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南月樓7

第七章南月樓7

而後,他跟着小童一起回到淩華閣。推開會客廳的大門,一個清瘦的男子坐在那裏飲茶,他面帶溫柔,眼神也十分柔和,看上去就像是個溫柔的長輩。

“阿瑾,你來了。”

“景王殿下。”

景王無奈的微笑着:“怎麽不叫我景王叔叔了?多日沒能見你,阿瑾又對我生疏不少。”

百裏瑾知道他不是個簡單的人物,只有小心應對。

百裏瑾微笑起來:“怎麽會,景王叔叔。”

景王的笑容終于真實了幾分,微微拂袖:“坐吧。”

百裏瑾走過去,先是為他添了茶,這才坐下。

景王說:“最近的課學得怎麽樣?”

“不太喜歡。”

這個人,懷着什麽心思,他不想知道也知道了。可他的話一說出口,自己就狠狠的皺下了眉頭——春深曾說,不能太像,但有不可不像。

随後,百裏瑾又添了一句:“琴倒是極為喜愛。”

景王淡淡的品着茶:“阿瑾的禮儀倒是看上去周全了不少,前段時間你還總愛在我身上撒嬌呢。”

百裏瑾:“……”

原身哪裏有跟他撒嬌過?

“景王叔叔說笑了,我也有十二了。”

景王笑道:“十二怎麽了?周先生最近才跟我抱怨阿瑾天資聰慧,卻不好好上課,真是可惜了。”

他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讓百裏瑾分不出來,只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真的太過棘手。

“先生不會這麽說的,我就是塊朽木,我自個兒清楚。”

本是自謙之語,朽木二字,卻讓景王的臉色陰沉了下去:“朽木?”

景王站了起來:“罷了,今日我們算是聊不開心了。”

他是雲修知的兒子,怎麽可以把自己比喻成朽木?

這是對修知的侮辱,也是對他的侮辱。

百裏瑾一愣,這景王的個性的确太古怪,剛剛還笑語盈盈,現在就陰沉可怖。

百裏瑾縱然心裏十分不願,卻還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應對:“之前先生誇了我的琴,景王叔叔要不要聽一聽?”

景王的臉色本就不太好,卻又聽到百裏瑾這麽說,更加生氣了。

琴?修知的琴音是天下一絕,他竟然敢在他面前這麽說?

景王冷哼:“你便随意彈奏一曲吧。”

他倒要看看,他的琴怎麽個好法!

百裏瑾取了琴來,放在案上,調試了一下。然後用手指輕輕摸了一下琴弦,然後開始彈奏起來。

琴音漸起,第一個音,便勾住了景王的興趣,他閉上了眼,從琴音裏聽到了紛然的桃花,聽出了竹林小屋,琴聲開始起伏,悠悠揚揚之中,慢慢滑過心間。

百裏瑾不知道怎麽,彈着彈着,他竟然談起了祈淵改過的那首曲子。

那首曲子裏藏着很深的情感,他的心中酸澀。

而外面,竟然有同樣的曲子随聲附和,兩兩相遇,就像是穿越了萬年的時光。

景王如癡如醉的聽了起來,而百裏瑾的心卻放到了和他合奏的那個人身上。

——是祈淵!

琴音逐漸纏綿了起來,他們像是心靈相通,外面的人也應得極好。這琴音清冷,卻因為突然的變調而變得婉轉,就像是注入了很深的執念和愛意。

等整首曲子完結,景王還未從餘音當中出來。

一邊服侍的小童卻忽然出神的說:“真是……宛如仙樂啊!”

這首曲子為重華所作,祈淵改之,自然是仙樂。

百裏瑾垂眸,如果不是景王在這裏,他就想立馬出去找那個和他合奏的人了。

小童回過神來之後,說出這話,才發現自己多嘴了,連忙賠罪:“景王恕罪!”

景王才慢慢的回過神:“無事,的确是仙樂,人間難得幾回聞。”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百裏瑾,這個人是雲修知的兒子,自然也不會太差。

不……單指琴音這一塊的話,或許還有所超越。

景王看着陷入沉思的百裏瑾,心頭忽然一動。果然是雲家人,容貌極盛,無論怎樣的打扮都掩蓋不了其風華。等他長大成人,這種容貌會更勝吧。

景王又問:“剛才是何人在與阿瑾合奏?”

因為他的問話,忽然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

百裏瑾在看到他的時候,漸漸挪不開眼了——阿祈?

雲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一聽到雲瑾彈這首曲子,自己也慢慢的合奏起來。仿佛他們已經這樣合奏了上百次,上千次。就連他自己也說不太清楚。

百裏瑾見到他,連忙介紹:“這是我前些時間救下的,他叫雲祈。”

“雲祈……?!”

景王連忙看了他一眼,可他和修知也長得不像,難不成是雲家分支的血脈?

雲祈低頭:“是。”

他面對別人的時候,總是清清冷冷的,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景王卻被這樣的氣質所蠱惑,正要伸出手去,卻被百裏瑾一把将雲祈攔在身後:“景王叔叔,他還小。”

他面對景王的時候,甚至是冰冷的,百裏瑾不自覺的露出一些自己本有的性格。

而景王才如夢初醒,看着百裏瑾目光閃爍起來。

他走過去摸着他的臉,似有懷念:“阿瑾,你就這樣,很好。”

百裏瑾暗叫不好。

氣氛十分緊張,卻在此時,外面傳出了一陣騷亂。

“着火了!”

“快救火!”

百裏瑾有些錯愕,從淩華閣望出去,很容易就能看到着火的地方。

那裏……是春深的住所!!

景王忽然笑了起來:“這南月樓,看來得換一個人接管。”

百裏瑾的心頭止不住的發冷,他拉着雲祈飛快的跑了出去,想要走到那邊去救火。

春深在,容回也在!

景王卻沒有怪罪他的失禮,只是給自己倒了一壺酒,獨自喝了起來:“修知,你的兒子,果然還是最像你的。”

…………

………………

火勢已經逐漸蔓延,火焰吞吐着舌頭,把寂靜的後院照得極亮,在黑暗當中,百裏瑾只覺得火焰吞噬了一切。他甚至來不及去問雲祈那首曲子的事情,便想要沖進房間。

雲祈死死的抓住了他:“別去,很危險!”

這種事情他雖然已經遇到過無數次,但阿瑾卻是第一次遇到。

百裏瑾稍微一愣神,卻看到有人把容回從那棟房子裏背了出來,他已經奄奄一息,百裏瑾走過去:“容回,你怎麽樣?”

容回哭了起來:“春深媽媽她……”

“春深到底怎麽了?!”

容回的眼裏綴滿淚水:“她說她要做一件讓自己快活一輩子的事情,她要殺了那個男人。”

百裏瑾一愣,她難道真的不想活了嗎?

而那邊,忽然傳來騷亂,因為火勢太大,那裏竟然快塌了。

“房子快塌了!”

“快離開!”

不,不要!

那棟房子塌陷了下來,百裏瑾的手無力的垂下。

雲祈一直死死的抓住他的手,讓他不能動彈:“放開,我要去救她!”

容回哭了起來:“瑾公子,春深媽媽已經死了。”

死……?

雲祈說:“別去,阿瑾,別去了。”

“你聽到容回嘴裏春深媽媽的遺言了嗎?!到黃泉之下,即使下地獄,她也會笑的。”

對于她來說,她得到了解脫。

百裏瑾眼中的淚也止不住的流下。

三天後,春深的屍體要下葬,但百裏瑾卻出不了南月樓,只有容回和雲祈代他去。

每年的清明,他也不能給她燒紙,就連出南月樓也是奢望。

自那以後,樓裏的人都清楚的看到,雲瑾公子的性格大變,變得逐漸像南月樓的人,像一個頭牌了。

靡麗的容貌,最終會被當成武器使用。

南月樓最終被一個三十幾歲的豔俗女人接管,縱然大家都有所不滿,但她身後,是景王。

這一年,新來的媽媽書玉将雲祈和雲瑾當成頭牌來培養,而容回因為雲瑾的關系,即使繼續做暗娼,卻不再接那些怪癖嚴重的客人。

時光飛逝,一轉眼,六年慢慢過去。

雲瑾氣質初成,也漸漸變成雲祈記憶之中的那個雲瑾。

而容回在這六年裏變化是最大的,他已經二十歲了,卻因為前些年大冬天救下的乞丐喬墨是個才子,自從被容回救下,便帶着報恩的想法,來到南月樓當了一個教習先生。

在他的教導之下,容回的氣質已經和那年大為不同。

逐漸的,容回也不再做暗娼,開始受到一群人的追捧。

“燒完這些,我們就回去吧,瑾公子應該等得不耐煩了。”

雲祈點了點頭。

容回看着漫天飛舞的黃紙和白帆,對墓碑說道:“春深媽媽,我們來看您了,您別怪瑾公子,您也知道……他出不了南月樓。”

容回拿出桂花糕,放到墓碑前:“這是瑾公子非要讓我給您帶的。”

桂花糕的味道太甜了,讓容回想起了當年雲瑾救他的場景。

年歲越長,他便越是清楚自己對雲瑾是什麽感情。

容回點燃最後一疊黃紙,站起身來:“回去吧。”

而雲祈看着這漫天的黃紙,心裏只剩下淡淡的凄涼而已。

第一世的哥哥死去,他連給他燒紙都做不到。因為……他還沒找到他的墓,世界就重新輪回了。

除了那根玉簪,他什麽也沒有。

[我找不到哥哥的墓了。]

第二次輪回世界的時候,雲祈嘴裏的胡言亂語,讓很長一段時間,南月樓裏的人都把他當成瘋子。

[我連他的墓碑都找不到。]

雲祈的眼中快要被淚水打濕,卻狠狠的笑彎了眼:“現在,我找到他了。”

輪回了數十次之後,他終于再次找到他了。

容回不太明白雲祈說的是什麽意思,沒有繼續問他。

兩人回到南月樓,雲瑾坐在淩華閣的外面等他。

陽光極好,雲瑾身穿一身紅衣,眼角處滿是笑意:“阿祈,容回。”

雲祈的腳步漸漸加快,走到他的身邊,就像迎着光一樣。

——看,他就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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