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菡萏打着朵兒,已有蜻蜓立在其上。

夏夜晚風裏帶着暑意,坐在回廊下悻悻晃蕩雙腿的少女将手中的長劍對準池中的一朵菡萏花刺去,劍鋒銳利,立時将打着朵兒的菡萏花挑碎。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周籽言裝作沒聽見腳步聲,繼續手中的動作。

“天地萬物皆有靈性,還不住手?”白玄拂塵一揚,将周籽言手中的長劍卷入手中。

周籽言撇嘴,垮下肩道:“自從父親說要舉辦比武招親,我就一直在反對,他從來都未詢問過我的意思。”周籽言站起身來,接過白玄遞來的長劍歸入劍鞘之中。

廊下燈火明明滅滅,白玄看見周籽言眼角的淚珠,心有不忍,白玄往池邊走了幾步,看着燈火中的菡萏,溫聲問道:“能讓籽言傾心的是何人?”

周籽言聞聲愣了一下,她低頭看着腳邊明滅的燈火,支吾了半天,卻是沒說出一個字來。白玄是周籽言的恩師,見周籽言難以開口,便料到周籽言傾心的人定然是入不了周隽雅的眼的。

“不是武林中人?”白玄低聲探問。

周籽言點點頭,周隽雅雖是她的父親,但周籽言更為親近師父白玄。相較于脾氣難定的父親,周籽言覺得在脾性一直如此的白玄面前她能放松下來。

白玄看着垂下頭有些嬌羞的徒弟,笑微微地道:“為師來猜一猜如何?”

“白玄師父你能猜到?”周籽言擡起頭,水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玄。

白玄溫和地笑了笑,沒有回周籽言,而是繼續問道:“如若為師猜對了,籽言能否答應為師一件事?”

“只要不是答應參加比武招親其他都行。”周籽言低聲地應道。

“好。”白玄笑了笑,他坐在廊下,手握拂塵,開始猜道,“他是朝廷之人?”

周籽言張了張口,露出驚訝之色。

白玄又繼續猜了下去:“功勳煊赫?”

周籽言點頭。

“呵,原來是我那徒兒的哥哥。”白玄哈哈笑出了聲。周籽言曾在淩霄觀學武七年,其間越池墨的父親越仲鶴曾也帶着家眷來淩霄觀小住過些時日,越仲鶴的次子越池軒在軍中任職,屢立戰功,如今而立之年已被封為定國将軍。在京城,諸多女子傾心于越池軒,然而越池軒至今未娶。白玄又看了一眼低頭絞着手的周籽言,平日裏周籽言飒爽英姿,現在倒顯出了小女兒的情狀,白玄了然一笑,也知越池軒為何至今未娶了。越池軒與周籽言兩情相悅,然而邊疆不定,越池軒時時要帶兵出征,這婚事自然也就延了下來。

“白玄師父您別笑了。”被白玄揭穿心事,周籽言索性拉着白玄的胳膊來回搖蕩,将她與越池軒私定終生的事情全都和盤托出。原來越池軒早在今年開春就打算向周家提親,可沒想到過完年西疆戰事又起,這事就隔了下來。周籽言又沒料到周隽雅會忽然起了比武招親的念頭,這才着了急。

白玄點了下身邊的空位讓周籽言坐下:“你是想讓我替你出主意?”

周籽言又點了點頭,然後又搖頭道:“其實我已經讓大哥把消息送去給越大哥了,但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而且我擔心……”周籽言偷偷拿眼瞅了下白玄,見白玄含笑看着自己,她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要說的又都被白玄知道了。

“你擔心越池軒打不過池墨,也打不過花子亦是不是?”越池軒雖戰功赫赫,但與武林中人比鬥還是要略輸一籌,縱然越池軒能勝過他人,也未必能勝得過越池墨與花子亦。若是遇見越池墨倒還好說,畢竟是自家兄弟,越池墨自然會手下留情。若是遇見了花子亦……周籽言嘴角抽搐,想起當年花子亦初來隽雅山莊時那副調笑臉面,周籽言就想提劍将花子亦那張惹人厭的笑容給劃破!

白玄笑了笑,讓周籽言安心:“花子亦那邊交由我便好。”

既然白玄開口了,周籽言也只有點點頭,祈禱越池軒能夠趕來金陵城。

“好了,我猜中了你的心思,籽言是不是該答應我的事情了?”白玄站起身來,燈火籠罩在他身上,讓白玄顯得更加柔和了些。

周籽言擡頭看着白玄,等白玄說話。許是白玄在考慮該如何與周籽言說,約莫過了許久後,白玄凝視着周籽言說道:“如若你大哥有性命之憂,能否請你盡力一救?”

“啊?”周籽言一時不知為何白玄會突然如此說,又見白玄神色凝重,周籽言點了點頭,心中滿是疑問。

然而周籽言剛要開口問白玄,白玄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對着周籽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周籽言立馬會意,目光順着白玄看去的那方,明滅燈火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周籽言站起身來,向來人做了個福禮:“舒莊主。”

舒忝桓應了一聲,擡手讓周籽言起身。他的目光一直都落在周籽言身邊出塵的道人身上,周籽言察言觀色,向白玄做了個禮就離開了。

初夏夜晚的回廊內懸挂的風燈在風中輕輕搖曳,燈火明明滅滅,風中帶着菡萏的清香,自舒忝桓與白玄身邊纏繞。

白玄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伸手邀好友同坐廊邊,卻見舒忝桓白衣飄飄,負手而立。

“忝桓兄還在怪我之前替籽言說話?”白玄見好友神色不郁,問道。

舒忝桓的确隐含怒意,但并非因為白玄之前替周籽言說話,而是因為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這個人在他家破人亡的時候還顧念着害他容貌盡毀的兇手,而不顧及到一心待白玄的自己。舒忝桓愛了白玄三十多年,也恨了白玄三十多年,可每當他看見白玄的時候就情不自禁地想靠近他,可下一刻他腦中又會立時浮現當年的畫面。愛與恨在舒忝桓的心中交加,他曾不止一次想要白玄的命,可他又一次次地下不了手。終于,這一次他對白玄的愛徒越池墨下了殺手,可舒忝桓心裏并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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