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納仲姬入宮一事, 不知秦玙如何處理的。
嬛只知曉，那日秦玙與她剖心置腹後，妫太後未再為難過她。這些日子, 嬛過的甚是舒心。
那日嬛好性子由着秦玙折騰, 也是因秦玙告知她，他欲往王畿前去秋觐一事, 問她要不要同去。
嬛大喜, 心情好了，自是一切好商好量，然後接連幾日被他吃幹抹盡。
那事吧，偶爾為之, 頗能領會一番巅峰樂趣。
次數一多，就似頓頓大魚大肉，吃多了也膩歪。
這月月事來時, 嬛如臨大赦，心情舒暢得用膳都多食了一盨甜羹。
入夜就寝，秦玙習慣性的伸手貼了過來。
嬛嚣張又得意的拒絕，“我葵水來了。”
“我知曉。”秦玙頓了頓, 支肘擡首, 居高臨下的看着嬛, 揶揄道：“嬛每月來葵水, 均會腹痛，我欲替嬛揉腹而已, 嬛在想甚？又是在拒絕甚？”
嬛似被窺透了心事, 霎時漲紅了臉頰，她是真未料到秦玙整日忙于朝政，卻還能記得她月事的日子。
秦玙垂眸看着嬛一臉窘迫, 輕笑出聲，附身輕輕吻了吻她，将她整個人攬入懷裏，大掌覆上她柔軟的小腹，道：“睡吧，那檔子事待你葵水盡了再想，不急這三五日。”
嬛一聽，急了，翻身與他眼鼻相對，罵道：“誰急了？誰想那檔子事了？”
“我想，我想可以了吧！”秦玙笑着揶揄讨好道。
嬛哼了身，翻身過去，将他溫熱的大掌拉了再度放在自己腹上，熱流自他掌心隔着肚皮汩汩傳入，墜痛舒緩，嬛漸漸放松下來，熟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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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秋觐，贏國極為重視。
大暑一過，秦玙便攜君夫人嬛動身前往王畿。
沩水湯湯流淌而過，水面上數艘大船停泊在水岸，巨大的船隊幾乎塞滿了水面。
贏國東出去往洛邑的官道已修建的平整寬闊，乘車并不難行。
秦玙卻執意要走水路乘船去往洛邑。
流淌在贏嶺南麓間的沩水，一如即往的清澈、美麗、安寧。
數十艘大船劃過夏風白浪，疾馳于翠麓青林間，舳舻千裏，薄枞陽而出，旌旗蔽空，首尾不相見。
嬛站在船首甲板上，望着兩岸起伏的山巒，天高雲淡，心情也肆意得多，她問秦玙，“為何要乘船去往洛邑？”
秦玙笑答：“因為乘船比乘車有趣得多。”
“我一直以為玙一心撲在政事之上，不懂暇趣呢！”
“閑趣娛樂，孤的确不喜。國尚強，民尚富，孤不敢懈怠。然，孤的生活不止只有社稷，還有家室。孤平日不得閑暇陪伴嬛，難得離朝幾日，孤想與嬛暢游散心一番。”
秦玙甚少說情話，這一番話也算不得多甜，但嬛聽得就是舒心順耳。
嬛側身伸出手臂環住秦玙勁瘦的腰身，欣悅地抱住了他。
嬛內斂秀蕙，于衆人面前鮮少如此這般主動與自己親昵，秦玙很是受用，回抱住嬛道：“前方沩水邊上有一邑，今日我們歇腳在那裏。”
“嗯！”嬛心情甚好，乖巧應道。
贏君船隊駛達澗邑的時候，邑中民衆早已得知贏君将莅臨的消息，紛紛立在江邊，觀望行禮。
大船靠岸，秦玙牽着嬛并排下船，邑守吳靖緊忙屈身上前請安，引領着君上前往邑內。
邑民們從未見過君主，均激動萬分，尤其以女子為勝，大聲呼喊着贏君，往贏君身上抛果子，嬛一時不備，腦門挨了一青棗，不疼，就是嬛肌膚柔嫩，立時紅了一片。
換平時，秦玙早厲聲斥責下人了，今日卻心情暢快得大笑起來。
嬛唇角噙着端莊的微笑，趁人不備時，在廣袖的遮掩下用指甲狠狠掐了他一把。
他微微嘶了聲，方才住口，假意咳了咳道：“邑民純良，這是表達對嬛的愛意與尊敬。”
嬛龇牙小聲道：“別以為我沒看到，丢果兒的全是女君，見鬼的向我表達愛意，我這是誤傷。”
秦玙隐忍着笑意，“是，是誤傷，孤替孤的子民向夫人賠罪。”
......
到了澗邑，嬛才知曉秦玙乃是刻意而來，乘船沿江而下，玩樂只是順便的，秦玙那個工作狂，做事壓根兒就不可能那麽簡單。
澗邑背靠礦山，贏國伐奚伐羌俘虜的囹人均送往澗邑礦道服苦役。今歲夏季雨水頗多，礦洞多有塌方，秦玙此行前來，便是來視差的。
入了邑守府邸，秦玙把她往後園一撩，人便沒了蹤影。
嬛派了寺人去打聽，寺人回話說，君上一直在前堂與邑守等邑內臣工議事。
嬛頗覺無聊，歇了一覺，日暮漸西方才醒來。
寺人堇躬身上前侍候嬛起身，說道：“夫人睡了頗久，方才君上回來過一趟，見夫人睡着便又走了，走之前吩咐小人道，今夜邑守在前堂設宴，請夫人醒來後去前堂一道赴宴呢。”
嬛一聽，道：“那你為何不早些叫醒我？”
寺人堇說：“是君上不讓小人叫醒夫人的，說行船疲憊，讓夫人多歇息會兒。”
嬛起身，“那趕緊給我重新梳理一下吧。”
=====
吳邑守的後院不大，卻很精致，屋舍寬敞，花草繁盛，涓涓細流淌過庭院，看得出是個講究的人。
嬛入前堂的時候，一切食案已就緒。
堂內除了秦玙、吳靖外，還有幾名邑內臣工。
飯食簡單、卻不泛精致。
七分飽足後，侍婢魚貫端了酒水上席。
吳邑守道：“臣知曉為先君之祭，舉國禁樂禁酺，此乃臣家釀青梅酒，甘醇回甜，不醉人，但請君上不棄，品嘗品嘗。”
吳邑守語落，一名侍婢手執托盤，将一爵酒斛放在了秦玙的食案上，完了卻并不離去，而是退後一步跪坐在一旁。
嬛往侍婢那方看了一眼，倏爾發覺這名侍婢雖低眉斂眸，看不見全臉，卻也隐隐可見口唇塗脂，肌色粉柔，姝色甚是不俗。
吳邑守見侍婢如此乖覺跪坐在君上身後，笑笑道：“此婢擅長舞劍，不若讓其為君上舞一段以助興。”
秦玙神色淡淡，不置可否。
吳邑守見君上不拒絕，喜笑顏開的對着這名侍婢使了個眼色，侍婢領命起身，自另一名侍婢手中接過一把木劍，足尖輕點，飛躍到堂正中，毋需鼓樂，兀自揮舞靈動起來。
侍婢發髻層疊高绾，長袖舞動，勁若虎豹，宛若驚蝶。
便是嬛不懂舞劍，也知曉，這侍婢舞得極是精巧。
侍婢躍動低眉擡眸，或英武，或嬌澀，盈盈目光全都投往了秦玙身上。
嬛端起案上的酒爵，輕抿一口，含笑望着堂前這一幕，心裏低咒一聲，吳靖這厮，當她是死人不成，竟敢當着君夫人的面，公然給國君送女人。
嬛心裏氣個半死，卻也不能表露出來。
身為君夫人理應替國君搜羅賢良美人，充盈後宮，廣開嗣源。善妒憻專，乃妒婦所為，非君夫人之儀。
嬛冷笑着看着眼前這一幕。
“噹——”一聲，銅器觸案之聲，打破堂內氣氛。
秦玙接過寺人汩遞上來的巾帨，随意擦了擦手，道：“手滑了。”
寺人汩跪地躬身利索将岸上打翻的醪酒擦淨，的将酒爵擺正。
酒爵摔落在案的聲音甚是訇然，恰逢舞劍的侍婢正欲起躍，吓得腳步一崴，身型一歪，重重摔在了秦玙食案跟前，手中木箭随勢甩了出去，打翻了席上一名大夫的果笾，瓜果掉落一地。
嬛暗暗啧了一聲，這一摔不太似假摔呢！得多疼啊！
吳邑守眉頭狠狠蹙了起來，正欲開口呵斥之際，只見摔得匐趴在地上的侍婢，支肘微微撐起些身子，臻首垂眸，頭發堕堕地绾在腦後，身上的衣裳因摔地的慣力，衣襟略略松散開來，脖頸下的肌膚若隐若現。
從君上那個角度望去，正好一覽無遺，侍婢怕是個受寵的，膚白又細膩，微微擡首，眼裏含着一星淚珠，面頰曛紅。
吳邑守悄悄看了眼君上，在觑了一眼地上楚楚嬌柔的侍婢，心道：這倒是個聰明的！
……
“夫人就不該自己回後院。”
回到後院後，寺人堇嘴巴翹得恨不得能挂個油罐子。
“君上也是，明明知曉吳靖那人心術不正，卻仍留在了前堂，讓夫人一人先回。”
師氏茗未跟去前堂，不知曉方才發生了甚事，便問了一聲，“何事？”
寺人堇抱怨道：“還能是何事？這澗邑的邑守心術不正，欲往君上身邊送姬妾呢。”
“怎麽一回事？”茗問。
“還能怎麽？席上那吳靖讓他家家伎出來舞甚劍助興，那家伎風情扭動得，恨不得貼在君上身上。”
“真有此事？”茗詫異，君上有潔癖，一向不輕易讓人近身，會讓區區一名家伎接近自己？茗不信。
“別聽她胡說。”嬛坐在案幾前抿了口茶，說道。
“小人可沒胡說，那家伎的眼神直勾勾的黏在君上身上，就差把人也快貼上去了。”
茗聽到這裏，大概也了解了，約莫着就是邑守想使美人計賄賂君上。
君上與夫人之間，雖大昏那會有些罅隙，可這些時日以來，不可謂不恩愛。君上後宮還有三名大昏時他國媵來的姬妾，也都姿容豔昳，可也沒見君上正眼瞧過她們一眼。
茗不相信，君上會看上這偏僻小邑的一名普通家伎。
嬛的想法與茗一致。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秦玙秉性行事如何，她已大概有了了解，她相信他，不然他方才也不會故意摔了酒爵。
是以，方才秦玙讓她先行回後院，他與邑守等臣工還有要事商量，遲些回來時，嬛毫不猶豫便自己回了後院。
她覺得無甚，倒是氣壞了寺人堇。離開時，寺人堇那惡狠狠地眼神，就差沒把那名家伎身上給灼穿兩個洞。
下午那會兒嬛睡久了，這一時半會的無一絲睡意。
季夏的夜晚，螽斯诜诜薨薨，嬛坐在廊下納涼。
秦玙回來時見到的便是月下美人，執扇輕搖的麗人圖。
秦玙走上前問道：“嬛怎還未就寝？”
嬛睨他一眼，笑問：“君上今夜怎回來了？”
“嬛何出此問？”
“君上覺得吳邑守慻養得家伎如何？可入得君上的眼？”嬛狹笑着問道。
秦玙反應過來，立時含笑回應道：“尚可！”
“那君上怎舍得離開美人鄉呢？”
“家有悍婦，不敢不歸！”秦玙配合着笑答。
嬛聞言，嗤笑着将手中的團扇往他身上一丢，笑罵道：“說誰悍婦呢？！”
“誰是我夫人，便說誰。”秦玙笑着躬身上前，伸手将嬛困在自己胸膛與廊柱之間，低聲問道：“嬛今夜看戲看得可還滿意？”
嬛忍俊不禁，咯咯笑了起來，“尚可！”
“日後再有此事，嬛該拿出君夫人的架勢，當場将人呵斥下去才是，不然總讓孤摔酒爵，也是不大好的。”
“日後你還想有此豔遇？”嬛笑問。
“只會多，不會少！”
嬛不滿的撅了撅嘴，“我才不要真将悍婦這個稱謂坐實呢！”
秦玙啞然失笑，屈指輕彈了一下她眉間，問：“今夜嬛想歇在這，還是回大舟就寝？”
嬛答：“回舟上。”
她雖相信秦玙，卻不代表她能接受邑守所為。想起堂上家伎舞動那一幕她就覺得惡心，她可不願與這些人宿在同一屋檐下。
秦玙眉眼彎了彎，“那便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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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沩水，本溫柔而靜谧。
半夜卻下起了暴雨，刮起了鄹風，大船船身寬大，吃水頗深，在疾風鄹雨的拍打下，微微搖晃。
嬛微喘着，身.上的人伴着船身的晃動，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翌日，船是何時拔錨起航的，嬛全然不知曉。
嬛醒來時，耀眼的晛光透過窗紗幔帳，灑了一室金光，竟是半星都看不出昨夜下過那麽一場暴雨。
幔帳外，寺人堇隐隐綽綽的身影似在整理着些甚。
嬛輕聲呼喚她，寺人堇緊忙起身撩開帷帳侍候嬛起身。
君夫人那一身的紅豔豔斑斑點點，羞得寺人堇連個落眼的地方都沒有。
嬛睨她一眼，打趣說道：“我都沒臉紅，你臉紅個甚？”
寺人堇一聽，刷一下徹底紅了透，咕喃道：“小人雲英未嫁，自然是比不得夫人沉靜。”
嬛好笑的再睨了她一眼，問道：“你方才在做甚？”
“在挑揀鮮果。方才起航前，新邑守攜邑民前來送行，邑民帶了許多物品獻給君上，鮮果，織物，胙肉甚的。君上沒全收，就只收了鮮果，說許夫人會喜歡，收了便命人盡數送了過來。”寺人堇邊侍候嬛穿衣，邊答。
“新邑守？”嬛敏銳的捉住寺人堇話裏的關鍵詞。
“然也。”寺人堇興奮說道：“原來君上昨夜便貶斥了吳靖，提拔了澗邑的一名啬夫為新邑守。君上真是慧眼如炬，行事雷厲風行，真真是明君也。”
寺人堇對吳靖印象極差，君上毫不手軟的革了吳靖的職，寺人堇對君上簡直就是充滿了崇敬之情。
嬛哂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