服為佳。”
秦粱聞言輕搖了搖頭，已無甚明顯痛感，往日裏這般頭疾來犯，都得痛暈過去，今日卻被太子婦給的一粒藥丸子給治了下來，非但祛了頭疾，還隐隐自胸口泛出一股愉悅之感。秦粱頗有些意外，亦有些驚嘆，對這位周室王姬所識之淵深感敬佩，愧疚亦多了一分。
秦粱垂眸看着陶瓶，掩住神色。
嬛見他不語，只瞪着陶瓶看，以為他有疑惑，便解釋道：“底也迦，味辛苦，平，無毒。苗堪春菜，實比秋谷。有止咳，調肺，止痛之功效，堪稱神藥。然卻極易使人上瘾，瘾頭極為強勁，會使人癫狂暴躁，失去心智，卻無斷根之能。故，我才不欲虎臣多服此藥。虎臣莫見怪。”
秦粱聞言，更加愧疚，斂眉垂眸，幾欲沖出帳外向太子禀明一切實情。
秦粱的大腦在急劇的掙紮糾纏，刺痛又隐隐翻起，秦粱深呼吸幾口氣，将頭疾壓下，道：“臣知曉，臣謝過太子婦。”
嬛道：“虎臣時疫已痊愈，日後可不必再用藥，只仍需多注意修養，近一月切莫勞累，否肝肺将受損。”
秦粱斂眉嗯了一聲。
嬛不疑有他，起身向他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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隴西洪患、赈災糧摻石、時疫肆虐、羌人蹊跷突襲太子婦，那一場大火燒盡了所有藥草，草藥需重籌。
一樁樁，一件件棘手之事頻頻發生，秦玙忙得旰食宵衣，案牍勞形，便是這般，每宿人定時分，他仍會回到闕宮替嬛上祛淤的膏藥，陪着嬛入睡後，方才又起身前往前殿繼續處理政務。
不過一旬，嬛手腕、後背的瘀傷，已全然消去，雪肌恢複如初。
寅時末，秦玙離去前曾告訴嬛，散朝後他會回內寝與嬛一道用大食。
嬛閑來無事，又已許久未與秦玙一道用膳，是以她親自祍襟下庖廚，用澄粉與玉米粉和面、擀皮，剝蝦，不假他人之手，包了數十只圓滾精致的餃子，依次放置在甑上，用甗隔水蒸出一只只晶瑩剔透的水晶蝦餃。
再又了薄魚片，烹了魚羹。
一切妥當，只待秦玙歸來便可開食。
焉知午時都過了兩刻，大食時辰已過，水晶蝦餃一直在甗裏用餘火溫吞着，在擱置一會，鮮味将失去許多。
嬛有些納悶，秦玙一向言出必行，且準時。今日不知是何事絆住了他？
嬛琢磨了一會，決意不等他了，命寺人堇去将水晶蝦餃裝入食盒裏，她帶去前殿送給他，他這般整日忙得戎馬倥偬，一饋十起，遲早要把身子累垮，她可不欲秦玙步入君父的後塵。
寺人堇領命小步退下，還未至門口，便見秦玙身邊的寺人汩急匆匆跑了過來，甚至顧不得擦去一頭一臉的汗，儀容不整的跪在嬛跟前，急聲道：“太子婦，太子婦，請太子婦移駕公宮去勸勸太子吧！”
“勸太子？出了何事？”嬛愕然站起身問道。
“太子，太子他欲殛虎臣粱。”
“為何？”嬛驚呼，秦玙與秦粱不只有堂兄弟之情，更有袍澤之誼，秦玙要殛秦粱，定是發生了甚天大之事，才能讓這對鐵兄弟阋牆。
按理說，前朝之事，秦玙要殛誰、誅誰，本不該她來管，但寺人汩鬥膽跑來禀知自己，請自己去往公宮，那這事便是與自己有幹。
嬛忖度了一息，毅然起身讓寺人堇給自己除去日常穿着的清涼絺衣，換上繁複層疊的袆衣，整肅儀容，毫不耽擱的便上了輿車往公宮而去。
公宮內的氣氛可謂劍拔弩張，虎臣粱被枷鎖桎梏着，跪在丹墀之下，面色如晦，諸臣工稽首貼地，均在為虎臣粱求情。
國君及太子高坐在高階之上，容色肅穆凝視着朝堂。
一月之內，太子婦二次入公宮，太宦不敢耽擱，小跑着入殿請示國君。
國君允，太宦便肅了肅容，高聲傳喚太子婦入殿。
嬛肩背挺拔，守節整齊步入公宮，向着高階之上的國君廣袖輕舒，屈膝躬身一禮。
“吾子免禮。”國君低沉開口，向嬛招了招手将她喚到自己身旁。
嬛依言照做，擡步上了拾階。
秦玙一直看着她，站到自己身旁，方才沉沉開口道：“罪臣秦粱，勾結羌夷，背叛君主，欲加害太子婦，置贏軍袍澤之命于不顧，其罪當誅。”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活躍在我評論區的小王姬們～(^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